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總是聽說與徐州相毗鄰的青州,被傳說中當年在虎牢關力抗十八路諸侯的天下第一猛将呂布所據,僅僅半年之内,這位當初出長安,走河内,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溫候,竟然連番敗曹操、攝袁紹、降黃巾,使得青州六郡三地複歸,百萬黃巾陣前請降,着實鬧出了好大的聲勢。
而現在,這位傳奇人物,被無數人诟罵、貶低,名聲幾乎一無是處的呂溫候,竟然在一衆仁人君子皆對徐州之事持觀望之态,就等着徐州丹陽精兵同阚宣叛軍與黃巾聯軍拼個你死我活之後,坐收漁利之時,偏偏就是這個相傳寡恩少義,桀骜難馴的反面人物,不顧青州本州初定,局面不穩,便念着同爲大漢州郡之誼,不忍臨州落于賊寇之手,毅然決然的盡起大軍,前來相助。
太大的反差,使得本來人雲亦雲,認爲青州牧呂布是個強霸蠻橫之人的下邳城中無論本地世家或是普通民衆,好奇之餘,多的卻是對呂布生出了莫名的好感。面對強勢敵寇,什麽家世什麽名聲,什麽都是虛的,在這個世道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自家州牧陶謙苦守下邳,兩萬城中丹陽精兵對城外來敵束手無策,甚至幾番險些被城外那些賊寇破城!這些賊寇和叛軍,可不會和你講什麽仁義,甚至早有傳言,黃巾賊首餘方及此番自稱天子的逆賊阚宣,放言若是攻破下邳,三日不令封刀,以爲勞軍。這些消息的傳出,一時間使得下邳城中所有人幾乎都生出了同仇敵忾,同心破敵的心思,财物、民力,源源不斷的送進軍中,可就是不應事,絕望的情緒一度漫布全城,甚至連曾經名傳天下丹陽精兵都士氣低迷之極!可就在此時,那個被妖魔化的呂布來了!就是這些讓自家州牧陶恭祖頭疼不已的來敵,竟然在呂布的攻擊下,隻勉強支撐了片刻,便被擊潰,餘方、阚宣撒衆而逃,兇神惡煞般的叛軍盡數被剿滅殆盡,爲禍徐州多年的黃巾,大部被收降。
下邳之難,解了!
這就是差距啊!管他呂布是不是人們傳說中的那般兇神惡煞,管他名聲如何?至少有他在,下邳城免遭賊寇禍亂之危,這可是明晃晃的現實!以至于在身在下邳城中的本州州牧陶謙大開城門,做出一副“熱烈”歡迎呂布軍入城之時,下邳城中之人,也暫時忘卻了所謂世家同平民間的鴻溝,聯臂接踵,擠到下邳城北門外,争相看看這位解民于倒懸的神将!
“爹,他呂布論官職,與您相平;論資曆,比您是遠遠不如;比名聲,與您更是雲泥之别,咱們幹嘛這麽大張旗鼓的出來迎接呂布?平白讓這些人心向呂布,将爹你置于何處?”這幾日間一直在府中陶謙床前盡孝的大公子陶商,見這些平日間打死不相往來的各階層民衆,竟然難得的簇擁在一起,爲的竟然是迎接一個别州的州牧,他呂布便是剛剛救了下邳之難又如何?老陶家不過是之前選錯了對抗方式而已,若是一早知道這些賊子這麽不禁打,哪裏還用的着花十萬石糧食,又搭上個廣陵太守,才換來呂布帶着一群新兵來徐州刷聲望?特别是陶商還在呂布軍中,看到了一個令自己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年輕人的身影。
“商兒!慎言!呂青州爵重官高,豈是你這孺子可以妄加評論的?”自從得知了陶商“無意”中得罪了兖州那位之後,陶謙本就打算借着這個機會和青州交好的念頭更加的強烈了。袁紹、公孫瓒正在河北打得不可開交,揚州宗賊作亂,劉繇自顧不暇,西邊又是黃巾禍患最爲嚴重的豫州,不找個曾經打得曹操滿地找牙的青州做盟友,如何才能保住徐州不失?至于自陶商以下皆在擔心呂布會垂涎徐州的話,陶謙頗不以爲然。屁股決定腦袋,隻有當你做到這個位子上時,才會以這個身份來想問題。陶謙同爲州牧,知道這代天子牧守一方的活計不好幹。且不說手下各郡縣的關系要協調,便是軍力的分配、糧草的收繳派發,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需要集中全部精神來籌謀的?更何況這青州的情況,之前對青州頗有些念想的陶謙心裏門清。青州積敝已久,單單這官員的問題就足夠他呂布喝一壺的,絕不是靠着軍力強橫便可以爲所欲爲的,最起碼三五年内,青州應該生不出圖謀他州的念頭。
“爹,可是……”陶商正欲再辯論,忽然聽得聚攏在下邳城北門兩側夾道的城中民衆,發出了一聲聲發自内心的歡呼聲,再欲說下去的話,無論如何也比不得這些人的聲音大,隻能露出好像是咽下難言之物一般的郁悶表情。
對于此番來徐州的方略,早在臨淄之時,便已經有了定論。呂布此番入城同陶謙相見,除了帶了典韋秦旭兩人之外,諸如臧霸、太史慈、曹性等将,皆得了呂布吩咐,留在了當初登高瞭望下邳之圍的營寨之中,做足了姿态,引得下邳城中某些心中仍然對呂布懷有提防之心的世家中人惴惴的心思也有所緩解,對呂布竟然敢單騎入徐州之事,也沒來由的感到佩服。
“可是大漢左将軍領青州牧呂溫候虎駕來臨?某乃徐州陶恭祖,年老眼花,憾不能遠識英雄之面,當真是愧甚啊!”陶謙立于下邳城一衆文武之前,抱拳拱手,沖呂布方向長揖到地,給足了呂布面子,言道。
“陶徐州且莫如此!布乃晚輩,焉能受的前輩這般禮遇?”呂布本來對陶謙的這番低姿态正左顧右盼洋洋得意,不料想被身旁的秦旭輕輕的撞了撞胳膊,嘴角微微撇了撇,臉色登時一肅,連忙下馬,快步走到陶謙面前,執手托起陶謙,大聲謙道。
“這秦主簿看來的确在呂青州眼中地位頗高啊!自家小妹的終身,算是可有托付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了正和自家州牧陶謙互相謙讓,彼此上演禮多人不怪戲碼的青州牧呂布身上,唯獨此番因爲糜芳在青州任商曹,其家族本身也同青州頗有暧昧而被陶謙令爲徐州文官之首的糜家家主,徐州别駕糜竺,目光隻在呂布身上頓了頓,贊歎了聲呂布這次大仗打得漂亮,無愧天下第一猛将之名之後,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相比于呂布和身形巨大的典韋而言甚爲不起眼的秦旭身上,眼中堅定之意愈發濃重,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容,也在糜竺臉龐之上一閃而過。
“多謝呂青州救命之恩!”
