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因呂布當衆宣布了欲要嫁女的喜訊,而使得臨淄城中久承恩惠的大部分民衆仿佛過年一般喜悅熱鬧不同,近些天來,邺城的天空總像是蒙上一層厚厚的霧霾一般,讓人壓抑的喘不過起來。
長安之行,身爲河北雄主的袁紹,傳說自強撐着回到邺城之後,幾日間便咳血數十次,無數名醫診治數日而不得法,已然卧床難起,昏迷不醒了!
消息的來源不得而知,但從袁紹已經數日沒有視事的實際情況來看,這傳言大概應該是真的。邺城爲冀州治所,各方勢力的探子多不勝數,又是天下諸侯當中實力最強的袁氏地盤,任何的風吹草動皆不會瞞過有心人的眼睛。
而對于袁氏諸臣來說,凡知此行消息之人,心中卻皆是同一番感觸,老袁這回絕對是虧了大本了,幾乎傾全冀州之兵力,最終卻除了換回個虛名之外,什麽好處也沒有撈着,還落得個爲天下人所笑的下場。說來其實也真是夠倒黴的。
醫者有言。百病皆生于氣,怒傷肝、喜傷心、憂傷肺、思傷脾、恐傷腎。而袁紹走了一趟長安,卻是把這五毒給沾了個幹淨。
先是因長安輕易被四家聯軍攻破,而他袁紹因來此帶兵最多,論功行賞當仁不讓爲第一,眼看袁家在被董卓滅門後,又将在自己手中延續昔日鼎盛,極有可能從四世三公變爲五世三公而傳爲美名而喜不自勝;
卻麽想到在最爲高興之時,卻從曹操處得知便宜堂弟袁術竟然身懷傳國玉玺這等得國神器,極有可能淩駕到他這袁家家主之上而心轉焦慮;
正欲有所打算時,就得了自己十足信任的麾下大将顔良竟然在受控一萬大軍的情況下,丢了易守難攻的潼關,而且随即傳來救駕首功眼看就要到手,卻被秦旭這賊厮半路“截胡”的消息而怒不可遏;
怒氣未散之下,又因天子明顯對袁家的态度冷淡,雖然給了極高的封賞,卻又弄出曹操、呂布相制衡,甚至連秦旭這豎子都被封了征東将軍,随時有可能迎頭趕上而對天子用意别有所思;
就連袁紹得沮授獻計,欲拿天子暫居地之事算計曹操的心思也被識破,非但失去了将天子迎來邺城的機會,反倒是堅定了天子認可曹操、秦旭提議的決心。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敗筆之作,若是都傳将出去,一個草包形象的袁本初基本上就能取代之前那個世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世襲貴胄,河北雄主了,怎能不讓袁紹心中驚恐?心事頗重的袁紹在金殿之上就百感交集暈倒在地,身子能好過的了才是怪事。
更何況,袁紹在河北雖然強勢的緊,不管是在同劉備、公孫瓒的交戰上,還是同境内黑山賊的交涉中,皆是一副碾壓一切的姿态,但其實說起來,袁紹最擔憂和心痛的,還是自家勢力中并非是鐵闆一塊。
之前老袁康健之時,最愛的是三公子袁尚,幾番私下對愛妻劉氏曾言,百年之後,要将基業盡數托付三子。但畢竟老袁除了早夭的老四袁買之外,尚有長子袁譚與次子袁熙皆已成人,皆是血肉至親并且各有支持者,袁紹有時也是頭疼的緊。爲了給小兒子的将來“保駕護航”,在得了并州之後,袁紹并未曾同曆史上一樣派遣自己的外甥高幹表爲并州刺史,而是将這個職位交給了同袁氏武将一系關系良好,且善知兵的長子袁譚,并且将冀州大将顔良派去相助;而對于專注交往政務系官員的二子袁熙,袁紹則是選擇了将被便宜“幽州牧”劉和鮮于輔攻下的半個幽州交給了袁熙,并且派去了另一愛将,同顔良私交極好的文醜爲之羽翼,又有袁紹冀州本部所屬,派去聯合漢胡聯軍對付公孫瓒,指揮精銳骁兵大戟士的張颌暗中看顧!在這種布局之下,被袁紹看做是河北根本的邺城,便留給了依舊在自己身邊小兒子袁尚所有,雖然沒有明言自己百年之後便由袁尚繼承家業,爲下任袁家家主,但這幅姿态卻是早就擺了出來。
