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駕崩之事的直接“受害者”就是他老曹。沒有了大義的旗幟,曹操充其量也就是個實力較爲強橫的諸侯而已。縱然綜合實力超群,隐隐爲群雄之首,可相比于當年董卓如何?二十萬西涼鐵騎縱橫天下,文有賈诩李儒等智計超絕之輩謀劃天下,武有呂布張遼等有虎罴猛将爲爪牙,最終還不是因爲失去了大義,落得個棄屍鬧事的結局?因而就算是曹操一開始就洞悉了沮授的用意,也根本就是于事無補。
對于曹操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一是盡快抓住刺王殺駕的袁尚、沮授兩人。至少先盡量洗脫“監守自盜”的嫌疑。二就是抓緊整備軍備以防萬一。
天子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被曹軍重重包圍下的宮城之中,這本身就很難解釋。曹操要做好時刻面臨将要到來的天下共擊之,群雄共讨之的最壞局面的準備。盡管以現在曹操的實力,若是當真如當董卓那般對上天下群雄,也有一搏之力,可這樣一來,先不說會對本軍造成名聲上恒久的污點,令麾下人心離散,說不好時勢造英雄之下,難免會有“應運”之人憑空而降。畢竟他曹操本身就是在當初十八路諸侯讨伐董卓時候,賺足了聲望,才有了如今的地步。這要是被人“複制”了去,那曹操就真要罵娘了。
因而即便是曹操在第一時間就猜到了沮授的目的就是如此。卻也隻能先期望能抓住肯定是被困在如同銅牆鐵壁一般的許昌城中的袁尚沮授兩人,做出個姿态來當做緩沖,再緩緩謀劃。
“還愣着做什麽?去取白衣來!”曹操煩躁的就地轉了兩圈,看了眼來禀報荀家叔侄及自軍将領的仆從還等在門口,不耐煩的吩咐了一句。話中的含義不言而明,到底還是老人兒好用,那内侍殺的早了些。
“諾……諾!”仆從匆匆而走,作爲曹操身邊人,其實也是個高危的職業。太聰明或者太笨了,到頭來都難免挨上一刀。
骁騎大将軍府的二堂之中,本身就是曹操用來同心腹文武商議軍機的要地。隻是此刻的氣氛着實有些古怪。荀攸、荀彧兩人神色各異的站在堂中,看着門外空地之上,并排跪着的三員本軍大将,皆是緊抿着嘴唇,不發一言。荀家是鐵杆的“保皇黨”,雖然并不排斥有王霸之心的諸侯,但一旦關系到漢室存亡、天子安危之事,卻還是立場分明的。
曹操最爲擔心的也正是如此,荀攸是曹軍謀主,繼戲志才之後,曹操最爲信任的謀士,幾乎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爲過。而荀彧更是不得了,本軍大管家,以曹操看來,若是放在初漢,荀攸有張良之智,那荀彧便是有蕭何之能了。這兩人基本代表了本軍中的文官勢力,再加上荀家乃是颍川大族,聲望一時無兩,在大漢這最講究門閥的年頭,對于各大世家也是極有影響。便是曹操,等閑也不敢太過在兩人前擺架子,而是以朋友稱之。現在兩人聯袂匆匆而來,全沒有留香荀令的儒雅和敦厚,足可見這件事情的影響還未傳出許昌,便已經壞到了什麽程度。
“主公,你這是……”文武五人在曹操的骁騎将軍府中等了尚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見一身白衣,頭纏白帛,眼眶通紅的曹操,步伐略帶踉跄的在府中仆從的攙扶下,緩緩而來。曹操畢竟是一軍之主,盡管荀家這叔侄倆前來,因心系天子之事,對曹操半夜派兵入宮之事也頗有微詞和一絲猶疑之意,待見到曹操此刻的作态時,卻也是心下大驚。荀家叔侄尚且如此,此番事難辭其咎的曹休、曹純、徐晃,本就是因爲此事脫不了幹系,在這大冬天裏,赤着臂膀,背着荊條,臉色不知是凍得還是憋屈的鐵青。但在見了曹操這等姿态之後,性子最烈的曹純,忽然猛地一拳捶在了地上,指骨處漸漸滲出血來。
“天子不幸,幼年流離,少逢大難,如今好容易天下有清平之像,正是天子奮力,我等漢臣争先,奉天子以伐不臣,洗滌環宇,中興大漢之機!怎奈何竟被奸詐小人所害,此皆操之罪也!”曹操自進的二堂,尚未到近前,便已是恸哭失聲,配上通紅的眼眶,散亂的發髻,真真是讓人見之可憐,聞之生悲。
