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是個直心性的,見袁術瞬間便“恢複”了正常,自然是滿心的歡喜之意,甚至高興到沒有注意到袁術在掃過自己時,那抹陰翳的目光,還隻當是袁術終于振作了起來,一時興奮不已,甚至連稱呼都沒來得及轉換,說道:“主公說的不錯,天無絕人之路!雖然我等前番屢遭敗績,但隻要主公振作起來,以丹陽之地爲根基,以閻象、韓胤兩位先生之謀,再有我甘等效死命,未必不能絕地求生。”
“紀靈放肆!”袁術還沒有說什麽,倒是一直在注意袁術表情的李豐率先發難道:“陛下乃天子,如何做得了你區區一個下臣的主公?莫不是在被陛下賜予大将軍之位後,也欲學那何進麽?”
李豐突然的發飙,别說是紀靈,連袁術都有些愕然。
何進?虧李豐想的出來這比喻!何進固然曾經權勢滔天,功高震主,可最終卻是死于非命的主兒。這比喻,足以證明其實李豐這話說的很沒有水平,至少這栽贓陷害的手段也太糙了點。可袁術自聽了之後卻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的換上了一副渾不在意的表情,淡淡的說道:“朕受命于天,又非是那昏庸無道的靈孝皇帝,又怎麽會有權臣?紀靈不過是沒有領悟朕欲效仿那楚莊王一鳴驚人之舉動,略有驚訝而已,愛卿莫要強借忠心而言其他,以亂君臣之心。倘有下次,定不輕饒。”
袁術不愧是大家出身的。這話說的,簡直就是明褒暗貶外加明貶暗褒,有水平的緊。比李豐粗劣的構陷可是有水平的多了。明面上說不相信紀靈會是他仲家皇朝的何進,也原諒了紀靈的失禮,實際上卻是在爲後語解釋自己之前那番醜态诠釋“緣由”之時,暗言紀靈不懂得變通領悟;而在說李豐時,不管評價是什麽,但一個忠心二字,卻已經是闆上釘釘了。
不過很明顯,這番一環套一環的說辭,袁術實在是抛媚眼給瞎子看了。紀靈一副長吐氣慶幸過關的神色,而李豐很明顯被袁術的“呵斥”給吓了一跳,一時間也是懦懦不能成言。直惹得袁術臉色又沉了幾分。
“呃,陛下,那嚴氏父子現在還皆在城外等陛下回旨意呢……”到底還是尚且沒有弄清楚這是個什麽狀況的雷薄忐忑之語,打破了袁術、紀靈、李豐三人隐隐陷入的尴尬。
“唔?愛卿說的是呵,人說國亂顯忠臣,能在朕如今受敵于外時舉兵來投,足見其誠!必然是個大大的忠臣。唔,他們之前自稱是東吳德王是不是?日後朕得了天下後便是非袁氏不王,這嚴氏父子的東吳德王是做不成了,宣旨,封保駕之臣嚴白虎爲德侯,世襲罔替吧;不過其麾下萬餘兵馬卻是個麻煩,再封個骁騎大将軍給嚴白虎應是足夠了。且去吧,就言朕容其帶五十名護衛入城觐見,朕,朕便在此處宣他觐見吧!”袁術這會子皇帝瘾頭又上了來,又是一個侯爵一個大将軍甩出了手。爽罷了口舌之後,袁術才慢慢看過了箭矢上的帛書,知道了嚴氏兄弟的來意之後,竟然在還沒有見到嚴氏父子之前,便已經開始打上其麾下兵将的主意了。甚至看袁術那意思,若是條件容許,說不得還要加上個金殿面君的戲碼才夠場面呢!不過袁術還是很快在看了自家現在的簡陋居所之後冷靜了下來,此刻的袁皇帝終于還是沒來由的有了幾分心虛。
“爹爹,我等出走會稽,不是議定好了要去餘杭許昭叔父那裏暫避麽?怎得突然生出主意要來投這亂賊袁術呢?”曆陽城外,正嚴兵布陣,等待城中消息的嚴氏軍中,一員同嚴白虎有幾分相像的小将,不解的問道。
“哈,輿兒平日隻知打熬筋骨,習那兵陣之法,卻不知這計策之妙!你我父子出身低微,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即便是有些實力,在他人眼中也是蟊賊而已。前番自吳郡還至會稽,又從會稽而至于此。我兒可能看出,其實并非是我等軍士戰力不足,偏偏是那當地世家從中作梗,而我等若是欲同那孫氏小兒争奪江東,這些世家的渣滓卻是又偏偏殺不得,如此單單憑借我等一己之力,實在難行!”年剛過不惑的嚴白虎,一身皮甲裝扮,生的鼓面方颌,唇上兩抹粗黑的胡須自尾端上翹,面貌與中原人頗有異處。此刻正騎在馬上,對身邊剛發問的年輕小将,自家獨子嚴輿耐心的講解說道。
