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所據的豫章,地處嶺南之左,毗鄰一向奉行閉關政策的交州士燮和劉表鞭長莫及的荊南四郡,四面環山,易守難攻,又兼多産糧秣,除了人口少了點,又有山越爲禍之外,單從軍勢上來講,着實是個極佳的養兵之所。
之前周瑜爲了破解孫策孤困一地的死局,用本郡所産的糧草及山越人難以企及的鐵器爲禮,同橫亘在豫章郡同丹陽郡之間山脈中的山越宗部取得了聯系,憑借着三寸不爛之舌,爲孫策募來了一支萬餘人的山越青壯蠻兵爲羽翼。這些蠻兵,在頗爲知兵的周瑜眼中,也許在地勢平坦的戰場之上,以其頗爲糟爛的軍紀和根本不成陣型的兵勢來講,或許連中原最次的騎兵一個沖鋒都未必能夠抵擋的住。可若是換做了在江東,特别是在嶺南左近這多山的地形中,這些蠻兵真可謂就是如魚得水一般。那些修建在地勢險惡的山勢中的關卡,或許對朝廷官兵來講,皆是一道道難以逾越的天塹,可對這些自幼生長在山林之中,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般的蠻兵來講,想要借勢攻襲,簡直就和吃飯喝水一般簡單容易。
依着周瑜所料。本是劉繇親自率兵鎮守的蕭關,本軍本就不過萬人左右,在被周瑜派人“說服”的嚴白虎父子兩萬大軍的強攻之下,再加上由宗帥祖郎所率的五千蠻兵襄助,有十天時間,在秦旭成功解決了廣陵之事到來之前易主,根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就算是郭嘉那番在周瑜看來漏洞百出的謠言,周瑜也是沒有心思去戳穿,隻等着最後看呂布軍的笑話。反正周瑜也沒有真正将希望全部放在蕭關之事上,豫章距離吳郡,上隔着丹陽,下隔着會稽,就算是攻破了劉繇的本營,對孫氏勢力來講,其實也并沒有直接的好處。反而還會助漲嚴氏父子的“氣焰”使得其脫離掌控,倒還不如借嚴氏父子之手,一來消耗吳郡兵力,同時又能在拖延秦旭時間的情況下,爲涪關戰事争取時間,索性就讓那留守在曲阿,傳說是呂布軍左軍師的郭嘉自唱自演,也不必戳穿其把戲,平白增加攻略涪關的難度。
周瑜自認是算周全了事情的全部。丹陽兵戰力以及同秦旭之間的恩怨,周瑜是了解一些的。就算是他秦旭當真是戰神下凡,在呂布軍主力北上之機,就憑借下邳所部的那近兩萬青州兵,同老牌天下精兵丹陽兵作戰,在周瑜看來,再快至少也要用上個十天半月的時間。到那時,别說是救援涪關以保會稽郡了,怕是連吳郡都要被嚴白虎得了去。彼時孫氏勢力就可以借着秦旭、嚴氏父子交戰之機,坐收漁翁之利。
不得不說,周瑜的計劃,堪稱完美。幾乎是秦旭所率兵士将要走的每一步,都已經在周瑜的算計之中。可偏偏令周瑜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秦某人那來自一千八百年後的手段,卻成了周瑜計策的短點。天知道本是對立雙方的兩支強軍之戰,竟然會在半日之内如彼般戲劇性的結束。丹陽兵那些兵油子兵混子,怎麽就這麽對秦旭這厮服了軟?周瑜怎麽想也是想不通。直到眼見着涪關将破之前,周瑜才得了消息。原來秦旭再次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其爲“神人”下凡的傳言,用那曾經讓曹操四萬大軍自相踐踏的“神雷”,複制了當初在青州時收複黃巾軍的奇事,一舉将丹陽兵逼降。
