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當初被董卓依尊靈帝遺命,掉大軍入洛陽将劉協扶着上皇位之後,沒有了約束的董卓,對劉協這個自家小主,也愈發肆無忌憚了起來。可那時劉協年幼,便是察覺到了被自己信衆重非常,奉爲太師的董胖子,在嘗到了至高權力的滋味之後,有了些别樣的心思,也因爲董卓勢力已成,爲了保命,不得不委曲求全,甚至連住所的取舍,都由不得自己。
在關東諸侯讨伐董卓無功而返之後,董卓焚毀洛陽,遷都長安,卻喪命于呂布之手。說實話,雖然外界傳言呂布這樣那樣不堪,以及當時的司徒王允王子師也是多加勸告劉協這位少年天子要親近治國之賢者,遠離隻知道橫勇的武人,但劉協對呂布的觀感還是不錯的,至少呂布沒有朝臣那麽多的彎彎繞,事到臨頭卻一策也無的好。哪怕就算是最後呂布爲以王允爲首的朝臣算計,又加上西涼軍來勢洶洶而被迫出奔長安,被滿朝大臣慶幸之餘,又大罵呂布不知忠義救主之時,劉協倒是難得的冷眼保持了沉默。
眼看快要兩年了,這段時間的經曆,飄搖中的大漢王朝人禍、天災接連不斷,倒是讓年少的劉協懂得了在宮門前壯烈殉國的王司徒有些所言也未必是對的,至少這大漢朝經曆了四百年風風雨雨,若是沒有一隻令人震懾的軍隊,單純的靠着嘴皮子上說的仁義道德,是同賊寇講不通道理的。在劉協這兩年的思慮之中,倘若呂布當日未曾心冷出奔,而是固守長安的話,說不定也不會被李傕郭汜二賊率領被王允逼反的西涼軍殘軍二十萬,悍然破開城關,長安罹難,便是他這個皇帝也隻能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
劉協明白的很,大漢天子在李傕郭汜兩人爲首的西涼軍眼中,不過是道護身符加老虎皮而已,哪裏還會有半分所謂的天子氣度?但劉協很是配合,哪怕是在見了這一年來,在董承的調和下,還算守本分的李傕,這回也派了其手下的本族親信李蒙帶了一大隊西涼兵強行闖進皇宮,口口聲稱長安有賊子作亂,爲了保護天子安危,不至于令劉協驚慌之下失了威儀的可笑借口,私入宮室,近千人将劉協的寝宮裏外圍了個水洩不通,而劉協卻不知道在做何想,隻是淡然的看着身邊被董承送來,卻隻知道暗自垂淚的董家小女,放任李蒙兵士在禁宮之中大聲呼喝,狐假虎威,也不作理會。
不過,從這些足該千刀萬剮,誅滅九族的西涼賊兵頗有些驚慌失措之下的小聲議論中,劉協還是得到了讓自己心中狂喜萬分的消息。李傕之所以突然如此“關心”一個政令出不得未央的傀儡天子,竟然是因爲當年諸侯讨董盟主袁紹、首倡者曹操,在得知了長安亂起之時,糾合了十餘萬大軍來營救他這個天子了。而更令劉協欣喜非常的是,一直内疚當初隻重視了王允,而沒有好生籠絡住的真正的誅董首功之臣呂布,竟然也派了自家女婿前來,而從那些西涼兵在小聲議論的殘缺不全的信息中,這個名叫秦旭的年輕人,竟然就是前些日子,心無漢室卻竊據膏腴之地徐州的陶謙,在臨終前俱表明發天下,将徐州讓與之人。而更令劉協心生狂喜的是,這個小子竟然這麽能打,不但在不過數個時辰的時間裏,将沙場宿将曹操月餘沒有攻下來的雄關潼關,直接給拿下,而且此時也正在長安城東擺開了接應城西馬騰韓遂攻襲西門的架勢,據西涼軍士兵相傳,都已經開進到了十裏之外了。
“來人!來人!去傳國舅董承來!”劉協雖然在深宮之中,但還是有些消息渠道的,李傕郭汜自知比不上董卓那般強橫,除了軟禁之外,倒是對劉協這大漢天子最起碼也保持了應有的尊重,董承這身份比較特殊,和西涼軍關系匪淺的劉協嶽父,其實便成了劉協獲取外界信息的一個窗口。而劉協這個時候想起來找董承,其實也是有些想法的。劉協已經十三歲了,作爲早在三年前便能從容應付董卓這被權勢迷暈了腦袋的托孤重臣,對此番來援的五家兵力各自的目的,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現在亟需的,便是同算的上是唯一可靠之人的董承商議。
在劉協看來,眼下兵力最多,曾經的諸侯盟主袁紹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且不說之前那次浩浩蕩蕩的讨伐董卓之事鬧劇般的收場,便是之後又是欲另立天子,又是明搶暗奪本是屬于他這個大漢天子所擁有的其盟友“基業”,人品着實不咋滴,讓若得了權,沒準會又是第二個董卓也說不定。
而馬騰韓遂兩人所分别率領的涼州兵,看來也是無用的緊,且不說兩人本來就是爲了私怨難以滿足,才悍然換上了救援天子的旗号同長安二賊開戰,讓人總覺得兩人居心本就不良,也是不足以托付之人,所以也不爲劉協所喜。
而除了以上這三路之外,剩下的也就剩下了曹操以及代表呂布來的徐州刺史秦旭了。在劉協眼中,曹操是個大大的忠臣,這個毋庸置疑。從對抗黃巾,到閹豎之亂,再到董卓弄權,唯有老曹敢委身敵營孤身刺賊,唯有老曹敢在洛陽城下群雄束手之時獨自來援,還是唯有老曹,聞聽機會到來,二話不說立馬發兵前來,單單就這些,天子劉協雖然幾乎已經忘記了曹操究竟長得什麽樣子,但對這位曾經的閹宦之後,倒也是充滿了好感。而此番呂布沒有親自來的苦衷,其實劉協也是能猜到幾分,畢竟同長安遠隔千裏,好容易占了塊地盤,卻未曾想青州、徐州皆是四戰之地,但呂布能派遣自己唯一獨女的夫婿代其前來,劉協還是很能理解的。
