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到處是炙熱蒸汽的潮濕環境中,還有随處可見的各種爐火,這樣的環境下别說專心工作,能維持心理與生理的正常就已經是極爲困難的事情。産業工人面對着極爲惡劣的勞動環境,還有資本家的瘋狂壓榨,若不是實在沒有别的謀生辦法,誰肯去當工人啊。
所以進入人民黨的工廠之後,别爾科夫明顯感受到人民黨的工廠裏面機器也在轟鳴,然而與俄國工廠一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别爾科夫同志驚訝的發現,人民黨的工廠中竟然大部分采用電力作爲動力來源。即便是武漢鋼鐵廠這樣的重工業企業,從江邊往工廠拉礦石的火車是蒸汽驅動的,一些大型設備也在使用蒸汽動力,但是中小型設備已經改用了電機驅動。
與沉重的蒸汽動力設備相比,電力驅動的設備在體積、重量上都明顯小了很多。自重降低的直接結果就是設備的運轉速度大大提高。例如鋼廠的吊車,若是以蒸汽爲動力,根本不可能那麽輕巧,卻擁有着足夠的強大功率。吊起一捆捆的鋼筋、好幾塊疊在一起的鋼闆,還有那一卷卷的軋鋼薄片,吊車都能夠輕易的吊起,然後利用自身吊臂的轉動來移動。别爾科夫在俄國鋼廠看到的這些移動基本都是靠有軌車輛來完成運輸的。
原本别爾科夫認爲人民黨展示出的實力應該是綿延出幾公裏甚至十幾公裏的大型企業群落,即便是這樣的企業群落,俄國也不是完全沒有。莫斯科,聖彼得堡存在這種企業群落。看到人民黨的企業生産之後,盡管别爾科夫對其内在的技術還沒有理解,他仍舊直覺的明白了這是超出俄國現有工業水平的強大力量。
不僅僅是鋼鐵廠這種企業,生産槍炮和子彈的軍工廠,生産各種民用設備的企業。人民黨幾乎全面實行了電氣化。當然,電氣化的結果是各種故障頻發,幾天裏面光别爾科夫親眼見到的動力故障導緻的大型生産中斷就發生了十幾次。小問題更是多如牛毛,别爾科夫甚至都不想再費精神去統計。
聯共布爾什維克的情報中記載着中國有四億人口,若是有上百個武漢這樣的城市,中國就擁有幾乎能夠徹底壓倒俄國的工業實力。得到這樣的結論隻需要簡單的算術能力,甚至都不需要多麽高深的政治水平。
參觀完人民黨的武漢工業區,别爾科夫又參觀了四層樓爲主的武漢新城居住區。居住區和工業區之間有民用快速鐵路,有公交車,還有大量中國工人騎着自行車上班。居住區裏面則是幼兒園、學校、醫院、郵局、花園和綠地、廣場、娛樂設施。大白天的社區居民樓裏面冷冷清清,學校幼兒園裏面每隔一段時間後就會十分熱鬧。特别是幼兒園老師們經常帶着孩子到綠地嬉戲,大群的小不點你挨我我靠你的跟在男女老師身後,有些在尖叫,有些則是歡喜的笑着,有些則是莫名其妙的哭起來。
别爾科夫還沒有結婚,更沒有孩子。看到這樣大群的小娃娃,他隻是忍不住臉上露出了微笑。
到了白班結束之後,社區就熱鬧起來了。人來人往,每家廚房的窗戶中都傳來炒菜的聲音,飄出各種飯菜的香氣。賣饅頭的店鋪前總是擁擠着最多的人。吃完了飯,大人小孩都在外面散步。不少人圍在商店前的收音機前邊聽廣播,邊聊天打牌。
