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斯的城區邊緣,一條并不寬闊的河流靜靜地流過。這條普通的河流有着一個曾經普通的名字“馬恩河”。1914年歐洲戰争爆發之後,這條河已經數次被法國人以及德國的鮮血染紅。也曾經無數次被呼嘯的炮彈炸的水花四濺,河泥橫飛。
現在,就在這片随便幾腳就能踹出彈片的土地上,一個團的法國士兵正要承擔起向德軍發動進攻的先頭部隊任務。“防毒氣”用的藥片已經被法軍服下,“幫助呼吸”的粉末也被法軍官兵們吸入了鼻孔。
隻過了幾分鍾,這些原本看着狐疑與疲憊的法軍就變了。狐疑的目光變得堅定銳利,疲憊更是仿佛插了翅膀般從那些法軍士兵身上飛的無影無蹤。很久沒有認真出操的法軍官兵開始自發的伸懶腰,做下蹲,壓腿。沉寂了很久的力量突然從他們體内爆發出來,讓法軍官兵不得不用運動的方式釋放出來。
不僅僅是士兵與中下級軍官,連幾個月來始終陰沉着臉的團長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用充滿力量的聲音發号施令,各部隊開始跑步,活動身體,做軍事動作。甚至連擦槍的命令都得到了貫徹。
法軍部隊從去年的凡爾登戰役開始,就普遍不願再次投入進攻戰。法國上層也不得不同意法**人們實施防守,法軍一直在要塞碉堡以機槍、迫擊炮對抗進攻的德軍。即便是德軍逼近了戰壕,法軍也不肯暴露在德軍的火力下去射擊。他們靠用強力彈弓發射手榴彈對抗來襲的德軍。
這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現在被任命打頭陣的團當時差點掀起了叛亂。而且這個被當作先頭部隊的團之所以沒有受到懲罰,是因爲整個法軍幾乎要發動集體叛亂了。
戰場上仿佛永遠不會停止的大炮轟鳴,還有仿佛無處不在的子彈,幾乎逼瘋了所有法軍。即便是背上叛亂的污名,這些軍人也不願意在等同于地獄的戰場上繼續待下去。然而就是這麽一支部隊,現在神奇的恢複了活力。
即便他們知道自己的任務是發動進攻,他們也很明白,法國上層也曾經允諾過“士兵今後再也不參加向德軍進攻的嚴酷戰鬥”,不過快速奔流的血液,還有那異常明晰的頭腦,都在不知不覺中樹立起自信,将恐懼與不安驅逐出了腦海。這些法國士兵感到胸中有一種渴望,一種說不清的真正的渴望。在運動後,這些士兵們再次集結成整齊的隊列,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望向站在凳子上居高臨下的團長。
“法蘭西同胞們!我們的背後是法蘭西的土地,那裏我們的父母親人。在我們的面前還是法蘭西的土地,盤踞在那裏的并不是法國人,而是德國佬!今天,我們就要去把我們法國的土地搶回來。如果做不到的話,我們就會跟46年前那樣,再次跪倒在德國人面前……”
團長覺得自己今天的思維格外清晰,他居然能清晰的記起普法戰争是1870到1871年爆發和結束的,他甚至隻用了一瞬的時間,就計算出了1917減去1871等于46。他更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勇氣去戰鬥,而且能把戰鬥的理由向自己團那些不久前還萎靡不振的法國官兵說清楚。
隻用眼睛掃了一下,團長幾乎能看清每一個法國官兵的臉,能夠感受到他們越來越激動的情緒。那激烈的呼吸,那因爲血氣湧動而變得富有生氣的皮膚,團長都能看到,甚至感受到。
在一長串極具煽動性的動員之後,團長高呼道:“士兵們,雖然我們曾經不敢戰鬥,現在洗刷我們恥辱的時刻到了!萬歲!法蘭西!”
