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姚很想認真的聽,可他的注意力怎麽都集中不起來。幾天前第一次看到陳克的電報之後,朱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引發戰争的軍事行動中,陳克一字未提,反倒是質疑朱姚電報最後表示“承擔一切責任”到底是什麽意思。陳克幹脆坦率的詢問克拉軍區的黨委到底是想說什麽。
這種質問與其說讓朱姚感到畏懼,不如說讓朱姚感到羞恥。有時候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自己那點小心思,引發的不安感覺甚至比挨頓痛罵更難受。朱姚以前還真的沒有這些做派,就幹了這麽一次還被揭穿,讓他羞愧感覺更加強烈。偵察部隊的同志不知道朱姚的遭遇,隻是看到朱姚有心不在焉的模樣,忍不住停下了彙報。
政委看到朱姚的表現,他先說道:“暫時休會一下。”然後就請朱姚一起出去走走。
“朱司令,這次我們黨委準備向軍委寫一封檢查,這次犯的錯誤我們認識到了,我們會注意,會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隻是下次隻怕還會繼續犯。”政委說道。
“哈!”不知爲何,朱姚聽了這話之後突然有了些精神。如果保證下次堅不犯錯誤那是絕對不現實的,雖然朱姚本人的羞恥感讓他有着強烈的沖動,希望下次堅決不去犯錯誤。但是朱姚能夠很直覺的感受到,如果這麽寫檢查的話,這次的事情大概是能夠結束的。
人民黨内部講“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樣火熱,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春天般的溫暖就是寬容,寬容的前提是要說實話。人民黨裏面屬于“屢教不改”的家夥絕對數量與比例并不算低。或者說除了少數公認能夠不三過四過的優秀同志之外,所有同志都幹過屢教不改的事情。
在這點上,人民黨的寬容可不是玩笑。人類行爲學專業最初的研究對象就是人民黨黨員,對工業時代之下的各行各業的行爲心理學研究總結出不少基本規律。這麽做的目的不是爲批判什麽人尋找資料,而是試圖爲每一個同志找到更容易确定自己定位的坐标。爲心理輔導課程做出更多細緻的準備。
隻是片刻的輕松并沒有讓朱姚完全放下心理上的包袱,他依舊感到很羞恥。看别人擺不正自己位置的時候,要說朱姚心中沒有任何嘲笑的感覺那是瞎話,所以朱姚格外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也擺不正位置這件事。而且朱姚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他自己竟然也是會有遷怒心思的。
人民黨抨擊儒家的特權思想,也主張學習一些文化中的先進部分。例如《論語》,就是人民黨行爲心理學的重要研究資料之一。裏面講過一件事,顔回二十九歲時,頭發全都白了,過早死去了。孔子爲顔回的死哭得非常傷心,說:“自從我有了顔回,弟子們更加親近(我)。”魯哀公問:“你的弟子哪一個算得最喜歡學習?”孔子回答:“我有叫顔回的學生愛好學習,他從來都不把自己的怒氣轉移到别人的身上,不重複犯同樣的過錯。但他不幸早死,顔回死了,再也沒有這麽優秀的學生來繼承,傳播我的理想了。”
朱姚很清楚這次的事情最初的時候,他自己其實未必真的認爲自己要在職權範圍内撈過界,而且朱姚很清楚,自己知道自己所做的有極大可能得到軍委的褒獎。但是朱姚先是不想在黨委中對“不正确的想法”做鬥争,畢竟黨委同志中不少人是真心感到不安的。看到這些同志的不安,朱姚自己心裏面其實感覺挺爽的。朱姚可以在戰争中做到不遷怒,隻是事後的這個心情可未必有太多良善之處。
結果就是這麽一爽,結果後面的事情全都亂套了。不僅朱姚自己有些開始胡說八道,最後朱姚竟然稀裏糊塗的就和同志們一起發了那封電報。
必須說明的是,朱姚那時候覺得自己打了一個漂亮仗,如果再能說幾句場面的漂亮話,或許是更合适的事情,于是朱姚竟然有些鬼迷心竅的認爲陳克或許看不透這點。其實朱姚真心希望的是陳克能夠跟“明君”一樣,好好體貼一下下屬的堅信,也能一唱一和的說些能夠提高朱姚地位的話。畢竟頂住政委的壓力做出開戰的決定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朱姚心裏面也經曆過巨大的折磨。