天色再晚一些,家家戶戶的窗戶中都亮起了燈光,在外面瘋跑的孩子們在父母的呼喊下一個個的回家,街上逐漸安靜下來。再晚一些,整座城市的燈光逐漸熄滅。三班倒的工人上下班時到也算是有些動靜,晚歸的工人多數會在夜宵攤子上吃些東西才回去睡覺。除此之外,武漢的夜晚籠罩在夢鄉的沉寂下,直到天色破曉時分才會随着上班上學的人群重新活躍起來。
參觀中别爾科夫注意到一件事,武漢這座熱鬧非凡的城市中沒有富人區,也沒有貧民區。幾乎是完全一樣的居住環境,所有商店一視同仁的向所有人提供服務。甚至在武漢爲數稀少的外國人,也在中國人開的商店裏面購買各種商品。當然,也有少量頗具外國人開辦的頗具異國風情的商店,這些商店也向中國人開放。
沒有拉客的妓女,也沒有乞丐,這座1918年的中國城市看着很普通,這種平等的普通感讓别爾科夫感到最大的訝異。這座城市的風格很像是人民黨給别爾科夫的感覺,很從容,很淡定,同時又充滿活力。在這座城市中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希望能夠幸福平穩生活下去的願望。
參觀結束之後,别爾科夫同志也生出一種願望,能夠建設起這樣城市的人民黨或許可以和俄國和平相處下去。對于别爾科夫同志的誠摯懇請,陳克也給與了足夠的尊重,“别爾科夫同志,我認爲基于尼布楚條約的和平,對中俄兩國都是很好的選擇。我們願意在基于尼布楚條約的基礎上與俄國建立起完全的睦鄰友好關系。”說完這些,陳克又誠摯的祝願以列甯同志爲首的聯共布爾什維克能夠早日取得俄國解放戰争的全面勝利。接着就讓章瑜送别爾科夫同志離開。
别爾科夫同志明白,面對聯共布爾什維克這個**政黨,陳克終于露出他民族主義者的本來面目。根據别爾科夫的判斷,負責接待聯共布爾什維克代表的章瑜應該是人民黨中的重要人物。所以别爾科夫同志與章瑜就人民黨的民族主義傾向,甚至是帝國主義傾向進行了讨論。
章瑜回答的頗爲幹脆,“别爾科夫同志,就我們所知,現在聯共布爾什維克也在與德國進行停戰談判,很可能會接受德國方面極爲苛刻的停戰條件。那麽我就不能不問一個問題,貴方爲什麽要對德國采用那樣的方式。這實在是很令人不解的事情。”
聽了章瑜充滿威脅的話,别爾科夫覺得現階段再與人民黨繼續談判就是純粹的扯淡,人民黨看來已經做下定了對俄國下手的決心。這種落井下石的做法令别爾科夫同志心中沸騰着強烈的愛國主義的正義怒火,以及對人民黨反動思想的深刻仇恨。
送走了别爾科夫,章瑜卻意外的接到了英國領事館的邀請,作爲實際上的外交部長,章瑜也隻能帶了秘書前去參加英國領事館的外交舞會。在會議上英國駐華公使詢問起人民黨是不是要定都武漢的事情。
這也是人民黨内部一直讨論的事情,陳克幾年前開創的流動中央的模式,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各省當時遇到的麻煩。當時的麻煩解決了,這又帶來了新的麻煩。人民黨對到底在哪裏定都争論不修。武漢現在建設的很不錯,不過同志們都發現,陳克并沒有表現出要定都武漢的意向。章瑜也不想操這份閑心,他笑道:“公使先生不習慣武漢的氣候麽?”
“這倒沒有,”英國公使笑道,“但是在貴國首都修建大使館也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情。”
“可以暫時等我們完成國内統一之後麽。”章瑜笑道,“還是公使先生對我們并不信任?”
