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呂溫候乃是青州牧,我徐州是否遭那曹操毒手,同他似乎沒有什麽幹系,聽說這青州和兖州還是同盟的呢,人家能傾盡全力幫咱麽?”曹操大軍兵臨城下,這種想法幾乎成了主流,眼見着除了呂布軍中那位娃娃主簿曾經帶人去了曹軍營中一趟之外,呂布軍一不排兵布陣,而不據城而守,甚至似乎爲了避嫌一般,自那日同舉城官員民衆北門相會之後,竟是連下邳城都不曾入得一次。也難免這種呂布欲坐壁上觀的言論四處散播。
唯一不同的是,作爲身在下邳城中的徐州頂梁柱的三大世家,兵事曹家、政事陳家、商事糜家,反倒是一反常态的沒有站出來代表徐州再同呂布交涉,反倒是除了每日例行公事般的去探望人事不省的陶謙,一個個閉門不出,做足了隐士的模樣。倒是令不少想要離開徐州北上或者南下避難之人安心不少。
有心思有能力行避難之舉卻連下邳城都不出去的民衆,從來沒有這麽羨慕過一向疲敝的青州境内民衆過。盡管青州牧呂布有着那是人都會诋毀幾句的名聲,但卻至少沒有敢輕易去招惹啊。就連這位将自家掌握着數萬被稱作天下精銳丹陽精兵的州牧陶公活生生“吓暈”的曹操,在之前在對青州的戰事中,可曾經讨得一點好去?一切都是虛妄的,唯有或者才能維系自己的家族,若是遭遇了亂軍,難不成人家還看你的家世下刀子不成?有呂布這麽一尊大神坐鎮,别有心思的他方勢力若是想要染指,至少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扛得住呂溫候那方天畫戟籠罩下,戰力不俗的青州軍威勢。
“若是呂溫候是我們徐州牧就好了!”這個之前從未有過的念頭,在下邳民衆之中,随着曹軍到來放言要屠盡徐州的言論,而有了相當的市場。其中也不乏之前根本看不起呂布出身,以及妄得青州牧身份的手段之人。
“呂,呂溫候入城了!”就在下邳城中民衆因爲就在城外的曹軍大營而驚慌莫名議論紛紛之時,一個帶着絕處逢生的驚喜聲音,突然從下邳城北方向響起,幾乎以難以言喻的速度,衆口相傳。仿佛就這幾個字,便給了已然頻臨崩潰的下邳民衆心中打上了一劑強心針一般,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下邳城北門早早的打開了,似乎根本不在意呂布趁機奪了下邳城似的,那從遠處走來三萬黑衣玄甲的步卒,正是當日一擊之下便擊潰了數倍于己圍城賊寇,已然爲下邳民衆所熟知的呂布麾下号爲青州兵的精銳步卒,此番緩緩臨近下邳城,那個被幾員青年将領衆星拱月一般奉在隊首,坐在如同火炭一般的赤兔馬上,斜持着方天畫戟的人,不是這幾日在下邳城中議論最多的呂布又是誰?
“呂青州仁義無雙,終究不棄我徐州子民啊!”從某個角落再一次适時傳出來的煽動性話語,在呂布臨近城門之時,徹底的引燃了被這幾日恐懼的壓力折磨夠了的下邳民衆的熱情。随之呼喝應和之聲此起彼伏,好似那驚濤駭浪一般,放肆的宣洩着積累的負面情緒。
“這八成是仲明的主意!”呂布抿着嘴角,回頭看了眼被層層護衛在兵士之中的馬車一眼,狀似不在意的對身邊曹性說道:“那小子有個家将,連某都忌憚不已,卻沒想到竟然在徐州也有這老狐狸的眼線!這番做作之下,就算某沒有實得徐州,但也盡得徐州民心了!”
“難怪秦主簿一直勸主公你不要輕易進這下邳城,一定要等他從曹營回來,原來是有這般打算;還有秦主簿所豢養的這名家将,難怪能讓主公生出忌憚之心,單單就這操弄人心的本事,末将便是學上一百年也是學不來的!”曹性追随呂布多年,說話間也沒有那麽多顧忌,随口應和道。
“唔?”也不知道是不是曹性的這句話觸動了呂布的心思,剛剛還一副滿是志滿意得,神采飛揚神色臨近下邳城的呂布,在聽完曹性的話後,臉色漸漸的淡了下來。這幅神态,倒是落到了得到消息來北門的下邳城民衆眼中,還以爲呂布是在爲下邳之事憂慮,暗中對呂布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呂将軍!您此番一定要救救我們下邳城啊!”
“是啊呂将軍,下邳民衆男女凡三十萬口,皆賴溫候庇佑了!您可一定不能丢下我們啊!”
