而蔡中的做派,也的确是中規中矩。說是穩紮穩打一點也不爲過。按部就班的統兵,同荊南郡兵、武陵蠻兵的關系也處的相當不錯,面對一個上有黃祖牽制丹陽郡兵力,後方還空虛的豫章縣城,也沒有絲毫的大意激進之想,對于各種真真假假的有利攻城條件,更是視若不見,隻按照劉表的軍令行事。說不得若是真就一直這麽下去,規規矩矩不漏一絲破綻的話,便是郭嘉可能也沒有好的辦法能解了豫章之圍。畢竟不管怎麽說,計謀的發動,總歸是要在變中求勝的,總是烏龜殼似的滴水不漏,除了緊張對峙之外,短時間内還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在有黃祖的一時沖動幫了大忙。讓本是勝券在握的劉表着實是亂了方寸。命令蔡中盡快攻下豫章郡,回軍北上,同本部大軍南北夾擊,以解兵困丹陽之危。而一向視劉表軍令如同聖旨,絲毫不敢忤逆的蔡中,也不細加思量,就選擇了全盤照辦。在接到“劉表”親筆書信之後,不疑有他,當即便開始着手布置攻城事宜。就算是身邊兵士告知蔡中,武陵蠻兵此番主将沙摩柯“外出訪友”未歸,也并沒有引起蔡中的重視。僅僅知會了同來的荊南郡兵掌控者,武陵太守金旋一聲,便自開始了戰備行動。
圍豫章城已久,卻隻是圍而不攻的劉表來兵有了動靜,卻是也讓正在豫章城中的秦旭同郭嘉也松了口氣。不怕你動,就算是人數足足是城中守兵的三倍也沒有關系,就怕是沒有任何動作的幹耗,荊南四郡被劉表打造成了荊襄糧倉,支持近四萬大軍數月可用的軍糧儲備還是有的,再加上廬江郡現在被劉表所控,比之豫章存糧不多,補給線長達近六百裏的江東大軍來說,還真就沒有和劉表軍拼儲備的底蘊。
“奉孝,江東地界是你的主場,接下來可就看你的了!”術業有專攻,秦旭最有自知之明,若是說在民生政務上提個前瞻性建議,或是在大規模軍事戰役上規避一些風險,有着先進兩千年見識的秦某人,或許還能靠着“作弊”厮混一番。可若是兩軍正面交鋒,由其還是在以弱敵強的态勢下,沒準就是數千上萬人的死傷,秦旭覺得還是交給專業人士比較好。
“仲明過謙,那嘉就僭越了!”郭嘉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似乎根本就不拿城下那三萬餘大軍當成一回事。在江東修養近兩年,原本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紅潤的建康之色,聞聽秦旭放權之語,笑吟吟的點點頭道:“仲明也是憊懶,明明已經有了破敵良策,卻偏偏要嘉來勞力,此番可欠某一個大大的人情。”
“奉孝放心,洛陽宮中美酒隻剩下了最後兩壇,已被某深藏在府中,隻待天下事了時同奉孝暢飲,旭絕不許給他人便是。”被這留名千古的智者誤會,其實也不是什麽太美妙的事情。秦旭也不過就是給郭嘉介紹了一下跟屁蟲似的烏梅的身份,若有所指的透露了一些烏梅的異樣,本意是想讓郭嘉幫着參詳一下該如何應對這丫頭藏得極深的軟刀子,卻不料郭嘉沒給出什麽好主意不說,卻好像是得了什麽重大啓發似的,一副“你深知我”的目光,差點沒讓秦旭身上起雞皮疙瘩。卻又不好再問下去自己到底怎麽就早有良策,也隻能随着郭嘉點到即止的話繼續硬着頭皮順其自然。好在郭嘉也沒有繼續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纏,以秦旭的口氣和花押,給老蠻王烏鳢去了一封信函,讓其無論如何要拖住沙摩柯,至少也要在蔡中動兵前,不能讓沙摩柯回營,同時又派了新募的吳郡新兵當中,有荊南口音的兵士,趁夜色潛入到蔡中營中,才讓秦旭隐約大緻明白了郭嘉的用意。同時也有些汗顔。一開始秦旭在識破了烏梅的“秉性”之後,的确也是有過想要通過山越新都宗部之手,來做些事情的想法。可卻實在是沒有郭嘉這般幾乎連幾方人的心思動态都算計了在内。又被郭嘉識爲知己的誇獎,盡管秦某人臉皮厚,可也不敢再多加指摘,打定主意,悶聲發大财。