“多承呂青州來援之德!”
“呂青州威武!”
……
擁擠于下邳城北門之外來迎呂布的下邳民衆,不知道是誰突然大聲喊出了這些話來。本就被呂布在下邳城門口這番作秀而好感大升的民衆,頓時仿佛約定好了似的,随着隐藏在不知名角落中人的帶領下,一聲還比一聲高,頓時群情鼎沸之極。别說是本就心中有鬼的陶商及一幹面色難免尴尬的徐州文武,被這突然冒出的聲音弄的一驚,便是之前還同呂布一副哥倆好模樣的陶謙,臉上也閃過一絲陰沉之色。
打臉!赤裸裸的打臉啊!不過陶謙倒是沒有懷疑到這之中會不會是呂布故意爲之,畢竟之前在下邳城中被圍困之時,是他陶謙爲了穩定民心、軍心,撐着病體便首先替呂布做了一番宣傳,渲染的呂布好似那戰神臨世,霸王複生似的,此番見自家的宣傳終于有了效果,也不知道陶謙會不會也因此而感到欣慰……
“十萬火急!十萬火急!”正當陶謙同呂布手挽手,狀極親密的把臂而入下邳城之時,一個驚慌失措,十分不和諧的焦急嘶啞的聲音,伴着雜亂的馬蹄聲向着這邊沖來。
“何事?何事?莫非黃巾又來了麽?”
“我滴媽,黃巾又來了?”
“快跑啊,數十萬黃巾來複仇拉……”
“保護主公!”呂布倒是不甚在意,仿佛對這種狀況一點也不擔心使得,而典韋更是直接無視呂布護在了秦旭身邊,反倒是那些徐州官員和圍觀民衆,在被這焦急的報警之聲一吓,恐懼便像是瘟疫一般傳播開來,頓時紛紛向着城門中擠去,奈何這城門頗爲狹窄,哪裏容得下這許多人一擁而入,使得被神色慌亂的徐州官員亂喊着圍在正中的陶謙寸步難行。
“呔!”呂布好整以暇的看着這城門口的亂象,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甲,深吸一口氣,仿若舌戰春雷一般,發出一聲猶如虎嘯一般的炸響,頓時令這些頗爲受驚的人群亂勢一緩,陶謙也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究竟是何軍情,竟敢如此擾亂民心?速速道來!”雖然陣勢被呂布一嗓子給鎮住,陶謙也知道若是不當衆問個清楚,徒惹得呂布恥笑不說,怕是這流言不出一天便會在下邳城中越傳越離譜,好容易穩定下來的下邳民心也就别指望能在短時間内恢複了,由是也顧不得呂布在旁,也管不了什麽軍情機密,壓住現在的亂象要緊,當下強自用力大聲喝問道。
“主公!小的知罪!”看來這傳令的探馬見因爲自己的一番言語,竟然惹得城門口亂成了一團,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看了眼怒氣滿溢的陶謙,連忙跳下馬來伏在地上連連叩首,有些說不出話來。
“休言其他,快講!”陶謙這時候才有了些一州牧使的威風,在下邳民衆惶惶而期盼的眼神中,特别是青州牧呂布就在身旁不動聲色,陶謙隻能努力擺出威儀之色,怒喝道:“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某先就定你一個擾亂民心之罪!”
“諾!”見這回自己怕是在劫難逃了,這探馬也頗有血性,索性橫下一條心也豁出去了,這可是你陶謙讓咱當衆說的,到時候可别找後手!當即報複似得大聲道:“報主公!我弟兄在豫州方向來下邳避難的流民中探實來報,此前在豫州征剿黃巾的兖州牧曹操,不知何因,全軍突然換上白衣,打出報仇雪恨的大旗,徑直向着徐州殺來,揚言要屠盡徐州全境,以報主公父子對其的殺父之仇!”
“什麽……殺父……唔!”陶謙本就因爲陶商所言之事憂憤,在府中暈倒過一次,當時正逢賊寇圍城,無奈一直強撐着而已,此刻突然聽到自己同兒子自以爲密談的事情竟然這麽快就沒來由的東窗事發,竟然惹得馬上就要拿下豫州的曹操不惜将剿滅黃巾收複豫州之大功半途而廢,直接倒戈換衣舉全州之力來伐,放言爲報父仇要屠盡徐州,哪裏還承受的住,大喊了數聲突然渾身抽搐,一翻白眼,暈倒在地,人事不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