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東來沉浸在對往事追憶中的時候,舞台上的聲音卻嘎然而止,蘇東來睜開雙目,有些詫異地望着舞台上的女子。
她沒有繼續唱下去,而是幽然歎了一口氣,摘下綸巾,慢慢來到蘇東來的身邊,歉然道:“許久不唱,已經生疏了,不但唱詞記不清楚,現在連高音都上不去了。”
蘇東來點了點頭:“我們都已不再年輕了!”
那女子凝望他的雙目,試圖透過他的雙目看到他的真實内心,然而她卻明白這是徒勞無功的舉動,她認識蘇東來已經二十年,他對自己而言始終如同一團迷霧無法看清。
蘇東來道:“我是不是有什麽特别?”
女子輕聲道:“你很少發這麽大的火。”
蘇東來道:“老虎不發威,别人會以爲你是一隻病貓,對手下人絕對不能太慣着,他們不會懂得感恩,隻會蹬鼻子上臉。”
“東來,你是不是有心事?”
蘇東來搖了搖頭:“我隻是在想,我活了這麽大,身邊居然沒幾個朋友……”他的表情怅然若失。
“你孤獨?”
蘇東來笑了起來:“我這樣的人,注定孤獨!”
女子歎了口氣:“其實你何苦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該有的你都有了,财富、權力、地位、家庭,你又有什麽不知足的地方?”
蘇東來撚起茶盞一口将杯中業已冷卻的茶水喝幹,站起身道:“你不會懂我,沒有人懂我!”說完這句話,他大步向梨園外走去,那女子望着蘇東來的背影,緊緊咬着嘴唇,兩點淚光在已經發紅的眼圈中蕩漾,可最終沒有滑落下來。
梨園外的黑色沃爾沃潛伏在夜色之中,就像它的主人一樣簡約低調不事張揚,司機老莫已經跟随在蘇東來的身邊整整二十年,二十年的時光讓他從一個容光煥發的中年人已經步入了衰老,六十三歲換成别人早已在家裏頤養天年,妻賢子肖,兒孫繞膝,可老莫一生未娶,所以他和所有的這一切無緣,蘇家就是他的家,蘇東來就是他的主人。
早在三年前蘇東來就建議老莫退休,老莫當然不用擔心養老的問題,蘇東來會承擔他以後的一切花銷用度,更何況老莫本身的薪金很高,每年上百萬的薪金即便是拿到跨國外企,也能夠算得上一流白領的收入,可老莫不願退,除了開車,除了守護在蘇東來的身邊,他什麽都不會,老莫心底認爲,自己生存的意義就是爲了保護蘇東來。
看到蘇東來的身影出現,老莫爲他打開了車門,蘇東來并沒有馬上進入車内,而是停頓了一下,仔細端詳了一下老莫,老莫早已兩鬓斑白,昔日茁壯挺拔的身軀如今也有些佝偻了,在蘇東來的面前,老莫的目光始終謙恭,他幾乎沒有直視過主人的眼睛,不是不敢,而是一種發自内心尊敬。
蘇東來道:“老莫,你六十三歲的生日過了吧?”
老莫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慌忙表示道:“我雖然六十三歲了,可是我的身體還硬朗得很,我仍然可以繼續開車。”
蘇東來笑了:“那就繼續開!”此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當蘇東來看清這個号碼屬于蘇樂的時候,内心居然莫名的激動起來,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事情能夠觸動他的心弦,蘇東來坐進汽車内,方才接通了電話,低聲道:“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睡不着!”
蘇東來道:“不如出來,我請你吃宵夜。”
“還是我請你吧,雲舟大酒店向東三百米有條小街,那裏有家自助燒烤。”
蘇東來擡起手腕,看了看腕表:“我馬上過去。”
“不用着急,我會等你!”
蘇東來将地點告訴了老莫,老莫心中非常的詫異,在他的印象中,主人有十年沒有吃過這樣的路邊攤了,而且這樣的一頓邀請居然讓他表現出如此的興奮,這些天來一直籠罩在他眉頭的陰霾突然不見了。
蘇東來趕到蘇樂所說的地點,看到蘇樂已經在那兒坐着了,燒烤爐已經上好,一旁托盤内擺着他點好的肉串,肉串都是新鮮現切的,蘇樂隻是讓老闆粗加工了一下,剩下的工序由他自己親自完成,烤串看似簡單,可是對火候的把握也相當重要,如何将肉串烤熟還要保持其中的水分和鮮嫩口感也是一門技巧。
蘇東來在兒子的對面坐下,蘇樂擡頭看了他一眼道:“要辣嗎?”
