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經進入臘月,再過二十餘日便要過年了。
得益于青州仁政,不多加賦稅于民,即便是今年遭遇了大旱災害,可總歸還能生活的下去,街面上依舊是熙熙攘攘,采買年貨之人絡繹不絕。
臨淄城邊的稷下學宮之中,學子已然放了“年假”,除了一些留在臨淄過年的執教,以及已經結業,隻等着呂布回軍之後“分配工作”的第一批由寒門士子占絕大多數的行政速成班學員,其餘學子皆已離開。偌大的“校園”之内,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因爲呂布的重視,有行政經驗亦或是知名大儒在稷下學宮做執教待遇是相當不錯的!薪俸豐厚不說,就在學宮之中有專門爲這些人依山而建的獨門小院,若是有家眷同來,還配給仆從侍女,年節皆有福利,大到上好的蜀錦、小到絹帛筆墨,隻有想不到,沒有發布了的,更何況還有存有當年董卓焚毀洛陽時,呂布搜繳的不少孤本古書的藏書閣,愣生生的讓一開始來還對呂布這等粗人非要弄這噱頭而頗爲不屑的執教們,紮了根似的不肯走了。這些執教也是人,明白眼下可是亂世,上哪去找這麽一個衣食住行照顧的周到細緻,而且還受天下第一猛将庇護,根本不必擔心安危問題,平日還可以施教爲樂的好地方去?當然,也有人不這麽想。比如出身聖人世家的孔融所。
作爲青州治中,又是名義上的稷下學宮一把手,孔融的待遇無疑是最好的。雖然嚴格說來孔融應該算是降臣,但這并不妨礙身爲稷下學宮的大祭酒的孔融,所有的福利皆是頭份,而且從流民中自願征召的仆從侍女也是先緊着他挑,甚至還因爲孔融獨處時喜歡幽靜,卻偏偏喜歡同好友暢飲,因此還專門在執教宿舍之外,單獨給孔融辟了一處山水幽靜之地爲會客之所,可謂是仁至義盡了。
但呂布的這等善意在孔融眼中,卻是成了别有用心之舉。試想,一個曾經保國賊、阻義軍的殘暴之輩,曾經殺義父、子烝父妾的無恩義之徒,怎麽可能會真的将生民性命真的放在心上?所謂的仁政、乃至于稷下學宮,說到底也不過是爲了粉飾呂布邪惡的本性,而對自己以及這許多執教這般厚待,沒準就是爲了堵住悠悠衆人之口。
在孔融心中,迄今爲止,能稱得上仁德之人的,除了面對帝位絲毫不動心,卻早已亡故的幽州牧劉虞之外,也就隻有那位曾經的平原令,劉玄德了。當日在北海城外,劉備“仗義”率軍來援,雖然是晚了一步,到的時候,城外黃巾已經被秦旭使“邪門妖術”懾服,白跑一趟不說,還差點也落入呂布魔爪之下。好在自己見機得快,聽了謀主王修的勸誡,沒有以北海生靈妄抗殘暴,而是以一顆報國忠心的大仁義深入虎穴,又是擔任青州治中,還爲稷下學宮請來了不少舊友大儒,費勁了心思就是爲取信于呂布,同時也借機免卻了大耳“忠臣”遭屠戮的慘劇。想想孔融都覺得自己同那司徒王允一般,屈身事賊卻本心不改,隻待時機到來,便聯絡智勇之士力挽狂瀾,殺枭賊以清寰宇。
“文舉公,某剛見陶二公子來此了!看上去頗爲欣喜的樣子,怕是徐州有消息了!”就在孔融據高憑欄心中生出無數豪情壯志之時,身邊老仆來突然來報說道。隻是這仆從打扮的老者,身材極其雄壯,在面對孔融說話的時候,也并不像是一般奴仆那般卑躬屈膝,言裏話間沒有從屬的謙稱,倒像是在和朋友說話一般。
“越公,有勞了!”孔融臉上挂着幾分笑意,對老者說道:“陶應這少年人耐不住心性,那事卻還要越公及貴高徒們多加使力才是啊!說來還多虧越公仗義相助,才使得孔某在呂布這奸賊身邊能夠安身,倘若此番事成,将來在天子面前,融定然大力推舉越公,便是如那呂布一般成爲三公九卿之輩,也并非難事!”