現在看,朱姚的想法是完全落空了。有些很意氣用事的心思,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時候都不方便直接說。偏偏是這些心思是引發最錯誤行動的原動力。有些事情天天講年年講,也就是讓同志們幹了之後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幹的時候那就是忍不住。
“朱司令,幹過的事情就是幹過了。現在再想那麽多也沒用,咱們繼續工作把眼下咱們應該幹的工作幹好。”政委對朱姚說道,“再羞愧也等到仗打完之後好好羞愧。現在不是羞愧的時候。”
“哎……”朱姚歎了口氣
政委其實也想歎氣,但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朱司令,丢人丢到陳主席那裏反倒沒啥了,陳主席從來不笑話别人。咱們記住有這麽一回事就行了。”
事情也隻能這麽處理,朱姚隻是難以排解心中的不安,他和黨内其他同志一樣,并不擔心陳克本人會那麽小心眼。陳克對于不合适的思想很嚴格,但是對于同志們會犯錯這件事倒是寬容的很。陳克是絕對不是個翻舊帳,或者秋後算賬的人。
克拉軍區的政委司令員一起回到前線指揮部之後,會議終于能夠繼續進行。至少幹起工作來大家都很實事求是,任何不高興的事情都會在工作中被忘記的幹幹淨淨。
仔細看了英國方面的防禦布局,前線指揮部立刻就得出了判斷,英國采取的還是一戰時候的傳統戰術,組織了重兵防禦。防守大馬的英軍有六萬多人,在新加坡還有大概八萬多人。這些部隊由英國本土軍隊、澳大利亞軍隊、印度軍隊、還有大馬本地軍隊組成。數量上不怎麽夠看,質量上就更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英國人真的準備在這條防線上投入重兵麽?沒有制海權之後,英國人怎麽防備自己的側後翼不遭到打擊呢?”朱姚海軍出身,他直接提出了這個問題。
“英國人對戰争準備不足麽。他們第一反應也就是這樣了。畢竟帝國主義戰争又不可能發動群衆,特别是發動殖民地的群衆。”政委對此提出了看法。
對于這樣的一種局面,前線指揮部自然拿出了一個海上運兵突襲英國側翼的戰法。之所以這麽做,原因是想大規模的陸路進攻,就必須入侵暹羅。現在暹羅完全把持在英國人手中,朱姚敢不讓英國人打第二槍,可絕對沒有膽量在不經軍委同意的情況下入侵暹羅。
反倒是是通過克拉運河南邊的暹羅領土進攻大馬,這個并不需要什麽難度。唯一問題是克拉軍區的陸軍數量隻有兩個團,面對總數十四五萬的敵人,兩個團的陸軍就顯得過于單薄。
計劃一經完成,克拉軍區就向軍委發了電報。軍委很快就給了命令,“這兩個團的部隊準備在空軍配合下南下。軍委已經将新式軍用自行車送到了克拉軍區,希望部隊發揚猛沖猛打的精神,在空軍配合下全力南下。”
工農革命軍的軍用自行車在東南亞很普遍,與常用自行車不同,軍用自行車采用實心輪胎,雖然重量稍重,卻不會爆胎。載重也足夠。自行車已經送到,包括車載的裝備也運到了。朱姚不是陸軍出身,對于兩個團南下完全沒信心,雖然克拉地區還有一個熱帶的輕型坦克營,就這麽兩團加一營的兵力,怎麽看都打不到新加坡去。隻是軍委下了命令,這必須執行。軍委的負責人都是幾十年的老軍人,想來是不會亂開玩笑的。
在1939年2月6日,也就是波蘭對中國宣戰的那天,在空軍配合下,工農革命軍兩團加一個輕型坦克營的部隊開始南下。
朱姚知道人民黨從來不指望什麽決戰兵器,隻是這次空軍帶來了新式炸彈,以空軍同志們的說法而言,這炸彈威力之大遠超想象之外。空軍這麽保證,朱姚倒是并不懷疑,現在畢竟是跨海作戰,想大規模調動軍隊需要時間,快速進攻則需要争分奪秒。此時最靠譜的反倒是殺傷力驚人的武器,問題是這些炸彈威力到底有多大。空軍消耗巨大,想靠空軍殲滅防禦的敵人,需要的炸彈噸位難以想象。有這力氣的話,還不如考慮加強海運比較靠譜。
中**隊出動的消息英國人并不知道,這些天以來,英國空軍以空前的速度消耗着。在英國對中國宣戰的當天,中國空軍就空襲了新加坡。主要目标是機場與炮台。英國炮台有大量掩體防護,機場卻沒有這樣的防護力量。
中國空軍越來越強大,英國人自然知道這碼事。隻是英國最新的戰鬥機研制進程不快,噴火式戰鬥機雖然開始生産,但是數量依舊很少,新加坡這顆英國皇冠上的小寶石盡管重要,也隻分到了12架。其他的都是老實的水牛戰鬥機之流的貨色。
英國沒想到,在宣戰通告剛發出之後的幾個小時内,中國的空軍就光臨了新加坡。炸彈從空中鋪天蓋地的就下來了。中國空軍使用的是子母彈與鋼珠彈,目标是徹底摧毀機場。一通炸彈下來,機場跑道上就被打的跟麻子的臉一樣,布滿了大大小小坑連。鋼珠彈如同暴風驟雨一樣撒向英國的機場設施,機場上的飛機仿佛遭到了重機槍的猛烈掃射一般,上面頃刻就被打出了無數的空洞,一些飛機的起落架甚至都被打斷,飛機如同爛泥般塌在地上。
