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沒有立刻回答,他熟練的操縱着削皮器,蘋果皮從旋轉果肉上削下來,沒有斷,隻連帶着極少量的果肉。這是陳克很喜歡的一件工作,如果隻是他自己的話,他經常會懶得削皮,直接把蘋果洗洗就開始啃。對他來說,這些能夠讓生活變得更舒适一些小事也是得有人需要的時候才會有興趣幹。
把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尚遠,陳克又拿起一個給自己的蘋果開始削皮,同時慢悠悠的答道:“暫時就止步于此了,想消化這些領土是需要時間的,五年并不多。”
尚遠隻是不讨厭蘋果,既然陳克削了蘋果,他也不推讓,慢慢的咬了一口,尚遠說道:“既然有了這些地區,進軍澳大利亞的跳班已經有了。”
“我現在已經不考慮這個問題了。”陳克邊說邊繼續忙活着手裏面的手工活兒,給自己削蘋果的時候就沒有那麽精心,或許因爲如此,他削的又快又好。說完之後,陳克也咬了一口才繼續邊嚼邊說,“戰争的消耗比我想象的還大,仗打到現在已經幹掉了五十萬噸燃油了。大慶油田一年3%的消耗就給砸進去了。如果大一年,三分之一大慶油田的産量就用在戰争裏面。即便是事前知道消耗會這麽大,真的開戰之後才知道這到底有多可怕。”
“呵呵,”尚遠笑起來,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回到一線工作,所以心态倒也放平和了。尚遠問道:“這些年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知道你總是挑最好的蘋果給大家,可爲什麽聽着你嚼蘋果的聲音,總覺得你吃的蘋果是最甜最脆的那一個?”
“哦?怪不得我家閨女每次和我一起吃蘋果,都要用她手裏那個換我咬過的那個。”陳克恍然大悟。
“哈哈。這也算是試膳。”尚遠笑道。
陳克本想問尚遠想不想吃自己手裏的這個,隻是他知道尚遠絕對不是這麽無聊的家夥,所以陳克繼續咬了一口蘋果,然後說道:“望山兄,咱們以前剛開始鬧革命的時候,總覺得推翻了滿清王朝,打跑了帝國主義,中國就會好起來。那時候我知道滿清王朝已經爛到根子裏面去了,帝國主義麽也都是紙老虎。但是那時候我覺得黨的隊伍一定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隻是沒有親自經曆,不知道爲什麽會變質。現在頭兩樣都已經變成了現實,對第三樣的事情我的看法已經和以前不太一樣。”
如果尚遠十年前聽到陳克說黨的隊伍一定會出問題,隻怕立刻想到的是到底是哪個人或者哪些人在變質,然而現在他已經不會這麽考慮。在陳克對封建制度進行全面分析,并且提出中國當下要做的主要任務是反封建之後,人民黨的政治鬥争方向就已經确立。中國有着發展到無與倫比階段的封建制度,可以說是封建制度的頂峰。隻要能夠跨過這道門檻,跨入一個更先進,更進步的時代,幾千年中國曆史上所有流過的血就都有了價值。
但這是一個嚴酷的考驗,是一個可怕的工作。尚遠對自己在理解到這點之後就離開了政治舞台的第一線甚至有種慶幸的感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力氣改造别人,更沒有力氣改造自己。所以尚遠感歎道:“萬裏長征這才開始了第一步。”
“隻是邁出了第一步。”陳克還是邊啃蘋果邊說道。
“你還要不要推行南下戰略?”尚遠收回了思緒問道,徹底改造中國是一件長期工作,是否要實施陳克的南下戰略是眼下的工作。這次英國人的表态讓尚遠看到了機會,曾經看似不可挑戰的英國已經徹底露出了疲态。獲得了婆羅洲以及蘇拉威西島等島嶼之後,中國就有了南下的跳班。
陳克倒是很滿足的樣子,“我準備看看情況再說。英國佬精明的很,他們不可能看不到連鎖反應的可能性。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過程,牆倒衆人推麽。對了,望山兄,你退休之後準備去哪裏?”