“陛下,對不住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現在長安城中亂的很,奉李大司馬軍令,除非警報解除,或是有他老人家的手令,否則,任何人意圖接近或出入皇宮,皆以圖謀不軌之罪,格殺勿論!任何人!”西涼軍自董卓死後,又憑空得了長安之後,軍紀也疏散了不少,作爲被李傕交付了重任的李蒙,圍住皇宮的這些兵士,狼似得盯着富麗堂皇的大漢舊都宮殿,一個個垂涎欲滴的樣子,讓李蒙也感覺很沒有面子,正待要再重申不得竊竊私語,洩露軍情之時,卻是恰好被李蒙在窗外聽到了劉協的命令,臉上頓時湧上一陣不耐煩的樣子,說道。
“你們!”沒想到平日間自己唯一一個還算是有效的诏令,眼前這個西涼軍将領李蒙竟然也敢當面反駁,任大漢天子劉協再怎麽早熟,其實也不過是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而已,被李蒙當面拒絕之後,一時間也失了計較。
“報!”正當當今天子劉協,一腔壯志被李蒙不緊不慢的消遣的一點脾氣都沒有之時,一名西涼軍兵士急匆匆的從外面闖了進來,湊近李蒙身邊,低聲說道:“主公令李将軍你速速帶着……帶着天子至軍中去,西門,西門出事了!”
“怎麽?難不成那馬騰韓遂兩賊攻了長安這麽久皆無所功勞,這番都缺糧少食了,竟然突然發力了?”李蒙本就是長安城西門的守将,對已經攻防“對抗”了兩個月有餘的馬騰、韓遂兵力那是再清楚不過,雖然部下也曾有人察覺了今日早些時候的确有些異常,早早的報給了李蒙,而李蒙也在第一時間告訴了李傕,倘若不是郭汜鬧出這麽一出來,李蒙也不會被李傕安排上了這種牢獄頭子般的差事。而現在,剛剛布置完皇宮的防禦,又撫平了浮動的軍心,李傕卻又有這個命令前來,李蒙也是不得已問道。
“回禀李将軍,小的實在不知!”這傳令兵士或許是李傕随手抓來的,在傳達了李傕的命令之後,竟是一問三不知,讓李蒙着實的有些惱怒。不過事不尋常反爲妖,李傕的這幅作态,倒是讓李蒙生出了幾分極端不好的預感來,當下也不再多問,之前還能對劉協有些面子上的尊敬口吻也統統抛之一旁,下令道:“來人,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快将天子及貴人好生保護好,咱們回去軍營再說。”
不安全?怕是李傕軍營中才是不安全的吧?見李蒙這李傕麾下大将,竟然好像猜出了什麽十分恐懼的事情似的,明顯有幾分驚慌失措之感,甚至連借口都選擇的真麽爛,直令剛剛還被李蒙喂了幾口軟釘子的劉協覺得痛快的緊,也就沒有繼續再耍脾氣要見董承,平白惹得自己身子受罪,反倒是十分“順從”的接受了李蒙所謂的好意。
好容易出的皇宮以來,眼見大街上慌亂成一團。來回奔波傳令的西涼軍兵士,不但李蒙,甚至連劉協都知道了李傕爲何如此匆忙亂命的原因,隻是對于兩人來說,卻是一個驚愕,一個驚喜罷了。
“天子呢?到手了麽?那還愣着做什麽?我等竟是中了那秦旭小兒誘敵之計!誘騙我等将重兵布在了長安東門之上,卻不料不被我等重視的馬騰韓遂攻勢,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和那曹操、袁紹合兵一處,西門兵少,眼見不支了!TNND,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老子終日打雁,沒想到今日被隻小家雀給啄了眼睛!”說話的正是急匆匆率領着兵力向這邊趕來的李傕,這時候的李傕哪裏還有半分大漢大司馬的風度姿儀,竟是面帶焦急的說道。
“主公,那我等該怎麽應對?要不要和郭汜将軍商議……”從來沒見過李傕這個樣子的李蒙也着實有些蒙了,但李傕整個人身上那種急促的感覺,倒是果真影響到了李蒙,就連話語中也帶上了顫音。
“哼!商議個屁,他郭阿多正等着看某的笑話呢!找他商量怎麽辦?哼!左右不過一群隻會趁夜色偷襲的賊子,幸虧某發現的早,又有天子在手,諒他們也不敢對我等如何!你等速速将天子帶上!随某去整合軍勢,兵出東門!”李傕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瘋狂之色,幾乎是惡狠狠的看了眼李蒙身後,臉色依舊平靜的劉協一眼,怒聲說道。
“可……主公不是說東門是誘敵之兵麽,怎麽……”李蒙一時間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順口問了一句說道。
“誘敵?今天某就是要去教育教育那呂布女婿,秦旭小兒!還有那曹操、袁紹、馬騰、韓遂等賊,這誘敵若是果真引來強敵,那後果将會如何!”李傕幾乎是咬着牙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