高速的鋼珠穿透了機庫的頂棚與牆壁,包括噴火式戰鬥機在内的飛機大部分都被集中。有些倒黴的飛機油箱被擊穿,在洩露的航空燃油在高溫下被點燃。片刻後飛機就被燒成了一堆金屬支架以及弄不清楚原來是什麽的黑乎乎的玩意。即便是沒有爆炸的飛機也滿是空洞,除非進行大修,否則外型還能基本保持原裝的飛機根本沒有辦法起飛。
僅僅是一次轟炸就摧毀了新加坡英國空軍的大部分戰鬥力,丘吉爾倒是夠聰明,他見勢不妙,自己幹脆就緊急乘坐軍艦去了印度。當然理由是非常動聽的,他要在印度準備反擊的力量,協調印度洋艦隊與地中海艦隊。
在2月6日中**隊開始南下的時候,新加坡以及大馬的部隊甚至不知道海軍大臣此時已經跑路,他們還以爲這位以強硬立場爲特色的海軍大臣正在新加坡指揮戰鬥呢。
大馬的英軍主要是印度軍隊與馬來當地的軍隊,他們在英國部隊的驅使下開始修建“防線”。在熱帶地區修建防線是很扯淡的一件事,防禦體系的核心之一是塹壕,在那些濕潤的地區,地面是腐殖層,一鏟子挖下去之後除了枯枝敗葉之外,就是大團的螞蟻和其他昆蟲。這些玩意爬動着、蠕動着,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有些地方挖不了多久甚至能夠挖出“水井”來。即便是比較幹燥的地區,挖一條塹壕之後下場雨,這塹壕就成了水溝。
英**官們不用親自幹活,整個工作都由那些招募來的殖民地軍隊實施。這些殖民地軍隊如果是參加英**隊燒殺搶掠或者鎮壓一下普通民衆的話,或許還有些熱情,把他們當苦力來對待,其效率可想而知。加上時間匆忙,被送上前線的部隊以兩個大集群的模式組成了“防線”。
中國空軍除了空襲新加坡的機場之外,這幾天也在努力巡航,消滅一切能夠發現的英國飛機。對與在大馬構築防線的這些英**隊動向了解的非常清楚。
部隊開始南下之後,中國空軍24架轟五轟炸機爲先導,在“大馬防線”兩個英**隊集結處投下200多枚炸彈。這些炸彈分散的很開,下墜速度并不快。因爲沒有空軍而失去了制空權的英**隊與殖民地軍隊都隻能瞪着眼瞅着這些炸彈飛落。
“快隐蔽!”英**隊好歹還算是有些見識,軍官指揮着士兵們或者躲進樹林、草叢,還有些幹脆就跑進了帳篷裏面。殖民地的軍隊就這麽傻呆呆的看着,相當一部分軍隊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空襲。
在距離地面不到一百米的時候,這些炸彈的屁股後面突然變魔術一樣冒出一大團白色的煙霧,原本在視線中小小的炸彈猛的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蘑菇一樣的玩意。
在一片清脆的爆炸聲中,從每個炸彈的肚子中又飛出3個各帶降落傘的小炸彈。小炸彈像個圓柱形的啤酒桶,下面伸出一根長鐵杆,系在降落傘下飄飄忽忽地向下降落。随後,在接連發出的比平常炸彈爆炸聲要小得多的聲響中,地面頃刻被那些炸彈屁股後面一團團白霧般氣體籠罩。
第一批傷亡者出現了,落地的炸彈并沒有爆炸。隻是紮進了松軟的地面上,或則在比較結實的地面上彈跳起來。一些倒黴的家夥或者直接被炸彈的外殼砸成了肉醬,或者被彈跳起來的炸彈外殼撞的骨斷筋折。
這些血淋淋的損失不算大,總共有十幾命英**隊以及殖民地軍隊遭殃,地面上的人們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是怎麽會事時,猛然間,雷霆萬傾,大地震顫。頓時,以每一個炸彈落點爲中心,有數是個足球場大小的地面上火光閃閃,樹倒屋塌,慘叫連天。
中國空軍看到地面上突然暴起了一個個的蘑菇雲,明亮的橙紅色火焰從地面上猛烈的升騰起來,火焰翻滾着向着周圍,向着空中擴張着。明亮的火焰照耀了十幾秒之後,空氣中的沖擊波撲向高空中的飛機,仿佛亂流般讓飛機上下颠簸起來。
一個多小時之後,中國兩個團的部隊在坦克部隊的引導下抵達了空襲地點。此時能夠跑路的敵人都跑的幹幹淨淨。中**隊在現場看到的是,大片的茂密叢林造了飓風般東倒西歪,有些地方整個被摧毀到幾乎能看到地面。那些軍用帳篷,剛開始用沙包壘起的機槍陣地都成了一片廢墟,人員或被烤焦,或窒息而亡,傷亡慘重。奇怪的是,死者的屍體都很完整,沒有彈片的殺傷痕迹,隻是嘴巴大張。極具慘狀的是死在隐蔽工事内的士兵,他們在垂死前都抓破了自己的喉嚨。
那些死者的面容扭曲,死亡的恐懼與痛苦仿佛凝固在他們臉上,讓這地方仿佛是鬧鬼一樣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