英國公使當然知道章瑜這是在開玩笑,盡管心中其實很期待人民黨的統一戰争遇到失敗,英國公使依舊哈哈笑道:“章部長說話真有趣。”
又談了一陣最近的貿易問題,英國公使就介紹了走到兩人身邊的那位,“我想章部長一定見過俄國公使了。”
章瑜當然見過俄國公使,不過現在這位公使已經很有些名不副實的感覺。俄國二月革命之後,羅曼諾夫王朝垮台。十月革命又推翻了二月革命後上台的克倫斯基臨時政府。然而眼前這位俄國公使,還是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的沙皇尼古拉二世任命的駐華公使。隻是因爲協約國中英法态度還頗爲暧昧,加上已經垮台的俄國克倫斯基臨時政府在台上的時候根本沒空搭理中國的問題,所以這位先生才能繼續被稱爲“俄國公使”。
既然完成了引見的任務,英國公使就借口要與比利時公使談話,把章瑜和“俄國公使”留在一邊。
章瑜外語很不怎麽樣,對外基本都靠翻譯。俄國公使也知道俄語不是中國的主要對外交流的語種,兩人以及随行人員到了僻靜的地方,俄國公使幹脆就說起了法語。章瑜的翻譯認真聽着俄國公使的話,并且及時進行着翻譯工作,“聽說貴國向英法提供了一些藥物,不知道貴國是否願意秉持協約國成員的義務,也向我方提供這些藥物。”
爲了勝利不擇手段完全在章瑜的接受範圍之内,但是章瑜與人民黨的同志們一樣,都認爲“不擇手段”的适用範圍應該是在“修内功”上,并不是弄些來路不明的藥物吃下去,然後在藥物的作用下爆發出“戰鬥力”來。
其實人民黨内部關注“神功護體丸”也是在陳克向英法推薦這種藥物之後的事情。然而這藥物果然如同陳克所“預料”的那樣,有強烈的成瘾性。志願使用這些藥物做實驗的同志都是意志堅定的同志,戒除的時候依舊遇到極大困難。試藥的囚犯們幾乎是采用治療精神病的方式,捆版乃至電擊,才實現了**戒除,在心理依賴方面還是遇到了極大的問題。
當然,這藥物的效果的确是非常可怕。試用的同志創造了連續三天不睡覺的情況下,連續進行抄寫,運動,乃至大量數據計算的工作。洋鬼子對這藥物趨之若鹜,章瑜完全能夠理解。若是不考慮藥物的副作用,章瑜每次想象到要是上百萬服藥後的洋鬼子殺進中國的景象,他心裏面也的确有些發毛。面對這麽可怕的惡魔之藥,章瑜對陳克的“化學天才”更多的是感到一種發自内心的畏懼。
“貴方想使用這種藥物麽?”章瑜問道。
“我希望以俄國在華的産業爲抵押,購進一部分這種藥物。”俄國公使急切的說道。
章瑜對此有些愕然,這位“俄國公使”其實并不存在對俄國在華财産的處置權,他開出這等完全不切實際的條件,實在是不符合公使的身份。不過章瑜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俄國公使”能夠以最快速度将這種藥物送回國内去讨好正在與聯共布爾什維克政府交戰的俄國勢力,就有極大可能繼續當“俄國公使”。
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章瑜自己給推翻了,如果需要這種藥物,其實大可由英法向俄國方面推薦。俄國是出了名的窮,英法分給俄國一部分藥物也不是什麽沉重的負擔。可英國公使爲什麽要繞遠道讓章瑜和天知道還能幹多久的“俄國公使”聯絡呢?
所以“原則上”表示了同意達成銷售意向之後,章瑜就離開俄國公使那裏,找到了英國公使。英國公使此時正在與荷蘭公使一起談話,聽章瑜看似行若無事的詢問起協約國對俄國當下幾個政府到底是什麽看法的時候,英國公使滿意的說道:“貴方可否知道莫斯科政府正在與德國談判?”
“呃?”章瑜知道陳克預言過這件事,英國公使提供了更準确的消息時,章瑜隻能裝傻的說道,“我暫時還不知道。”
“那麽您現在就知道了。”英國公使正色說道,“協約國絕對不接受莫斯科政府采取的這項行動,更不接受莫斯科政府一定要退出協約國的選擇。”
“那就是說協約國并不承認莫斯科政府了?”章瑜問道。
“是的,協約國不承認莫斯科政府,也不可能與莫斯科政府建交。”英國公使非常認真的說道。
雖然不知道英國方面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章瑜現在腦中的第一念頭卻是,即便是加入了協約國集團,人民黨中國政府在英法眼裏面也是需要防範的二流角色。接下來的念頭則是,需要看看是不是内部有誰向協約國方面走漏了消息。
想到這裏,章瑜一面微微點頭,一面對英國公使說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