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大劇院内部,座無虛席。
觀衆們坐在座位上,完全沒辦法以一種放松的心情去觀看表演,他們隻想盡快逃出這個地方。
在季樂的提醒下,大家發現隻要坐在椅子上,就可以避免被紅綢抓走,但一直坐在這也不是個徹底解決的辦法。
“我還要回家。”
“我正要去約會。”
“我要去加班,明天項目就要上線。”
當觀衆們坐在椅子上,漸漸适應這個環境後,便開始思考自己在被抓進來之前,正在幹的事。
他們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這,每個人都對治安部抱有信心,就算治安部沒辦法,菲利普公司也一定有辦法。在這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還有什麽事是完全沒辦法解決的呢?
燈光驟然熄滅,舞台亮起。就像是文獻上記錄的那樣,很早之前劇場中隻有舞台部分是供歌手或演員表演用的,剩下的區域全部都是觀衆席。大家的目光會聚焦在舞台一處,有時還會被其他觀衆幹擾視線,無論是沉浸感還是舞台效果都沒有現在這麽強。
現代的人已經沒辦法看進去那樣的表演,氛圍和沉浸感和現在相比都太差——絕大多數人也是這樣認爲的。
再加上社會并不倡導人們将時間用在這種純娛樂向的消遣上,也不建議人們付出太多的情緒在上面,這些都導緻了傳統劇院的表演形式漸漸被淘汰。
此時,就像是要證明大家對傳統表演形式的看法是不公正的,眼前的舞台并未加入任何虛拟投影,也沒有什麽特效,但卻有一種獨特的韻味。
“難道她隻是想讓大家坐下來看她的表演?”季樂并沒有在箱景中感受到過多的負面情緒。
箱景内的表演開始了。
萊托感到有一股力量驅使他擡起小提琴,作爲演出的一部分,他需要在後面伴奏。
他也沒有感受到威脅,隻是站在舞台上,他有種很悲傷的感覺。
就像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站上舞台那樣,這次的表演帶着一股孤注一擲的決心。
萊托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個譜架,架子上的樂譜翻到了一首叫《梁祝》的曲目。
他有些驚訝,這首曲子太古老了,古老到已經沒什麽人知道了,隻有一些還在學習和研究古典樂器的人知道。
這首曲風凄美,但從開始到結束并不是隻有一種情緒,就像是叙說了一對戀人,從相識相知,到分離,裏面蘊含着許多複雜多變的情緒,會讓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簡單說,社會不倡導這樣情緒多變的曲目流傳,除了引起聽衆的情緒起伏外,沒有任何好處。
但萊托卻認爲,這首曲子非常有研究價值,裏面所訴說的故事也值得去感受。
如果不是遇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故,他也沒有機會在大衆面前将這首《梁祝》演奏出來。此時,他暫時忘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也忘記自己被卷進了一場事故,他集中精神,要将這可能一輩子隻表演一次的曲子,完美的呈現出來。
甚至,他都有些期待看到那些觀衆,在聽到這首曲子之後的感受。
如今的人被限制了釋放情感,他們也以自己擁有豐富的情緒爲恥辱,這個現象在身份地位高的人之間更是如此。
萊托的目光落在了台下那些公司的管理者以及上層社會的精英身上,期待看到他們被感動到痛哭流涕的樣子。
這些家夥自以爲高高在上,抛棄了人類的感情,實際上他們卻仍然是人,無法接受自己的一部分,這樣更可笑。
萊托承認自己這麽想很惡劣,他從未回避過自己的情緒,他就承認自己是幸災樂禍,喜歡看這些人倒黴。
他揚起微笑,拉出了第一個音符。
台下的觀衆看着充滿燈光的舞台,聽着《梁祝》的前奏。
大家都未聽過這樣旋律,就像是将故事寫在了音樂中,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故事,但卻感到一種複雜的情緒升起,甚至有人鼻頭發酸,産生了悲傷和惋惜之情,但同時他們也從惋惜中感到了一絲羨慕。
最初那批觀衆也留下了不少,也包括坐在季樂旁邊的米斯特。
他聽着這前奏,感受着情緒在心中醞釀,又突然驚醒,看向四周。
大部分人都沉醉于這音樂,無法自拔。
“這不是好現象,這個音樂在摧毀我們,它在調動我們的情緒,将我們一直以來維護的東西打碎!”米斯特察覺到這一點後,産生了一種濃烈的恐懼感。
雖然不是特别明白,但他知道自己長久以來所生活的世界,可能要被什麽東西改變了,而這場莫名其妙的演出就是開始。
或者,早就開始了,隻是他不知道。
米斯特驚慌地搖着旁邊的季樂。
季樂轉頭,他看着眼前這個林頓集團的負責人,失去了以往的鎮定,眼中露出了恐懼。
“我們得離開這,它——這演出在侵蝕我們的思想!”
季樂明白米斯特所恐懼的是什麽,但很遺憾,他和米斯特并不在同一個立場上。
看到季樂沒有反應,米斯特有些焦急。
他也跪在椅子上,直立起身子,對着後面的觀衆喊道:“不要被曲子中的東西所迷惑,想想我們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我們要保持冷靜和理智,決不能被這種東西帶跑!這個劇院在摧毀我們的意志,摧毀我們所熟知的一切!”
即使是焦急,他也并未離開座位,因爲他沒有失去冷靜,依然記得這所劇院中的規則。
他的聲音很大,穿透力很強,一些觀衆被他喚醒,警覺起來。
《梁祝》的曲子似乎進行到了高潮部分,舞台上的燈光閃爍着幾下,變成了血紅色。接着一條巨大的血色半透明的海豚從舞台的幕後飛出,帶出一條閃着光點的痕迹。
同時,攝人心魄的女聲穿透了整個劇院,和整個曲子情緒最跌宕起伏的部分合二爲一。
米斯特感覺鼻子一熱,他摸了摸,滿手的鮮血。
而那些被米斯特的呼喊而清醒的人們,也面露痛苦之色。
紅綢再一次從四面八方射過來,卷走了米斯特以及一些因痛苦而喊叫的人們。
季樂看向這些人,他大概知道規律是什麽,但此時卻沒辦法提醒這些人。
因爲,演出期間禁止喧嘩和大聲喊叫,這是觀看一場演出最基本的禮儀。
現代的演出形式更借助于烏托邦局域網還有虛拟投射系統,能隔絕人們的聲音,也讓人們隻沉浸在表演中,不會看到其他觀衆的反應,所以這種靜默的禮儀在現代已經沒多大用處了,漸漸地也沒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