對于神人之類的說法,周瑜是不屑一顧的。曾經周瑜也是不止一次的懷疑秦旭,或者說是秦旭身後的呂布軍中有墨家子弟參與其中。畢竟就發生在大漢開國時,張良計與過牆梯的事情,本就流傳很廣,雖然武帝時墨家人爲的沒落了,但周瑜作爲同爲世家出身的一份子,對于一些墨家仍舊在活動的消息,還是有些耳聞的。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在此前一直在布置算計涪關的周瑜聽到了孫策命人送來遲來四五日的,秦旭隻用了半日功夫,便将丹陽兵收複,并且已經成功的渡過了大江,在江渚灘塗駐軍的消息之後,周瑜就已經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四五日的時間。對于大漢這種行路基本靠走,傳話基本靠吼的年頭,其實并不是個很長的時間。但那也得分人來看。總之周瑜是有理由相信,能夠半日破了丹陽叛兵,收複廣陵的秦旭,是極其有可能用不長,甚至更短的時間來制造另外一個奇迹的。不過周瑜心中雖然有此想法,卻也是同孫策一般。被即将取得的大規模勝利沖的有些僥幸心理。對于秦旭能夠戰勝丹陽兵,除了驚悸于秦旭的手段之外,也不乏在内心中有丹陽兵之所以這般容易就投降,和秦旭領徐州刺史,白養過丹陽兵兩年有關系。畢竟這年頭講究個恩義,丹陽兵再怎麽強悍蠻橫,對于秦旭這“舊主”,多少也會有些顧忌的念頭。而眼下涪關将破在即,兩害相權取其輕,若是當真能夠破了涪關,長驅直入而入會稽郡、吳郡境地之内,那就算是秦旭再有強兵悍将,甚至當真破了豫章也無所謂,據有了會稽、吳郡兩地,屆時在孫氏故舊地盤之上客場作戰,想再占上風,卻是難上加難了。
因此周瑜在見涪關戰事如火如荼,而且大勝在望,也有了幾分僥幸,暫時将心中的擔憂壓下,專心率兵奇襲涪關西側,以策應之前給孫策所獻上的聲東擊西之策,希望能打個時間差,賭一把能在秦旭大軍到來救援涪關之前,将這易守難攻的涪關關口給拿下。
看來周瑜的運氣終究是比不上秦旭。眼看着就要得償所願之時,關頭的異狀直接就給周瑜的心頭潑上了一缸涼水。而潘璋的到來,更是令周瑜這濕淋淋的胸口,登時結上了厚厚的冰層。
當真是擔心什麽來什麽啊!周瑜在見到潘璋,還沒有等潘璋開口時,就已經在潘璋略顯得慌張的臉色中,猜到了眼下的困勢。此番又聽了孫策的語意。最令周瑜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黃蓋是押糧官,爲保豫章至于涪關的糧道暢通,倒還好說。但韓當可是孫策重用的大将,幾乎将整個豫章的邊防都交給了他,令韓當率領朱治、孫靜等絕對親信以及新投的淩操、全柔等将,護得豫章周全。可眼下一貫視軍令如山,奉命固守豫章之北以防丹陽、山越的韓當竟然不聽軍令,率大軍來此,說是要“救援”孫策,可以說豫章之北已經全線大開,周瑜再搞不懂秦旭的用意,可真就侮了他江東周郎的善謀之名了。
“少主!末将救援來遲,還望主公恕罪!”正在孫策恨恨的盯着涪關城牆之上,兵士戰心因秦旭大軍到來而有退縮之意,而剛剛被壓制的幾乎無還手之力的太史慈兵勢,正在緩緩扳回勝勢導緻之前孫氏兵勢那一番強攻功虧一篑之時,先一步快馬而來的韓當、黃蓋兩名老将,卻是已經被帶到了孫策面前。
“秦旭!秦賊!”孫策對兩名老将的到來視若無睹,一手撫着胸口,咬牙切齒的怒吼道。
“少主?”韓當性子最直,見孫策如此,當即便要問個究竟。卻被程普一把拉住,沉聲問道:“義公,你同公覆不恪守本職,緣何會帶兵來此處?”