蘇東來搖了搖頭,蘇樂撒了點孜然粉,将烤好的肉串遞給蘇東來,蘇東來咬了口肉串,鮮嫩的口感瞬間傳遞到他的口腔,沿着他的味蕾将美味帶來的快感傳遞到他的神經中樞,蘇東來點了點頭。
蘇樂望着父親:“我過去經常做夢,夢到有一天我和我的父親坐在路邊攤,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蘇東來卻因爲兒子的這句話心頭感到一陣難言的酸澀,他吃完肉串,輕輕咳嗽了一聲:“很好吃,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肉串。”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滌蕩着他的内心,讓他的心頭胸洶湧翻騰着,這就是父子間的親情,無論相隔多遠,無論分開多久,絕不會因爲時間和空間的疏離而有半分的減退。
蘇東來道:“喝杯酒吧?”
蘇樂搖了搖頭:“你不能喝酒。”
蘇東來淡然笑道:“已經無所謂了。”他揚起手道:“老闆!拿你這裏最好的白酒過來!”
蘇樂道:“你喝水,我喝酒!”他接過老闆手中的白酒,擰開了酒瓶。
蘇東來卻舉起了面前的杯子:“人活一輩子,如果連兒子倒得酒都沒有嘗過,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悲哀?”
蘇樂抿了抿嘴唇在父親的杯中倒了少許的白酒,卻将自己面前的玻璃杯倒滿,雖然是細微的舉動,卻已經表露出對父親的關心之情。
蘇東來并沒有拒絕兒子的好意,他伸手去短那杯酒,蘇樂卻搶先将那杯酒端在手中,雙手奉送到父親的面前,輕聲道:“雖然人這一輩子難免會有遺憾,我還是希望你的遺憾越少越好。”
蘇東來接過酒杯,将不足一口的白酒一飲而盡,幾十塊一瓶的白酒顯然談不上什麽品質,可蘇東來卻覺得這是自己有生以來喝過最爲甘醇的美酒,酒香融入到他的血脈,溫暖了他的心房。
蘇樂端起面前的酒杯,陪着父親喝了一大口酒。
蘇東來微笑道:“不公平,你喝這麽一大口,我卻隻能喝一小口。”
蘇樂笑着放下酒杯道:“沒什麽不公平的,你是大人物需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我是小人物需要借助酒來壯膽,所以當然是我多喝你少喝。”
蘇東來道:“這世上跟本沒有什麽大人物和小人物的分别,覺得别人是大人物,不是因爲别人如何高大,而是你跪在地上去仰視他,真正當你站直了身子,你會發現所謂的大人物也隻不過和你一樣罷了。”
蘇樂又将烤好的肉串遞給父親。
蘇東來望着兒子熟練地燒烤動作,心中有是一酸,這十八年兒子都是在市井底層長大,沒有享受過父母的關愛,沒有得到過高等的教育,而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蘇東來道:“我聽說你燒得一手好菜。”
蘇樂微笑道:“我從小沒什麽志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當一個好廚師,從老媽的手上接下小東風,把這家小酒館經營好。”說到這裏他向父親看了一眼,不知自己的這句稱呼是否引起了父親的不快。
蘇東來卻表現得相當開通,他雖然對蘇玉嬌當初擄走兒子難以釋懷,可是他也明白蘇樂畢竟跟随她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無論他承認與否,這種養育之恩都是無法否定的,他不可能要求兒子像自己一樣去仇恨蘇玉嬌,所以他并不介意兒子對蘇玉嬌的稱呼,微笑道:“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生活的自由。”說完之後,他話鋒一轉道:“可在現實面前,很少有人能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知不知道我當年最想做什麽?”
蘇樂搖了搖頭,隻是在今天他方才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對父親缺乏必要的了解。
蘇東來道:“我曾經想當一位救死扶傷的醫生,可是最終我放棄了。很多人的眼中我是個成功的人,可是就我的理想而言,我卻是一個失敗者。”
蘇樂道:“爲什麽一定要告訴我事實真相,如果你什麽都不說,或許我可以一直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蘇東來望着兒子,蘇樂所問的正是他曾經一度糾結的問題,在他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之後,他猶豫過,也曾經想過不如永遠都隐藏住這個秘密,可他的理智又告訴他,這個秘密絕對隐藏不住。
寫着寫着忽然瓶頸了,于是乎隻能從頭改起,接下來的一章要稍晚,關系到後續發展,章魚不敢大意!忐忑求幾張月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