“主公!末将死罪!意念之仁,竟令二賊脫逃!晃實無面目再見主公。”先不去評論老曹的七分做戲三分真心的精湛演技究竟如何,見曹操這幅形象,荀家叔侄兩人也自動容,更遑論是正在負荊請罪的曹休、曹純、徐晃三人。别說是曹休曹純這兩位本身就是曹氏宗族的将領了,便是因爲同呂布軍二号人物秦某人關系“**”的徐晃,也不禁爲曹操這“真情流露”所動。畢竟曹休曹純奉命半夜帶兵入宮,是造成這番潑天大事的誘因,可最終放走沮授和袁尚的,卻還是他徐晃。即便是無心之失,可也是令兩名弑君的惡賊脫逃,如今不過一兩個時辰的功夫,許昌城中便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讓曹操背上了個天大的黑鍋,在徐晃看來,卻皆是他的罪過了。徐晃是個硬直的漢子,當初既然已經承受了曹操的恩惠,面對舊識秦旭的招攬都毫無心動之意,就足可見其意志堅定。如今闖下了這般大禍,徐晃當即便迅疾起身,自二堂門前守衛家将腰中,奪出利刃便要自戕謝罪。
“公明不可!”曹操眼眸中滿意之色一閃而過,面上卻顯出一副悲痛中呆着濃濃不舍的神情。在徐晃奪刃之初,便推開攙扶自己的仆從,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徐晃面前,一把握住徐晃手臂。語甚真誠的阻止道。
曹操的動作飛快,但仍舊讓衛士的佩劍在脖頸上留下一道傷痕。一旁反應過來的曹休曹純也趕忙上來幫忙。說起來這事情和徐晃還真就沒有多大的關系。徐晃性子剛直,在曹操軍中戰力排名前五,卻是出了名的低調和寬厚,因而在曹軍并将中很有人緣。而且此時說來徐晃也是被殃及池魚,誰能料想到曹休曹純率近兩千百戰精銳,竟是愣生生沒有保護好天子,還讓沮授和袁尚這沒甚戰力的一老一少,在成功行刺天子之後還順利出得宮城去。要是徐晃因爲不知情而放過了這兩人,就要自戕謝罪的話,那曹休曹純兩人,說不得就得要被千刀萬剮了。
“公明放手!若依你這般說,此事因由皆是自曹某不忿天子聽信小人讒言而欲清君側之舉而起,誰料想事情出了岔子,被賊子覺察提前動手!此皆是曹某思慮不周之罪,因此就算是自戕謝罪,也該是曹某來!”或許是就算同天子朝臣幾近到了撕破臉的地步,曹操對自己漢臣的身份還是很在意的。借着因爲徐晃之事帶出了幾分情緒,所言之語,不但将徐晃及曹休曹純鎮住,便是一旁一反常态一直冷眼旁觀的荀氏叔侄,也不禁對視一眼,微微動容。
“主公,三位将軍,現在追究是誰的責任已經不重要了。”相對于外圓内方的荀彧來說,荀攸對這位被董卓擁立的天子的看重,就小了很多。因此衆人中最爲冷靜,見此刻場中人情緒皆有些失控,就連曹操也因爲徐晃的舉動引動了内心的心思而有失态之舉,荀攸及時潑上了一盆水。
“唔?!”荀攸的話的确是起到了作用。至少曹休趁着徐晃愣神的功夫,将徐晃手中長劍給奪了下來。曹操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荀攸繼續說道:“袁尚、沮授二賊,戕害天子,罪不容誅!但因爲之前天子聽信小人讒言之事,我軍也缺乏必要的冷靜,以至于如今被那兩個小人構陷,有理說不清,陷入被動當中。本來此事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我軍雖有一時之憂,但隻要主公從漢室宗親近親中擇選一人,做出全力輔佐之态勢,再做出必要‘姿态’,收攏朝臣之心,待抓到那兩賊子之後,自然會真相大白。可是……”
荀攸看了一眼曹休和曹純,搖了搖頭說道:“可攸卻聽說兩位将軍竟然将兵将開到了承恩殿和芳華苑,這卻是個大大的難處啊。”
“公達先生,我等乃是中了天子之計……我……”曹純性子最烈,當即便開口欲要解釋,卻被曹休一把抓住,搖了搖頭。
“子和慎言,你等驚擾了天子之罪,遲早和你們算賬。現在公達既有所言,想必是那邊有動靜了吧?”曹操此刻已經恢複了往日平靜的臉色,呵斥了口不擇言的曹純一句,皺眉問荀攸道。
“董貴妃可是董國舅的親生女兒!”荀攸苦笑一聲,說道:“宮城之中,大軍來往毫無禁忌,竟然驚擾了大漢先帝靈位不說,還闖入了後妃寝所,單就這一條,就足以讓朝中百官義憤填膺了。雖然不知道那袁尚、沮授二賊知不知道這事,但這事卻着實會給主公帶來極大的麻煩!還請主公早作安排才是啊!”
“公達有何教我?!”荀攸的話,讓曹操的話語中,也存了一絲慌亂之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