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治自認現在名聲不顯,雖然爲了謹慎起見,已是将姓氏換了,行事言語也盡量有别于往常。但怎麽也不可能預料到,此番自家頗爲謹慎的一番改變,所要面對的竟然是個有着兩世爲人經曆的“妖孽”。
尚且不知道底細已被人知的朱治進得帳來,先是向主位上的秦旭行了禮,又沖郭嘉、劉繇做了長揖,一如前日來“求救”時般謙順恭敬。
“秦将軍、劉使君、郭将軍,此番小的到此,特帶來主上書信一封,再請同将軍核實賜見之期!也好規避意外,以圓主上殷切盼歸之意。”朱治開門見山的說道。
“好說好說!正該如此。張英将軍在孫策賊子處受苦了!此番得歸,想必劉使君定然會愈發重用!”眼見着未來東吳大都督的老爹,一代名臣在那扮小醜,秦旭很難忍住嘴角的抽搐感。好在這等好事本就惹人興奮,才不至于露乖。
“仲明賢弟說的不錯!”劉繇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須,似乎真爲這樣的“忠臣”而得意,道:“張将軍無愧江東義士,當初若非是他,爲兄險些不能安全脫身于那孫策賊子的魔爪。隻是累得張将軍平白遭此苦難,爲兄心中也是不甚落忍。待揚州複歸朝廷治下時,某是必然要好好相待的。”
“張将軍是義士不假!君理能冒奇險來爲主上奔走,也足當得義士之名。劉揚州也莫要忘懷才是!”聽劉繇一口一個賢弟喊的愈發順遂,郭嘉在一旁嘬着牙花子,擠出幾分笑容來替朱治說項道。
“那是自然!自然!”劉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這回的的确确是真情流露,不帶一絲做作之意,也使得一直在小心留意的朱治又放心了幾分。
“既如此,奉孝!你既掌主公陷陣營調兵虎符,就委屈你且同正禮兄悉心布置一下,切切要保證張英将軍順利得出!那孫伯符但有察覺,可便宜行事!”秦旭一如既往的在朱治面前扮演着甩手掌櫃的角色。甚至還故作疲倦的打了個哈欠,滿臉不耐煩的模樣。
“諾!”
聽着秦旭話裏行間對孫策的輕視,朱治也不知道是該憤怒還是興奮。眼見着秦旭果然如同所料的将大權下放,而且委了有招攬自己意思的郭嘉和明顯已身在彀中的劉繇,全權處理此事,簡直就是天賜良機。朱治都仿佛能預見到屆時秦旭這兩萬精銳大軍在孫策同張英的裏應外合之下,灰飛煙滅的情景了。
秦旭的不聞不問,劉繇不似作僞的“熱情”加上郭嘉就差明言招攬的期盼,讓朱治放下了最後一絲疑惑,帶着強壓着沒有表露出來的滿腹歡喜,回轉到了曲阿,本是一日的路程,愣是讓朱治隻用了大半日便到了,急着便把此事全程告知了孫策同周瑜。
“公瑾,看來你太也高看了那郭奉孝!想那呂布何等樣人物,若是真有才智之人,緣何會真心投效與他?前番好容易得了個以文得名,稱量天下的孔文舉,都被呂布尊爲青州治中了,到頭來不還是反了他去?反倒還不如個行了叛逆之事的袁公路有人緣呢!盛名如斯的秦仲明是這樣,被推爲青州謀主的郭奉孝也是如此,看來此番是天助我孫家成事啊!”正在整軍備戰的孫策聞聽了朱治回報,登時大喜,當下便要讓朱治安排張英“好命”逃脫之事。
“伯符且慢!”周瑜苦笑的看着樂天的有些過了頭的孫策,說道:“便是果然是瑜錯看了那二人,此事也須急不得。張英将軍可是被打了八十脊杖,雖說隻是做戲,但也是血肉模糊,這幾日間便是稍有挪動,也是不易,如何經得住這般折騰?而且,君理已然同那秦旭、郭嘉等明說了,此番乃是因其聽說了劉繇也至,心念舊主,又被主公尋個小事責打了一頓,才背着私下與之聯絡,若是這般輕而易舉的便送上門去,豈不是把柄倒持,自己露出破綻來麽?急不得,急不得!”