老袁的安排在他自己看來,是費盡了心思的,目的就是想要在一碗水端平,各子不生怨言的情況下,不但能平衡諸子之間的關系,還能在自己百年之後,能順利的讓袁尚在兩位哥哥的“護持”之下,哪怕不能得天下,也能世代永鎮河北。
袁紹的這番舉動,本來别說在田豐、沮授這等智者的眼中,甚至連郭圖知道袁紹的這種分配方式,也覺得幾乎和小兒玩耍無異,但一來當時袁紹身體康健,又是才過四旬的年紀,讨論這些難免讓袁紹生忌;二來不管誰最終成爲繼承人,這都是人家老袁家的家事,就算是外臣再得信寵,對于這等繼承人的大事,也是少開口好過多開口,不開口好過少開口,沉默是金。因此也就一直拖了下來。
眼下袁紹這一病倒,當初袁紹的這種平均分配方式的弊端就顯現了出來。先是得了消息的青州刺史袁譚借口探望父親病情,順便接應本州大将顔良及所率騎兵回并州共擊匈奴爲借口,率本部七千騎兵,快馬疾馳回到了冀州;而此時正在幽州同劉和扯皮的幽州别駕袁熙,在得知了自家大哥的舉動之後,自然也不甘落後,竟是不顧一切,置已經被打壓的喘不過氣來,眼看隻能死守易京被動抵抗,沒準再加把勁,隻需數月或可功成的劉備、公孫瓒抵抗勢力于不顧,在關鍵時刻強令正在前線突飛猛進的張颌近三萬大軍,放棄幾乎唾手可得“全功”的大好機會,也急匆匆帶着之前的繳獲,裝作還不知道袁紹的情況,打着獻功的旗号也自轉回冀州。
而面對兩位兄長在得了袁紹重病不醒的消息後,這番項莊舞劍志在沛公的舉動,袁尚除了哭求劉氏庇護外,一時間也别無他法。邺城加上随袁紹從長安回來,正在休整的本部兵士,攏共不到七萬餘兵馬,而且這些人到底會不會爲自己所用也本就是個未知數。
聽了袁尚的消息,守在袁紹身邊一向跋扈的劉氏也慌了神,袁譚、袁熙因爲她在袁紹耳邊遞小話的原因,常年被袁紹遠支在外,關系能好到哪裏去?兩人畢竟也是袁紹親子,而且一個是長子,常在軍中;一個在把握州事根本的政務系中素有賢名,倘若此番真的要涉及到“繼承”問題的話,她這孤兒寡母的還真就沒有什麽必勝的把握。劉氏深知,袁紹當初雖然把袁尚留在冀州,意欲培養成繼承人,但畢竟這事也就是私下和劉氏說說而已,并沒有公開在外言講過。那些在冀州一路跟随袁紹至今的老臣們,想必也不會太過願意插手袁氏家事。說到底她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是袁紹的夫人,若是沒有袁紹的親筆調兵堪合,就算邺城駐軍超過十倍,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命守軍爲了支持三公子和自家大公子二公子交兵。而眼下城中掌兵的将軍們,淳于瓊需要固守冀州以防黑山作亂,非袁紹親命不可輕動,高幹和袁譚是正兒八經的表兄弟,高覽同張颌相交莫逆,這些人根本不可能爲她所用了,更别說本就是袁譚派去随袁紹同伐長安的顔良了。眼下除了傻眼,祈求袁譚、袁熙念在同是兄弟的情分上不要太過爲難袁尚外,亂了方寸的劉氏也隻能整天在袁紹病榻前哭訴,以祈求袁紹快快醒來之外,别無他法。
秦旭打破腦袋也不會想到,因爲自己這隻小蝴蝶煽動翅膀,使得袁紹這番脫出曆史的長安之旅,竟然會成爲龐然大物一般的袁氏四分五裂的契機所在。不過此刻就算是秦旭得知此事,估計也已經無法拿正常思維作出正确的判斷了。
十日之期轉眼就到。盡管天上落下了久違的細雨,呂布依舊遵守諾言,在青州牧府邸門前擺下近百桌流水般的宴席,不論身份皆可前來。這樣做一來是爲嫁女之喜,二來也是慶賀大旱将去,與民同樂。
而同正在上演仁義親民秀刷聲望的呂布相比,作爲新郎官的秦旭卻是結束了清閑的日子,忙的外焦裏嫩。
前世總是糾結于久久摘不掉處級幹部的帽子,可眼下卻是要一下娶四個。而且還要按照規矩一個一個的去迎娶,而且還不能耽誤吉時,簡直真不是人能幹的活。好在幾家住的都不遠,最多也就是隔幾條街的樣子,秦旭一心隻想若是加快點速度,應該不怎麽麻煩!