人群中不少上次同陶謙一同迎呂布入城的民衆,竟是顧不得是否阻礙了大軍行進,紛紛跪倒在城門兩側,高呼不矣,連帶着引起一片附和之聲。
一向因爲名聲狼藉被妖魔化的呂布,從來所見,即便是在青州治所,因爲流民策之故使得民心大定的臨淄,也沒有受到過這個待遇啊。便是在戰場上縱橫來往,面對數萬大軍面不改色的飛将軍,心中竟在此時也有些激動。
民心!幾乎所有人都在說民心!什麽是民心?眼下這些絲毫不似作爲的下邳民衆的言語,便是最好的解釋。呂布也有些明白爲什麽這個時候秦旭甯可躲在馬車之中陪那臭臉的老頭曹嵩,也再不肯露面了。
“這個小子!有這等本事偏生胡鬧的緊,看來真該好好找人管管了!”眼看着越向着城中行進,聞訊而來的人也就越多,最後甚至帶着本部丹陽兵前來接洽換防事宜的本州曹家家主曹豹,竟然同呂布之間阻上了一道厚厚的人牆,經過曹豹好說歹說的勸說,才算是順利和呂布接洽上,竟是半開玩笑半奉承的說呂布在徐州的人氣比之當年陶謙入主徐州還要高,讓他差點搞不清楚究竟誰才是徐州牧了。這句話倒是令呂布的臉色登時好看了很多,甚至頗有些自嘲般的笑着搖了搖頭,嘴裏喃喃的說道。
“溫候說誰要管管?這些子民不過是對溫候你能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而心生感激,自發前來相迎而已,還望溫候莫要怪罪他們!”曹豹還以爲呂布心憂下邳城防務之事,在埋怨這些民衆,趕忙解釋道,同時也對依舊圍攏在自己同呂布軍大軍周圍找安全感,幾乎阻礙了呂布軍青州兵入城的民衆大喝道:“衆位相親,呂溫候此番已然駐防下邳,咱們下邳城就可以算的上是固若金湯,大家的安全都有了保證,且都散了吧,莫要因爲我等阻攔溫候大軍入城而使得城外曹賊有機可趁,平白沾了便宜去!”
“大家靜一靜!”見曹豹這本地土著也有些壓制不了場面,呂布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卻不料這一句卻比曹豹最都快說幹了還有用,在人群中有心人的“熱心”維持秩序下,僅僅片刻功夫,剛剛還喧鬧無比的人群平靜了下來,等着呂布說話。呂布再次回頭看了身後不遠處的馬車一眼,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在赤兔馬上朝四方拱了拱手大聲對圍攏在大軍兩邊的人群說道:“承蒙各位徐州父老信任,行此歡迎之舉,布實慚愧之極。此番本是因爲陶公恭祖兄因下邳事相邀,布念臨州之誼才至徐州,本想事了便回!但不料兖州曹将軍卻同陶公有了些許誤會,緻使大家心生惶然!青州同兖州有同盟之誼,布身處局中,實不忍下邳百姓憑空蒙難,故如今暫領徐州防務,護得大家一時之安!還請衆位父老讓開道路,令布從容布防!”
“那曹操如今就在城外,咱們還是快快讓開道路讓呂将軍麾下精銳接管徐州防務,以防那曹操趁此機會取巧奪城啊!”呂布話音剛落,便有陰暗角落中人聲随即接着呂布的話頭說道,頓時引得周圍附和聲一片,竟當真如同潮水般紛紛退避開來。
“大家放心,青州牧呂将軍定然會保得大家身家性命!且之前已然書信一封與曹将軍,言明其中利害,相信以呂将軍之威,青兖二州之誼,兖徐二州間的區區誤會當不在話下,不日定有佳報,大家且等我家主公呂溫候功成身退之時,再來相送如何?”眼見下邳城中民衆雖然暫時退開,給呂布軍讓出了道路,但臉上仍舊有幾分疑惑不安之色,躲在馬車之中,并不知道曹性同呂布那一番談話的秦旭撩起了車簾,躲在車窗之後大聲說道,惹得傷情大好,但臉色臭的難看的曹家老太公曹嵩,白眼不已。秦旭這話乍聽之下不過是勸慰之語,但細細想來卻是字字誅心啊!什麽叫青州牧呂将軍定然會保護徐州民衆的身家性命?什麽叫以呂将軍之威,隻需書信一封,便可以令吓病徐州牧陶謙的曹操來勢洶洶之軍有佳報傳來?什麽叫功成身退之後再來相送?之前身爲太尉,即便是上位的手段有些難以見人,但畢竟是經曆過這大漢朝廷上波詭雲谲的政事鬥争的。對秦旭這等明着好像處處爲公,私下卻是句句爲己的話,曹嵩表示鄙視非常。
與此同時,同樣對秦旭的“人品”露出不屑之意的,便是曹家老太公曹嵩那個本家侄子曹仁了。就在呂布大搖大擺,擺足了架勢入城之時,身在下邳城外的曹軍營中,曹仁竟然一番常态的沖自家主公曹操大聲嚷嚷喊道:“主公,便這樣平白讓呂布得了徐州民心?好像我等怕了他似的?難道這事情就因爲那秦旭幾句不疼不癢的話,就這麽算了不成?伯父和昂兒若是皆在臨淄,我兖州日後行事必将掣肘于青州!主公将老父長子托付呂布這種賊厮,孟德你又将以何面對天下?我想不通!”
“想不通就慢慢想!”曹操靜靜的聽完曹仁的牢騷,臉色陰沉似水,說道:“你也知道老太公在呂布軍中,我等已然失了大義,若是消息傳出,我等被個黃巾賊寇這般耍弄,就不被天下所笑?再者青兖二州乃是同盟,老太公喜歡去那勞什子稷下學宮探望長孫,某這做兒子難不成還要阻攔不成?子孝,之前某就說你糊塗,難不成你還以爲是戲言?仔細想想!陶謙能不能容得下呂布這般在自家州郡民心高過他這個正牌州牧?青徐二州名爲聯合,實爲牽制,使我等後顧無憂!方可以行那大事!再說你認爲這青兖二州最終必有一戰,某可以明确的告訴你,這的确不假,但絕對不是現在!我等現在的主要目标,是追擊那聯合外族侵我兖州的袁術!眼下徐州黃巾潰敗西逃,豫州賊巢汝南郡因之混亂,趁機拿下這豫州糧豐之地以爲後盾!才是重中之重!子孝你莫要忘了,天子,已經陷入賊手快一年了!”
“這……諾!”曹仁臉色忽紅忽青,最後仿佛咽下了世界上最難以下咽的東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