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離憤怒的沮授,根本無暇細想爲何本是被秦旭留在濟南國,協助麹義、牽招所率先登營駐守的許攸,怎麽就突然出現在了許昌,而且還那麽湊巧的會被自己看到。許攸的出現,已是正巧擊中了這位智計超絕的大謀士的心防,讓沮授即便是想到了什麽不妥之處,也因爲這種情緒的爆發而甯願身入計中而不自拔。
陽謀!從來都是這般就算是明知是計,也出于自身的驕傲和固執,不管不顧也要一條道走到黑。沮授原本就是此中高手,此番入彀便更是如此。
沮授曾在被授茂才之後,按慣例入朝任過黃門侍郎,之後才回到冀州被韓馥征辟爲冀州兵曹從事,袁紹謀算冀州時,又被許攸三寸不爛之舌所惑,棄了舊主反投了袁紹。三年的洛陽爲官生涯,以及黃門侍郎的特殊身份,沮授同一些朝臣也熟悉的很,董承自然也在其中,否則之前沮授也不會說出那番話來。
當初沮授爲黃門侍郎時,名義上是有着拱衛宮門之職責的,而董承彼時因爲是董太後親族的原因,來往宮闱也是十分頻繁。沮授又是個極其固執而認真之人,對這本是名義上的差事也十分用心,一來二去之下,沮授同董承之間也算是有了數面之緣。當然,若是強說兩人交情好到了什麽程度,也是無稽之談,董承爲大漢高官、皇族外戚之時,沮授的身份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茂才而已,但至少這份香火情也算是結下了。
許昌城東,朝廷顯貴聚居的修文坊内,因爲之前曹操帶兵離開後生出的那場亂事,還隐隐能令人嗅出幾分血腥味。但當那晚事過之後,卻是并未影響這些朝臣高官們的“正常”生活,畢竟,曹軍當晚的殺機雖然的确狠狠的震懾了一批人,但無論是手段還是用意上,都有些操之過急了些,讓不少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油子,琢磨出幾分曹老闆現在雖然兵勢強橫,手腕狠辣,可畢竟是底蘊不夠,有威而無勢,比之當年荼毒朝臣的董卓,着實是差了不止一籌。因此,盡管修文坊間仍舊不時有負有“守衛”許昌之責的曹軍留守軍士往來巡邏于此,刀槍劍戟的寒光,用意明顯,可不少高官門前,依舊是門庭若市。
董承作爲天子親舅,又有翁婿之份,便更是如此!說來董承的确也是有幾分手段,曆經過靈帝、董卓、王允、甚至是李傕郭汜二賊,這幾位朝廷實際的掌控者,董承的各種身份也變換過不少,卻都能順風順水的混的不錯。當權者在位時董承能夠很得信任,被人滅殺後,後來者也能将董承看作同類,因此也足以證明董承其實是個很會來事兒的人。
可此番卻是不同了。也不知道是董承天生同曹老闆八字相沖,還是做慣了牆頭草的董承,因爲同天子結了親,或者是董承根本就對閹宦之後的曹操有着天然的排斥,總之不管如何,董承前番同此間實際的掌控者曹老闆的矛盾,已經是有越來越明之象了。而在經曆了當初董卓、王允、二賊等事之後,董承以護持不少朝臣而得來的聲望,已是将之隐隐拱爲朝臣之首。這或許也正是董承敢和尚且需要天子和朝臣維護其大義旗幟,尚未成爲日後權臣的曹操專門唱反調的底氣所在。
“勞駕,這是某等的拜帖,請敬呈董國舅,就說是昔日故人來訪!”董承府邸門前,因爲一直以來所表現出來的,唯一有勇氣同曹操唱反調的“氣概”,使得董承所居住之處,以各種理由前來拜訪之人,絡繹不絕。特别還是在曹操出征在外,許昌經過亂勢又亟需穩定之初,這種情況更是顯得一些人有恃無恐。而此時,随着不少各種或作各府仆從打扮,或作他鄉求學士子裝束之人一一具名來拜,董承府邸門前,又有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人,随在一名年輕士子打扮之人身旁,向董承府邸門前仆從,遞上了一片拜帖。
“原來是黃淵,黃公,真是抱歉!主公今日不方便見客,還望貴客海涵!這拜帖小人必會交至主公手上,還請貴客留下住址,不日必然會有回函送到!”董承府前的仆從,選的皆是心思靈敏,能言善道之人。倒是沒有一般朝廷高官門前仆從狗眼看人低的情形發生。就算是說出拒絕之語,也讓人生不出一絲不滿來。
“哦?貴上今日無暇?不知因爲何事?”此番具帖來求見董承的,便是假稱董承故交之身份,借當初沮授任黃門侍郎和袁家之故,化名黃淵的沮授、袁尚兩人。結果意料之中的吃了閉門羹。隻是沮授見這董府仆從說話和氣,便又加問了一句。