“公瑾說的着實有理!”朱治聽了周瑜一番話後,也是點頭不已,對又略有些失望的孫策笑着說道:“主公莫要煩悶,不過就是多費一些功夫而已。現在張将軍就算是能被劉繇采信,若是時機不對,也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倒不如周密策劃一番,務求一擊得勝。屆時說不得就要賴主公勇力,率我江東兒郎,将意圖染指揚州的呂布軍趕出去。讓朝廷知道唯有主公才是鎮守江東六郡的最佳人選。”
周瑜雖然同孫策結成八拜之交,說到底卻多是彼此意氣相投,在“哄人”方面,還是沒有當年同孫堅共事過的朱治得心應手。
“這等事策就拜托公瑾和君理了,待此計成出兵時,再說與某聽吧!”孫策被兩人說的興緻大減。秦旭兵多,又占着大義,不能輕易開戰将自身退路封死,想出個計策欲一擊功成,又有這番那番的意外需要防範。再加上袁術屯兵兩關,意圖不明,這讓在江東戰場上連戰連捷的孫策有些郁悶,索性也“學”秦旭一般,做起了甩手掌櫃。
“諾!”周瑜同朱治見孫策郁悶的樣子,也唯有相視苦笑。知道這次怕是這位江東小霸王打得最憋屈的一場戰役了。莫名其妙的被“讨伐”,稀裏糊塗的被“調解”,詭異之極的“三足鼎立”之勢,還沒弄清楚究竟如何呢,便已經身在局中抽身不得了。别說是已經習慣了勢如疾風閃電,橫掃江東的孫策了,便是自己兩人也覺得甚是棘手。袁術公開稱帝,已無退路,虱子多了不癢,自然是沒什麽;可孫策卻還是在袁術未反時表奏朝廷所封的殄寇将軍領吳郡太守,除非是鐵了心的和袁術一條道走到黑,或者向朝廷“證明”自家的實力依然不容小觑,使朝廷心生顧忌,才可再依大江之利,固守東南。否則,對明面上奉了朝廷之命而來的秦旭,孫策是打又打不得,俯首聽命又不甘心,隻能躲着這麽幹耗。
不說江東這邊因爲欲對秦旭大軍使計,到頭來孫策郁悶不已,周瑜疑慮重重,朱治費盡心思布置;便是據守丹陽的袁術這麽也是不怎麽好過。雖然僭位仲家皇帝,但被遙封爲“太子”的袁耀現在正在許昌受苦,若不是靠着有着四世三公名望的袁家的餘威,說不得早就被斬了祭旗了。後繼無人可是這個時代的大忌,袁術每日隻盼着他這真命天子能夠快速的掃平了“叛逆”,殺奔許昌救出寶貝兒子袁耀,順便将劉協趕下台去,成爲真正的九五之尊。
可眼下别說攻打許昌了,有秦旭和孫策兩軍詭異的對峙,袁術現在能不能出的去丹陽還是兩說。再者丹陽雖然善出精兵,但境地多山,比之之前青州之貧瘠也不遑多讓,若不是占據了豫章一部,說不得連這強行征集來的“丹陽兵”的口糧都是個大問題。而且前番來投效的嚴氏父子的萬餘兵馬也被袁術虢奪了過來,多了一萬多張嘴要吃飯,袁術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本是有心聽從雷薄、李豐的建議,先去向周邊民衆“借”一些應急,可唯一能出丹陽的蕭關和涪關不單自家兵力把守,秦旭同孫策的大軍也自堵在了關口,偏偏秦旭和孫策之間隻是頗爲暧昧的互相“試探”一番,便自沒有了動靜,袁術也不可能傻到去主動撩撥這兩人的注意力,憑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無奈之下,也唯有每日苦求自家的“天老子”讓他這仲家天子能好過一點。
