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胡子關于西藏中心論的奇怪觀點之後,特使笑道:“中國的先賢老子在《道德經》裏面提到絕聖棄智,我們人民黨裏面的思想研究中是這樣認爲的,一個人的本質是聖是智,那是一種純粹的事實存在,首先是這樣的事實存在,才有對這種人的評價與定義。存在就是存在,即便是存在的那個人死亡了,這個人存在的事實卻不會因爲後世的說法而改變。所謂絕聖棄智,是指不要去試圖獲得别人對自己的聖與智的評價。是個烏鴉就在天上飛,是頭豬就在地上跑,或者躺在爛泥裏面舒服的哼哼。這本身既不奇怪,更不污穢,也不可恥。奇怪、污穢甚至可恥的是,一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更不知道自己**産生的原因與本質,而是放棄了自己而去按照自己幻想的那個形态去模仿,這種人就完蛋了。”
小胡子某種意義上是一個哲學家,經曆了諸多事情,對自己有着無數次改造與深刻反思。中國特使對“強大”的坦率說法引發了小胡子的極大興趣。老子本人講清靜無爲,在人民黨的分析中卻不是無所事事,或者幹脆當個懶鬼。人民黨認爲這是一種對自我的改造,是爲了擺脫各種大有害處的妄想,從而更容易确定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清靜無爲是隻内心的清靜與不追求無意義名利的,是爲了擺脫自我對社會價值的迷茫而自我制造的精神枷鎖。某種意義上可以說,這是真正的強者才能踏入的境界。
中國特使與小胡子談了一陣之後,所以用尼采的話來印證,“如果我們整天滿耳朵都是别人對我們的議論,如果我們甚至去推測别人心裏對于我們的想法,那麽,即使最堅強的人也将不能幸免于難!因爲其他人,隻有在他們強于我們的情況下,才能容許我們在他們身邊生活;如果我們超過了他們,如果我們哪怕僅僅是想要超過他們,他們就會不能容忍我們!總之,讓我們以一種難得糊塗的精神和他們相處,對于他們關于我們的所有議論,贊揚,譴責,希望和期待都充耳不聞,連想也不去想。”
而老子對此的論述則是“天下皆知美之爲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随。是以聖人處無爲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爲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至于先秦最後一個集大成者荀子的論述就更明确了,“問楛者,勿告也;告楛者,勿問也;說楛者,勿聽也。有争氣者,勿與辯也。故必由其道至,然後接之;非其道則避之。故禮恭,而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而後可與言道之理;色從而後可與言道之緻。故未可與言而言,謂之傲;可與言而不言,謂之隐;不觀氣色而言,謂瞽。故君子不傲、不隐、不瞽,謹順其身。詩曰:“匪交匪舒,天子所予。”此之謂也。”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闇于大理。治則複經,兩疑則惑矣。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今諸侯異政,百家異說,則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亂。亂國之君,亂家之人,此其誠心,莫不求正而以自爲也。妒缪于道,而人誘其所迨也。私其所積,唯恐聞其惡也。倚其所私,以觀異術,唯恐聞其美也。是以與治雖走,而是己不辍也。豈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則白黑在前而目不見,雷鼓在側而耳不聞,況于使者乎?德道之人,亂國之君非之上,亂家之人非之下,豈不哀哉!
故爲蔽:欲爲蔽,惡爲蔽,始爲蔽,終爲蔽,遠爲蔽,近爲蔽,博爲蔽,淺爲蔽,古爲蔽,今爲蔽。凡萬物異則莫不相爲蔽,此心術之公患也。”
中國先賢們都是很厚道的人,老子就不用講了,這位可以說是中國唯物主義的先驅。荀子更是仁者,絕不批評别人,他要求學習他的後來者們自己認清談論對象的水平,自己“不傲、不隐、不瞽,謹順其身”。哪怕是對那些“亂國之君,亂家之人”,荀子也認爲他們“此其誠心,莫不求正而以自爲也。妒缪于道,而人誘其所迨也。”
人民黨既然以勞動人民先鋒隊自居,黨内教育水平是相當下功夫的。黨内領袖陳克作爲一名被**與**思想拯救的王八蛋,陳克比誰都更知道胡作非爲的人其實内心比誰都期待成功,比誰都更期待走上正确的道路。這些失敗者的共同特點莫過于“努力學習能看到的外在表現,而不追求其内在的東西。”