“我……我等……德謀,怎麽了這是?我等乃是見了少主及公瑾親筆手書而來。難道不是麽?”這下子韓當也是看出了事情的怪異之處。本是應該如火如荼的進攻的涪關之上,看樣子還是孫氏兵力占據了上風,按理說,自己援兵到此,更是加重了攻下涪關的勝算,該高興才是。怎麽孫策身邊兵士一個個皆是如此如喪考妣的模樣不說,就連孫策、程普、甚至周瑜,都是一副凝重的神色。韓當當即滿臉疑惑的從懷中抽出一卷已經拆了火漆的信函,遞到了程普手中。
“少主……你看!”程普将信将疑的接過了韓當遞過來的所謂孫策同周瑜兩人的加急手書軍令,又眼看着黃蓋的手中,竟然也有同樣的書信。看着上面十分熟悉的,根本就不似做假的兩人手書和印信,程普難以置信的翻看了幾遍,也沒有看出做假的端倪來,隻好滿臉疑惑的将其交到了孫策和周瑜手中。
“不必看了!必然是假的!”孫策一臉急怒的将程普遞過來的兩封信函掃落在地上,狠狠的說道。
“假的?可這上面的筆迹和印信……”韓當看了眼孫策,下意識的就想要再辯駁幾句,但孫策陰沉的臉色,以及涪關之上,明明已經占據了上風,卻是已經開始有退卻迹象的孫氏兵将,就是韓當再傻,也看出了事情的詭異來,急忙住了口。
“究竟是何人将此書信傳于你二人?”現在場中唯一還有些冷靜的,也就隻有周瑜了。見韓當、黃蓋表情不似做假,周瑜緊皺着眉頭問道。
“乃是前番被公瑾派兵逼降的嚴白虎親自交到我等手上啊!”韓當這時候也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等事情,往大了說,可就是誤信假傳軍令,将會給孫氏兵勢帶來滅頂之災的大罪,就算是孫策看在他們老哥兒幾個曾經跟随孫堅南征北戰的份上,不會處罰過重,但總歸不是件光彩之事,韓當所言也就沒有了之前的底氣。
“嘿!嚴白虎!”孫策先是狠狠的砸了自己的手一下,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怒哼了一聲。
“伯符!看來丹陽之變已不可解,我等再三布置,沒想到還是低估了那秦旭之能。嚴白虎那賊子,想必也是如那幫丹陽兵一般,已然爲秦旭所懾,才使出這等奸計,以涪關爲餌,來算計我等。這事早晚要讓嚴白虎付出代價!而眼下之計,伯符,秦旭大軍已至,硬拼絕非好計,我等還是先撤爲妙,好在有義公、公覆兩位将軍帶了大兵前來,而嚴白虎既然要用此計騙取兩位将軍的信任,所帶兵力必然不多,我等倘若及時回還,沒準豫章局勢還能控制!”周瑜的一番話,确實說道了孫策的心窩子裏。現在孫策雖然在暴怒之中,可也是能夠看清楚現在的行事的。涪關之事,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也是已經不可爲。現在最爲要緊的,還是保住本營,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豫章郡易守難攻,就算是秦旭帶兵追擊,也可以憑借着地形之利,力保主力不失,這樣不曾同秦旭大軍謀面,便又被秦旭懾退的名聲雖然不好聽,但卻是眼前最爲正确的選擇,想來就算是孫策再不情願,估計也隻能依着周瑜此言行事了。
“秦旭!”孫策用已經是血紅的眼睛,艱難的回頭看了看涪關之下,幾乎到處都堆滿了的本軍同涪關守兵各自已經殘缺不全的屍體,幾乎用能夠嘶啞喉嚨的聲音,沖着涪關依舊插着的大大的将旗發出令人心酸的怒吼之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