江東的局勢一時間陷入了詭異之中。秦旭、孫策、袁術乃至于劉繇,都有自己内心深處的小算盤,都在等着這微妙平衡的破裂之機。而就在這個時候,本來說好了三日後便來向劉繇歸複,卻又被朱治借口傷勢加重難以起行的張英,終于在秦旭、郭嘉、劉繇三人各不相同的目光中,被派去“營救”的司馬冒等陷陣營兵士半途就給弄了回來,随之而來的,還有百餘據說是同樣懷念當初劉繇治政“清明”、“無私”的高尚品格,難以再忍受孫策的苛刻之治張英麾下兵士。“據說”,也就是因爲有這百餘人的護送,重傷在身的張英,才能順利的在半途中,就碰上了正巧欲随着朱治共同尋救的陷陣營兵士。
“哎呀呀,張将軍!這……這孫策也忒狠了點吧!”眼看着被擡進來的張英遍體鱗傷的樣子。本來早就知道了這不過是孫策軍中那周瑜小兒的一計,而且對陷陣營竟然好巧不巧的能在半路上救下了因爲“獨自”脫逃而被追殺的張英一衆,也頗感這戲碼的拙劣可笑,可劉繇在親眼見識了張英血肉模糊的脊背時,也不由得當真湧出了幾分悲傷之感。畢竟當初在曲阿城被孫策、吳景等人裏外夾攻而破時,全賴張英舍命相救,才沒有令劉繇命喪于彼;救命之恩,袍澤之情,背叛之事,集中滋味在劉繇心頭盤旋,使得緊握着張英微微顫抖手臂的劉繇,也差點沒有落下淚來。
“劉使君對某家主上殷勤之情誼,便是小的看了也是感動的緊。好在主上現在已然見到了使君,家小也被安置于妥當之處,處境已然無恙,隻待将養些時日,将家小接了過來,便可繼續爲劉使君效死了。”見因爲劉繇的“真情流露”,一直趴在竹排之上佯裝人事不省的張英竟然有些要動彈的迹象,唯恐這步最難之棋萬一走錯,讓劉繇或者秦旭、郭嘉等人看出什麽端倪來,那他朱治可就是老孫家的千古罪人了。當下趕忙趁着張英還沒有開口,便急忙說道:“劉使君容禀,我家主上本就被那孫策打了足足八十脊杖,本意是要活活打死我家主上以爲訓誡,以絕了曲阿人對使君‘仁政’的懷念。不過好在忠義之士必有天佑,那行刑之兵士,乃是之前受過我家主上張将軍恩惠之人,在執行脊杖時留了手,這才保全一命,可也是身受重傷,隻憑着對劉使君你的一片複歸治下之忠心,才強稱到見到使君當面,但這會子卻正是傷情最不能輕動之時,還望劉使君稍稍延後,再令我家主上行拜見之禮。”
張英這話與其說是說給劉繇聽,倒不如說是就是說給俯在竹排之上的張英說的。話裏隐隐之意就是想要告訴剛剛“無意”中被劉繇的“真情流露”差點露餡的張英,你的家眷老小現在可都是在咱家主公的監控之下,倘若膽敢有什麽異樣,說不得老張家從此就要滅族了。直逼的張英本是因爲見了劉繇當面而臉上頗有愧疚之色,卻也不得不将腦袋深埋在竹排之上,索性是裝起重傷昏迷來躲過這場尴尬了。
“将兩位張将軍妥善安置,這些随之而來的義兵,皆是正禮兄最“忠心”的班底,也要好生款待。”一直在笑眯眯的看着張英身負“重傷”也要來投劉繇,而其手下也皆是忠心“護主”舍命相随的“義士”,秦旭一副好客的模樣吩咐說道,甚至還特地給這些來“投效”劉繇的兵将們專門在營寨中劃撥了一塊區域屯兵。秦旭雖然年輕,卻是這軍中首要“長官”,這等熱情之舉,卻是讓連同朱治在内的所有“義士”皆是感佩莫名,隻道秦旭未能識破其身份,乃是真心相待,嘴上也是沒口子的稱贊秦使君仁義過人之舉,反正不花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