而聚集在人民黨旗下的,則是中國第一流乃至頂尖的人才,他們比誰都更能夠理解勞動的艱辛,做事的苦難。哪怕人民黨的人類行爲學這門學科還有“神漢宗教”的諸多特點,也就是說開創不久,而且人民黨的領導者們都是強者,都根據自己的特點完成了相當一部分的自我改造,所以理論上未免呈現出精英化的特色。還頗有那麽一批試圖搞學術霸權的混蛋混迹其中,不過其研究制度好歹還算有科學精神,成果還是很不錯的。
特使與小胡子詳談甚歡,即便是兩人認識世界的立場不同,兩人的出發點與追求的終點更是相距萬裏,但是兩人都是改造了自己的人,都深知改造與自我認知過程的痛苦,所以兩人完全能夠理解對方的态度,盡管兩人其實完全不認同對方的秉持的政治觀點。
談論了中國的先賢之後,中國特使用孟子的話來恭維小胡子,“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築之中,膠鬲舉于魚鹽之中,管夷吾舉于士,孫叔敖舉于海,百裏奚舉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過,然後能改;困于心,衡于慮,而後作;征于色,發于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然後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
小胡子對老子與荀子的思想并不贊同,孟子的這段話卻如同針對小胡子個人量身定做的。以一名下士而成爲拯救德國的元首領袖,經曆過辍學、被心愛的藝術學院拒絕,挨過餓,當過流浪漢,在維也納吃救濟,在一戰戰壕裏面扛槍,差點被毒氣熏瞎眼睛,爲德國一戰後的悲慘遭遇痛心疾首,發動過啤酒罐政變,蹲過魏瑪政府的監獄,與納粹黨内的沖鋒隊同志有過決裂,不得以的處決了羅姆……
在常人無法接受的痛苦磨砺之中,最終鑄造出小胡子這麽一個人。他經曆的一切都不是他爲了獲得今天的地位而去“沒事找事”,而是他爲了自己的目的矢志不渝,跨過了一個又一個的艱難險阻,走過一條别人都沒有走過的道路,然後才站到了今天的這個位置上。
孟子說,“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
孟子說,“然後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
小胡子也說過幾乎完全相同的話,他是第一次知道兩千多年前,有一位東方的賢者就曾經說過自己深信不疑的話之後,對東方的文化有了一種更加敬畏的感受。
在這樣敬畏與了解的基礎之上,小胡子總算是相信面前的特使是個能夠談話的人。他試探着詢問中國對蘇聯的态度。
“我們可以接受來自英美的海上攻擊,但是我們的國力不能承受兩線作戰的戰略姿态。”中國特使回答的非常明白。中國不僅僅不能與蘇聯爲敵,還要依靠蘇聯來保證大部分邊界上的安全。中國隻能保證一個戰略方向,也就是向南的戰略方向。
“如果我們打開了通向印度洋的出海口,不管我們希望和平或者是渴望戰争,英國人都會與我們戰鬥到底。在這個戰略方向上我們也沒有什麽可以選擇的餘地……”中國特使秉持着陽謀的态度。會發生的事情注定會發生,想和小胡子這種聰明人達成協議,用陰謀是沒用的。
事實也是如此,小胡子對中國要與英國作戰的想法根本沒有任何激動的反應,聽了中國的觀點之後,小胡子問了一個問題,“中國不怕美國援助英國麽?”
“美國也有兩種不同的選擇,如果美國對加拿大下手的話,說明美國的戰略目标也變成了瓜分英國。”中國特使答道。
曆史上美國接掌世界霸權的過程相當的“和平”,德國幹掉法國開始封鎖英國之後,英國用自己在世界各地的軍事據點向美國換取了50艘破爛軍艦用以護航。英美之間的霸權轉交就此完成。美國憑借自己強大的海軍實力接掌了制海權,從此踏上了世界老大的地位。當然,這霸主地位并不穩固,先是蘇聯。甚至在美國剛簽署布雷頓森林體系之後,在朝鮮又被中國一拳揍回了三八線。在之後的幾十年中,美國也算是竭盡全力維持自己新世界老大的地位。直到蘇聯崩潰之後,美國才算是坐穩了霸主地位。
1939年的美國并沒有想到世界新霸主的地位距離自己近在咫尺,所以美國的野心也沒有那麽大。此時的世界霸主還是英國。
中國在西太平洋動手,如果加上德國在歐洲動手,美國一旦在戰略上選擇吞并加拿大,世界就掀起了一場瓜分大英帝國的狂潮。以工業能力而言,英國已經不是美國與中國的對手。一陸戰能力而言,英國也無力單挑德國。這樣軟弱的能力,卻擁有巨大的領土與殖民地,英國就是列強眼裏面的一塊大肥肉。殺了英國牛牛,幾大列強都好過年。