“貴客有所不知,今日乃是當今貴妃歸甯之日,因而我家主公不便見客。貴客既是我家主公故交,這拜帖小人必會盡快交于主公,想必就在這幾日,主公便會具帖回拜了!”這仆從顯然已經應付了不少像是沮授這般問話,說起這理由來,根本不帶打哏,
“先生,既然董國舅今日無暇,我等便改日再來吧!”見沮授聽了這門人的話語之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卻是絲毫要離開的意思也沒有,袁尚頗有些忐忑的對沮授說道。
“貴妃歸甯?這真是天賜良機啊!”董承府前仆從的回答和袁尚的“建議”,根本就沒有被沮授聽進去,此時的沮授,心中所想的卻是另有他謀。這裏是許昌,是曹操的大本營。沮授和袁尚兩人的身份,沮授可沒有把握一直能夠瞞下去,那也太小看當初不過一個小小的洛陽北部尉,隻十餘年便成爲坐掌控兖、豫、司隸,以及雍涼一部,遙控并州這等五州之地的大諸侯的曹老闆了。也就是因爲此番自己等人來的湊巧,正值曹操率軍北上,後方壓力劇增,才能得以這麽順利的來到董承府邸前。可沮授幾乎可以确定的是,曹操對董承等朝臣的放任,并非是不作爲,自己同袁尚此番既然已經在董承府邸門前露了臉,隻怕不消半日,自己等人的身份就會被曹軍得知。若是隻自己這袁氏遺臣的身份,或許還不會太過被曹軍懷疑,可要是再加上一個袁尚,但凡有點心思之人,特别還是在曹操北征正值關鍵處的這節骨眼上,都有可能察覺到自己等人來此的目的。因此,無論如何,沮授今日都要見到董承。而貴妃歸甯,對于沮授來說更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天子年幼,至今還隻有這一個妃嫔,以天子同董承的關系來看,說不得董貴妃還能爲自己在曹軍有所察覺之前見到天子之事上有所幫助。
現在沮授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無論是要在許攸,或者說是在秦旭面前“證明”自己,還是爲了當初被袁紹托孤之事,沮授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貴妃歸甯?那太好了。某也許久未曾見過琳兒了,還望通報一聲,國舅定然不會相拒!”沮授嘴角微勾,做出一副對董府極爲相熟的樣子,滿不在乎的對董府這仆從吩咐說道。
“這……貴客還請稍待!”見沮授一口便到處了自家大小姐的名字,這名仆從臉上露出了幾分驚疑之色,卻是不敢怠慢,踟蹰了片刻,沖着沮授、袁尚兩人拱手說道。卻是也怪不得這仆從如此作态,這年頭,女子的姓名,除了長輩以及同自家極其親密之人知道外,根本不可能爲外人所知道。就拿秦旭家的蔡琰來說,當初在洛陽,或許知道蔡中郎家有位才名禀具的大才女蔡昭姬的人大有人在,可知道這位佳人閨名蔡琰的,卻是罕見之極。這也就是爲何當初在呂布府邸之中,秦旭在初見時便一口叫破腹黑姐姐閨名後,引得蔡琰驚疑羞怒的原因所在。此番沮授一口叫破了董家貴人的閨名,也難怪這仆從再不敢拿套話敷衍了。
“先生,你是如何得知董貴妃名字的?”袁尚畢竟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人,雖然是在眼下的處境,可好奇心還是有的。在忍了好一會之後,見那去報知董承的仆從身影已是不見,才支吾了半晌,開口問沮授說道。
“咳咳!這個你日後便知!”沮授被袁尚的話問的也是老臉一紅,畢竟以沮授這年紀,董琳那歲數,以及沮授同董承兩人的身份差别,不管從哪一方面講,沮授能知道這等秘事,都着實令人有些難以置信。而對于沮授來說,此番這權宜之計,有些解釋也是不太好開口的。看着袁尚一副極爲好奇的模樣,沮授也唯有胡亂扯些别的話,糊弄過去。好在此時剛剛匆匆進門報信的那仆從,此刻已是折道返了回來,才令沮授的尴尬稍稍減了些。
“兩位……貴客,我家主公有請!”那仆從從進門到出來,其實也不過半柱香不到的時間,這等效率着實出乎了沮授的意料,不過此刻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而這位仆從此時看兩人的目光,也似乎有些異樣,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善的意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