“這……文舉公,請恕王越直言,大道理某不懂,所謂救國救民的大事某也不曉得,某曾受文舉公大恩,受文舉公差遣本是分内之事,哪怕就算是對上那号稱天下第一猛将的呂布,某也自是不懼,自當保得文舉公不受戕害。可某實在難以對手無寸鐵的婦孺下手!前番命小徒去刺殺那秦旭,便已是破例,此番……”這仆從打扮的老者竟然就是當日刺殺秦旭險些成功的史阿的師傅,大劍師王越。倘若秦旭此時在,定然可以認得出。誰能想到在當日孔融白衣請降時,跟在孔融身邊替孔融托着北海太守大印的老仆,竟然就是曾經名傳天下的天下第一劍客呢。所謂燈下黑就是如此,不但是秦旭,就連賈诩、蔡琰這等手握情報源之人,在當時秦旭遇刺懷疑到孔融頭上時,暗中查遍了孔融身邊的所有人,卻偏偏沒有對王越真身有過絲毫的猶疑。此時王越聽了孔融話後,卻是滿臉難色,即便是孔融拿王越一直垂涎的官位說項,也沒有令王越臉色展開多少。
“越公,你糊塗啊!”孔融本是笑容滿面的安撫,在聽了王越此言之後,卻是在眼眸中閃過幾分愠怒,面上卻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指着倚欄外面的臨淄城說道:“某不提那呂布爲人如何,也不說什麽大道理!就說越公你也随某來臨淄不是一兩日了,當可知這臨淄城中小民,大半是什麽來路吧?那呂布收攏些不安心以事生産的流民也就罷了,竟然還放歸了那些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黃巾賊爲民,黃巾賊亂我大漢,人人得而誅之,他呂布這般做法,眼裏還有沒有天子?究竟有何居心?更遑論竟然還妄解聖人之言,在稷下學宮之中搞些什麽因材施教,有教無類?言欲求學者皆可至青州爲官,這州郡官吏本應是大漢朝廷委派,亦或是士族飽學之士擔當,他這般做作,卻又是将大漢朝廷和天下士族之語何地?這等惡賊,難道不該天下共讨之麽?”
“可……”越有官瘾,自然也不會一上來就做個昏官,對于郡治民生之類政事也多有了解,而孔融此言,乍一聽好像很有道理,細思之下,卻總覺的哪裏有些不對勁,王越甚至下意識的就像要反駁孔融之語。
“越公啊!”孔融一臉的苦大仇深,狀極誠懇的把住王越臂膀,一副情真意切的樣子,說道:“融知道越公是古之君子一類的豪俠之士,不肯傷害老弱婦孺,說實話融也不希望這等事情牽扯到家眷身上,即便是呂布再怎麽萬惡不赦,其家眷雖然久受其荼毒,但也畢竟是無甚惡事傳揚,這些融都考慮過。但話說回來,并非融不信越公之勇力,那呂布号稱天下第一猛将,手下又有數萬虎狼之軍爲其爪牙,而我等卻是除了幾位雖有大仁大智大勇卻苦無縛雞之力等輩之外,也就隻有依靠越公子弟這十餘人。如何能抗的過殘暴如斯之呂布?眼下天賜良機,而我等也隻是暫時利用一下此獠的家眷以亂那呂布心緒而已,不過是事急從權之舉,倘我等此番大事可成,能成功打開城門,迎我大漢義士入城接掌青州,屆時青州六郡三地紛紛響應之際,融向越公你保證,絕對不會再傷害呂布及那秦旭家眷一分一毫,如何?”
“但願如文舉公所言……”眼見着孔融難掩眸中的瘋狂之意,王越這等當年面對數千賊寇也自面不改色的豪俠,心中竟然也生出了幾分顫意。而且,孔融的話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一些之前不曾同王越說過的話語,卻是讓王越心中萌生了幾分别樣的念頭。
“文舉公,文舉公,大喜,大幸啊!剛剛傳回的消息,袁術稱帝,呂布那厮果然一門心思的被引着去追擊,這下青州是我們的了……”正在孔融好容易才平息了王越的猶疑,就見自打陶謙去世以來,性子越來越陰鸷的陶應,難得的喜形于色,走路生風的直接闖了過來,一邊大聲的說道。
“咳咳……”袁術稱帝就大喜?大幸?卻不知喜從何來?幸從何來?剛剛才對王越講了一番大漢忠臣該當如何之語,就聽陶應興奮之下,竟然說出了這等大逆不道之語,孔融下意識的以袖掩住口舌,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責怪的看了陶應一眼,頗有些尴尬之色的掩飾說道:“子承卻是爲能報家仇國恨,歡喜的沒邊了,竟連呂布那賊厮所言也替他說了出來……”
“文舉公,某先下去準備一下,倘有什麽吩咐,直接喚某便是!”武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陶應那麽大聲的說話,王越怎麽會聽不清楚?孔融倉促間的解釋也是爛的很,陶應也是年逾雙十,哪裏還能算的上是童言無忌?不過王越卻是好似沒有聽到兩人剛剛所言似的,依舊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和孔融說了一聲,徑自去了。
“文舉公,城外義士可曾到位?某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城門處自有……”
“噤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