不過事實證明,秦旭的确想的太簡單了!
呂布倒是還好,雖是嫁女,但好歹也“不情不願”的考慮到了秦旭的“實際情況”,一些繁文缛節也是能省則省。畢竟不管是蔡琰、糜貞、乃至于甘倩,背後都有一股各自支持的勢力,得罪哪個對青州、徐州來講都是得不償失的。呂布也隻能捏着鼻子故作開明的表示,不管秦旭一次娶多少,呂玲绮隻能是秦府大婦的身份,其他可以裝作看不到。反正秦旭無甚親人,婚禮一切還是由嚴氏、貂蟬包辦,一會拜堂時還要以高堂身份再見,所以也隻略交代了幾句,便又去着人照顧賓客,任由秦旭讪笑着輕車熟路自入後堂,将蒙着頭的呂玲绮和甘倩接回了府中,算是給足了寶貝女婿面子。
但另外一位老丈人蔡邕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早在秦旭回臨淄時就憋了一肚子氣的倔老頭,總算是逮住了機會,竟是早就準備好了一群稷下學宮的稚齡學子,借俗禮喜童問婿之名,行刁難之實。這些八九歲的小童怯怯的看着一身吉服的秦旭,在蔡邕的示意下,搖頭晃腦、引經據典,刁鑽古怪的題目是層出不窮,那叫一個百般刁難啊!秦某人一個古史小白,又哪裏懂的這些拗口的學問?若不是被秦旭強拉來作伴郎的郭嘉在看夠了好戲之後,揉着肚子提醒蔡老頭今天是來接蔡琰過府成親的,估計秦旭在這些稚齡兒童鄙視的目光下,買塊豆腐撞死的心都有。
相比之下還是大舅子好,畢竟現在還有一層上下級關系,沒有怎麽鬧騰。得益于秦旭當時拿制海鹽策“誘惑”糜家投靠青州,現在糜家在呂布軍勢力下的青徐二州之内也算是一号響當當的人物了,此番爲了送小妹成親,糜竺更是備了豐厚的嫁妝,親自來臨淄送自家小妹糜貞出嫁,跟在秦旭身後充作新郎護衛隊的老許司馬冒等人,偷眼看了下糜貞的嫁妝,嘴巴直到回到秦府時還沒怎麽閉好。這次糜家真是下了血本一般,也顧不得什麽僭越,什麽不能比呂布嫁女送的多了,單單看的見的上等的錦緞絲綢,就有滿滿的數十車,直讓人咋舌不已。這可是硬通貨,有時候甚至比錢币還保值,足可見糜家的大手筆。
總算是将四位新娘子都接到了府邸之中。這來來回回的跑動,四個人,八趟!秦旭幾乎都累的直不起腰來了。耳聽得充做司儀的臧洪高呼吉時已到,正待大喘口氣,拜完天地抓緊找地歇歇,卻不料,這不過僅僅隻是個開始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