“可倘若那袁術不欲同我等合作,或者直接有了要吞并我等弟兄的心思,又當如何?”嚴輿還是有些不解的問道。
“哼!那袁術答應同我等合作還則罷了,大不了讓其再多活幾年!倘若敢有打上某這些兄弟的心思,你看某怎麽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嚴白虎說的漫不經心,目光卻是随着曆陽城門口護城河上的吊橋緩緩放下,漸漸的明亮凝實起來,嘴裏喃喃有聲,自言自語道:“不過看如今的态勢,說不得那傳言果然是真的。”
“爹爹說什麽?你說什麽?什麽傳言?”嚴白虎的話雖然小聲,但卻絲毫影響不了就在眼前的自家寶貝兒一嚴輿。見嚴輿問起,嚴白虎也不隐瞞,捏了捏唇邊兩捋胡須,笑道:“沒什麽,不過就是說袁術現在已經被那孫策小兒給欺負慘了,放言隻要能替其擊潰孫策,枭了那賊厮的首,便會将傳國玉玺的‘消息’相送。哼,若非如此,你當爲父真的會相信什麽這袁術是真命天子?哼,依某看其不過是個運氣好點的遊俠兒而已。”
“傳國玉玺?爹爹,這消息肯定是假的啊!你怎麽會相信呢?”嚴輿雖然平日間也聽說過關于這神器的消息,卻還是第一次聽有這麽一則傳言,頓時滿臉愕然之色,當即說道:“自當初那孫策賊子之父孫堅于五色井中得了這神器之後,但凡持有此物者,在沒有絕對實力之前,無不秘藏從不示人,像是袁術這般急慌慌之人本就少見,因此也愈發的看重那神器。且不管之前傳言中衆說紛纭說丢說沒丢那傳國神器,但不管怎樣,那袁術絕對不會拿此物做保來請人攻伐孫策的!難道他就不怕前來相助清剿孫策之人,會臨時倒戈相向,奪了丹陽麽?”
“唔!我兒說的極好!”聽了嚴輿的這番話,嚴白虎粗豪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欣慰之色,眼珠子盯着自曆陽城中緩緩步出的一文一武兩名袁術麾下,徑直向着自己這邊走來,并未騎馬,五裏的路程也足夠這兩人走一段,而見嚴輿“求教”之心甚笃,嚴白虎自然得意非常,道:“先不說是否那袁術真的有那傳國神器!但從給爲父傳消息的函中,爲父卻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之句,并不像是作僞!”
“爹爹,既然給你消息的那人手中有玉玺印迹,想必那便是真正得了玉玺之人,可否是袁術軍中之人?”嚴輿打破砂鍋問到底,說道。
“不像!”眼見自曆陽城中出來的一文一武兩位仲家臣子越走越近,嚴白虎也趕忙匆匆丢給嚴輿這麽個答案便止住了話頭,低聲吩咐了身邊的哨官約束江東賊衆之後,臉上卻是擺上了一副至誠無比的笑容,沒等被派出來的李豐、韓胤說話,嚴白虎趕忙滾身下馬,率先抱拳施禮。
“啊哈!嚴侯,陛下有旨意,你接旨意謝恩吧!”沒等嚴白虎開口,李豐一反之前在袁術面前惴惴不安的模樣,掭着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畢竟有段時間袁術又在到處搜尋敗兵以充實力,因此在李豐的經驗當中,像是這種降服的賊衆,若是一開始沒有用雷霆手段将這幫人震懾主,那日後的日子可就難怪了,總會有這般那般的突發情況發生,讓人苦不堪言。因此,爲了日後容易約束,萬餘大軍面前,李豐可算是鼓足了膽量要在袁術面前出彩。
“陛下?有旨意?”嚴白虎是知道袁術僭越爲帝,自号仲家皇帝的。但作爲嚴白虎來講,你袁公路别說做皇帝,就算是做神仙,也和咱沒有任何關系。哥們來這裏,是聽了人的“介紹”,爲了拿那“報酬”來着!可不是玩這套君臣相見本事的,這回可是帶了手下一萬多兄弟啊,甯肯擔着被孫策追上的危險來此,可眼下袁術派出的是這毫不起眼的兩個人,漫不經心的欲讀聖旨麽之前瞎矯情,還非得讓謝恩,開什麽玩笑?
“李将軍,差不多就行了,陛下還在行宮之内等着呢!”眼見着也不知道說錯了那句話,才惹得人家這麽大的火氣,韓胤雖然無論名聲還是才能,都比李豐矮了不知多少,但旁觀者清,韓胤第一時間可就注視到了滿色不渝的嚴白虎身後的驕兵悍将!
犯衆怒了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