荊襄聯軍的攻勢中規中矩,雖然是數萬人的軍事動作,卻一絲不苟的無端讓人察覺出幾分沉悶來。中規中矩的攻城、撤下、再攻城、再撤下,如此反複,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在攻城拔寨,卻足好像是在排演一般。每次荊襄聯軍的攻勢都是淺嘗辄止,雖然嘶喊也是殺氣騰騰,在城下也丢了不少人命,可實際上對于豫章縣城以及守軍的傷害,卻是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事有非常,畢定爲妖。連秦旭這軍事上的二把刀都能看出荊襄聯軍的異樣,城中衆将也自是各有思量。郭嘉那仿佛對任何事滿不在乎的臉上,也因這染上幾分凝重。
雖然丹陽兵曾爲天下精兵,實打實的精銳,對于戰場上任何情況都能平常視之,倒是不予憂慮。但吳郡新募的兵士,畢竟才剛剛入軍不久,雖也是悍勇,但心态上卻是差了不止一籌。本來就因爲三倍于己的荊襄聯軍圍攻,心神繃緊到了界點,在同荊襄聯軍這仿佛應付公事一般的攻城中,就出了不少因大意失誤而非戰殒命的情況。這乍一察覺對方其實也并非想象中那般強橫難敵之後,心緒上難免出現了一些驕狂輕敵的情緒,以至于傷亡甚至更大了些。短短兩日,就折損了近兩百人。甚至于這種情緒還有要擴散的趨勢。
“奉孝,依你之見,這幫人究竟是何意圖?戰不用心,卻偏偏又無退意。難不成是其軍中有高人,意圖磨垮我軍戰力的驕兵之計不成?”軍中出現的異樣,在這孤守無援的守城戰中,乃是大忌。甚至已經有些影響到了作爲守城主力的丹陽兵的戰意。讓人一時間還真就摸不清楚荊襄聯軍這雷聲大雨點小的動作,究竟有什麽深層用意。
“若是有‘高人’用計,倒是可以尋其脈絡,查其破綻以破之。嘉最擔心的就是蔡中并無他意,單純的就想用人數上優勢同我軍打消耗戰。雖然無甚新意,卻是恰恰打準了我軍兵力不足的軟肋。看來,山越那邊要加緊動作了。”郭嘉的話中明顯也出現了一絲擔憂。單獨在秦旭面前,郭嘉倒是沒有再擺出那總是萬事成竹在胸的頂級謀士風範,将之前計謀中的疏漏之處說了出來。
“唔,奉孝說的是,不過話說回來,估計有人比我們還要着急一些。山越新都宗部老蠻王烏鳢,可未必是沙摩柯的對手啊。”郭嘉話中之意,秦旭自然明白。此番若要以弱勝強的關鍵,追根溯底,說不得還是要落在正因爲“搶地盤”而糾纏成一團的山越生蠻同武陵蠻之間。正所謂要攻破堡壘,最有效的辦法還是從内部攻破,倘若占據了荊襄聯軍四分之一兵力的武陵蠻從後方亂起,相信就足夠蔡中喝一壺的。至不濟,也足以給秦旭早早便布置下的江北事,赢取足夠多的時間,屆時蔡中麾下這依爲強勢的數萬大軍,就會成了累贅,足夠他蔡中焦頭爛額了。
看來希望還要落在身邊這山越少女身上。此番烏梅來尋秦旭,用的借口又是逃婚。倒真是将秦旭這裏當成了避風港一般。而正如之前秦旭“識破”烏梅真實用意時所說,想要借勢有所作爲,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之前還不過是有所謀定對烏梅說,現在看來,卻是一語中的,若是不解決了烏梅或者說是山越新都宗部現在面臨的問題,怕就算是智絕如郭嘉者,這回的計策要竟全功,也要破費一番功夫。
“唔,烏梅姑娘怎麽說也是山越蠻王之女,放到中原,也算是諸侯之女,加之性子嬌憨可愛,仲明謙謙君子,怎麽就忍心讓那武陵蠻子占了烏梅姑娘的便宜去。更何況老蠻王所部雖稱南蠻,可平日間也是極其仰慕漢家風範,不管從哪一點說,我等對蠻王此時境地,都要大力相助的。城外來兵雖然三倍我軍,且豫章城小,可不管怎麽說,給仲明留出解決山越之事的時間還是有的!況且依仲明之能,那沙摩柯雖說是武陵蠻下一任蠻王,必然不會是仲明對手!”郭嘉剛剛略帶擔憂的面色突然不見,臉上突然湧出古怪的笑意,突然話鋒一轉,對正背對着門窗的秦旭說道。
“奉孝說的極是!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有義盡,所以仁至!蠻王之于我軍,一有借道之功,再有定豫章之助,此番被人要挾,秦某怎麽會袖手旁觀?既然奉孝有心固守豫章半月,以解某心中後顧之憂,那秦某又何辭勞苦,待明日便去尋烏梅,同去助蠻王一臂之力便是!”秦旭前世就練就了好一番察言觀色的“絕活”,見郭嘉眉眼跳動,雖不明就裏,但已知必定有緣由,當即頭也不回,沖郭嘉拱手言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