“我要去北京。”尚遠一點遲疑都沒有,“原本我打算這輩子做學問的,現在終于退下來了,我想到北京去參加文史資料整理工作。”
“那我想交給一項任務。對滿清的皇陵進行考古工作,發掘完了之後就把它們都給拆了。”陳克答道。
尚遠沒想到陳克居然會下達這樣的命令,拆皇陵可是件足以震動中國的事情。
而陳克根本沒有這樣的感覺,他把啃完了果肉後剩下的蘋果核扔進垃圾筒,“雍正的墓就不用拆了,他有保留皇帝稱号的價值。”
“爲何?”尚遠有些意外。
“雖然五代時期就能做到官紳一體納糧,但是雍正能夠頂住壓力在清代搞這個,算是個真正的人物。”陳克答道,“而且雍正如果做得到的話,他隻怕早就把旗籍這玩意給費了。他算是滿清的皇帝,而不是一個匪幫酋長。留着他的墓。”
“這算是報複麽?”尚遠忍不住問道。
“這是報應。”陳克冷笑着答道。
陳克很少提出情緒化的事情,所以尚遠是從政治上進行考慮,而不是從陳克個人的好惡來考慮的。前後想了想,拆了滿清皇陵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年頭滿清已經臭大街了,旗人們都改了漢姓,根本不敢提自己的出身。拆了皇陵大概就是個比較精細的土木工作而已。
想到自己也曾經當過滿清的臣子,現在卻要去拆皇陵,尚遠突然覺得一陣可笑,最可笑的是尚遠甚至不認爲自己這麽做有什麽道德上的不妥。至于影響問題,留了有雍正的墓麽。
整頓了一下心情,尚遠問道:“文青我想問你,你有沒有選好接班人?”
“這是同志在根據制度選舉,又不是我任命太子。我不選什麽接班人。”陳克笑道。
尚遠搖搖頭,“我知道你爲人灑脫,但是你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有些事情按照制度來辦沒錯,可這次不一樣。這不是傳位的問題,曆史上開國者的第一代後繼哪個不是鬧得血雨腥風的。你得實事求是的看待這個問題。”
“到時候再說,我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死法呢。”陳克答道。在談論自己生死的時候,陳克總能很實事求是。
探視完尚遠,陳克回到軍委辦公室,軍委的同志已經等在那裏,并且讨論的頗爲熱絡。對于英國的表态,大家頗爲興奮。絕對實力就等于絕對的道理,軍人們是最相信實力的一群。
見到陳克推門進來,所有同志都起身。陳克走到主席的位置上,“坐。”他說道。
“英國人會不會變卦?”何足道率先問道。
“不知道。”陳克回答的極爲幹脆,這一盆冷水登時讓氣氛變得有些尴尬。
愣了片刻,何足道繼續問道:“那我們要怎麽繼續打擊荷蘭。”
“進攻兀裏洞島和邦加島。”陳克答道。
軍委同志們的目光立刻準确的落在地圖上這兩個島的位置上,這兩個島在婆羅洲以東,扼守着馬六甲海峽西出口。如果奪取了這兩個島,中國就可以以這兩個島爲跳班進攻蘇門答臘。這是非常強大的威脅,蒲觀水忍不住問:“如果英國同意了協議,這兩個島就要交還給荷蘭?”
“是的。”陳克答道,“如果英國不肯同意協議,那麽我們就能繼續進攻荷蘭。現在也得給荷蘭一些壓力。”
“英國人會不會誤會?”柴慶國問。
陳克答道:“不會,我們要相信英國佬的智商。我們再等一個月之後動手,如果英國人誤會的話,那就讓他們誤會好了。”
大家見陳克說話都用短句,看來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讨論也就不那麽熱烈,蒲觀水試探着問道:“那麽戰争就這麽結束了?以後就暫時不打仗了?”
“戰争是政治的延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未來的世界變化大概趨勢已經确定。英國作爲世界霸主的末日遲早就會降臨。”陳克回答了這個問題,“但是,爲什麽現在英國不會失去霸主地位,以後才會失去。爲什麽現在那些以後的敵國現在都沒有直接出來反對美國?”
想給同志們講述經濟危機還真的有些困難,最大問題是大家真的都沒有見過。亞洲大部分土地上的國家,都是農業國。農業國是一種天天危機或者潛在危機的存在。工業國好歹會有幾天好日子過。講理論很容易,讓大家從理性到感性完全理解這玩意,難度實在不小。
好在同志們都是高級軍人,還是比較見多識廣,理解了經濟危機之後,同志們很容易就理解了爲什麽其他國家要參與到戰争中來。有些是不發動戰争就過不下去,有些是不摧毀現有的國際秩序就無法繼續下去。
“反對凡爾賽合約與反對殖民主義是兩件不同的事情。”陳克在最後對同志們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