面對小胡子的詢問,中國特使并沒有被糊弄,因爲陳克明确的指出,小胡子其實是想與英國媾和,甚至希望“和平”的與英國共享世界。這種首鼠兩端的心态也是小胡子手中實力不足的必然結果。小胡子知道自己幹不掉英國,所以他希望戰略上能夠與英國達成合作關系。
中國特使對美國的判斷讓小胡子頗爲信服,美國一直想獨霸美洲,如果美國抛棄了英國,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吞下加拿大。曆史上美國這麽幹過一次,然後被英國人反推,連總統辦公室都被英國人給燒了。“白宮”就是因爲重新整理被燒的黑黢黢的總統辦公地,所以用白灰給塗了塗。塗完之後又覺得挺好看,這才最終确立了“白宮”的外部顔色。
對于小胡子來說,世界列強殺牛過年是有點驚悚的“設定”。他并不知道中國政治局推演出這個過程的時候,特别是陳克說出“列強掀起瓜分英國狂潮”的時候,人民黨政治局先是驚愕,接着哄堂大笑起來。要知道,人民黨1905年起來革命的時候,中國革命者們起來革命的動力之一,就是世界上列強們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真的隻過了三十年,曾經處于被瓜分地位的中國,已經以列強的身份,在認真考慮參與瓜分英國狂潮。現實的幽默感,可能也就不過如此了。
不管小胡子到底什麽态度,中國特使注意到一件事。在所有的戰略讨論中,小胡子一句都沒有提及法國。這絕非是小胡子忘記了,中國特使能夠确信,小胡子是鐵了心要解決法國。就如同小胡子那本《我的奮鬥》中所講,德國必須解決法國。德國要解決法國,那就注定要與英國開戰。特使的所有目的隻有這麽一個,确定德國對中英戰争的态度。德國當然可以從中英戰争中牟利,但是不能讓德國站在英國那邊。
德國國内有大批親英的家夥,特别是高層中親英的格外多。中國特使擺放小胡子的事情并沒有被封鎖的密不透風。盡管不知道這場談判到底是一個什麽内容,英國人卻知道中德雙方的秘密合作。德**隊中的親英派可是把這些情報都賣給了英國人。
對英國佬來說,中國這個在世界邊疆的國家實在是太讨厭了。在内閣會議中,海軍大臣丘吉爾又開始叫嚣着要幹掉中國的言論。
克拉運河修建的進程很快,中國不僅在克拉地峽玩命的挖坑,輸油管以及鐵路都已經修建完畢。暹羅政府根本不敢與中國開戰,而且中國介入之後,暹羅政府發現英國對暹羅的壓迫也大大降低。英國人也不是傻子,在這個時候把暹羅逼到中國那邊去有什麽好處?
這條運河修通之後,中國艦隊就能從他們在柬埔寨的港口出發,直接殺進印度洋去。印度洋是英國的後花園,是絕對不允許其他勢力染指的地區。丘吉爾的強硬态度得到了英國内閣不少人的支持。
張伯倫并不是反對對中國動手,他隻是反對在沒有絕對勝算的情況下對中國動手。英國對德國的綏靖目的是禍水東引,也就是希望德國能夠把注意力放到東邊去。畢竟小胡子這家夥吆喝**幾十年,這種态度得到了英國的贊賞。
另外一個原因是英國需要時間準備戰争,本來英國是希望能夠繼續簽署新的限制海軍條約,沒想到中國跳出來要求與英國同樣比例的海軍規模。這麽樣的一個比例,加上已經與中國勾結在一起的日本,遠東的就會出現一支總數超過英國的海軍力量。英國最優先要保護的是大西洋,這裏已經有一支數量與噸位與英國海軍一樣的美國海軍,在遠東出現一支更強大的海軍,英國世界霸主的末日也就到來了。
張伯倫爲了安撫丘吉爾爲代表那些強硬派,隻能暫時委派丘吉爾帶了艦隊前去給中國施壓。張伯倫真正等待的則是派去美國的使者。張伯倫嘗試把美國拉進來,在亞洲平衡新出現的中、日、朝三國聯盟。如果美國肯在遠東強化力量,與英國一起威懾中國,英國就能大大的松口氣。
使者跑去美國談了一通,羅斯福并沒有拿出什麽像樣的回應。反倒是美國國内嗅到新一輪戰争火藥味的孤立主義派鬧騰起來了。幾天前的1939年2月1日,美國弄出了一個“全美母親聯盟”,這個聯盟公開向國會寫公開信,要求禁止美國參與外國戰争。這背後的後台擺明了是共和黨。共和黨人對擴大聯邦政府權力,緻力政府管理的羅斯福新政恨之入骨。在大選前想法設法要打擊羅斯福。想讓羅斯福介入亞洲,與英國一起參與戰争的努力看來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就在此時,首相的秘書沖進了内閣會議,他顧不上這麽多大人物在開會,秘書大聲說道:“海軍大臣丘吉爾發回電報,中國海軍與英國海軍發生了戰鬥!”
内閣會議中登時掀起了一陣聲浪,張伯倫目瞪口呆的看着秘書。事前并沒有接到中國宣戰的事情。更沒有聽說中國在遠東做什麽大規模的軍事調動,這麽就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