“萬歲!法蘭西!”接近一半的士兵都同聲呼喊着。
人類就是這麽一種充滿群體性的生物,随着呼喊一次次的進行,所有的官兵們都一起呼喊着。沸騰在他們胸膛中的血液,還有那說不明白的渴望,此時都在亢奮的群衆情緒下被集結在“萬歲!法蘭西!”的口号之下。連團長自己都變得如醉如癡。
最後團長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高喊道:“走!跟我去戰鬥!”那充滿真情的呼聲刺破空氣,幾乎要在天際中回蕩起來。
四個小時後,司令部得到了消息。以這個充斥着失敗主義,絕大多數士兵幾乎可以等于同叛國者的法國步兵團爲先導,法**隊向對面的德軍陣地發動了勇猛了進攻。進攻失敗了,但是根據觀察員乃至偵察飛機的觀測下,當其他團在德軍的炮火下逡巡不敢進,趴在地上,躲在戰壕裏一動不動所稱一團的時候,先頭的那個團即便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依舊在前進。有些沖進德軍戰壕的士兵即便被德軍包圍,依舊展開了悲壯的刺刀戰。
司令部的人員彙總了這些消息之後,突然就爆發起來。大概過程是先對前線後方的叛徒們各個輩分的女性親屬x了個x,然後就是咒罵後勤部門爲什麽在戰争進行了好幾年後才把“防毒氣藥物”送到前線來。
服用吸食“防毒氣藥物”的不僅僅是這一支部隊,法國總司令部則收集到了更多的結果。
“防毒氣藥物”能夠有效提高法軍的所有能力指數,體力、速度、反應時間,乃至看不到摸不着的勇氣都能變魔法般憑空催生出來。
戰争持續了這麽久,英國也好法國也好,早已經在軍隊中大量使用各種藥物治療戰場上的精神疾病。香煙根本不算什麽,鴉片、嗎啡,早就成爲了再普通不過的治療藥物。那些藥物隻能在戰後緩和士兵精神上受到的沉重壓力與巨大痛苦。還沒有一種藥物能像“防毒氣藥物”一樣在戰前激發士兵的力量與鬥志。
當然,也不是所有實驗都獲得極爲滿意的效果,後勤處那些千刀殺的要求找能言善辯的軍人大量實施戰前動員,喊口号,洗腦什麽的。而法軍當下的這個戰鬥意志很難找出足夠數量能夠鼓動作戰意志的家夥,所以一些進攻未免打了些折扣。
法國不缺乏演說家,總司令部經過讨論,認爲緊急征募演說家,可讓他們服用吸食“防毒氣藥物”後發表演說。總之,種種計策井噴般湧現出來。這在法國總司令部也是極爲罕見的事情。
然而當總司令部要求後勤部門繼續提供“防毒氣藥物”用以接下來要爆發的大規模進攻戰的時候,後勤部門表示,“藥物已經用完,你們得再等等。”
這樣延誤戰機的事情差點讓總司令部把後勤部門送上軍事法庭,法國方面的電報立刻飛向了萬裏之外的中國。
人民黨商務代表王斌言辭懇切的對法國公使說道:“雖然我們沒有進行過足夠的研究,但是這種藥物必然會導緻相當程度的副作用,我們已經把這些藥物列入我們的《麻醉品管制條例》附帶的管制藥物名單。所以我希望貴國能夠對其進行更多研究之後再考慮大規模使用。”
法國公使禮貌的等王斌說完,他環抱的雙臂壓在桌面上,上半身探進了桌面之上。用一種帶着真正焦慮的語氣,法國公使問道:“請您說!您到底要開什麽價?”
1917年4月4日,戒備森嚴的巴黎盧浮宮前,中國公使以及工作人員和法國人一起仔細的把法國從中國掠奪走然後在盧浮宮展出的“戰利品”送上了汽車。長長的車隊将開往瑟堡,中國文物将在那裏裝船開往中國。同行的還有爲數不菲的白銀,這就是王斌要求的代價。
中法對此事達成密約,中國不承認銷售任何藥物給法國,同時法國在戰後也不能以任何理由或者方式将這些“防毒氣藥物”返銷中國。也就在這些被掠走的中國文物裝車前的一天,法國委托英**艦進入長江緊急駛向蕪湖,在蕪湖接收“防毒氣藥物”後轉而開往歐洲。力求在最短時間内将這些貨物運抵歐洲,運抵法國。
對法國來說,上一次嘗試不僅僅組織起了許久不見的真正的進攻,而且還達成了另外一個原本沒有想到的效果,可以大量消耗掉那些“有叛國意圖的危險軍人”。後防補充的新兵戰鬥意志遠比那些被戰場折磨了三年的老兵更強悍,新兵的忠誠度更可靠。法國上層已經被1916年法**隊險些集體叛亂的事情吓壞了,不敢對那些老兵下手僅僅是爲了維持軍隊。有了全新的解決方法,他們感到心中仿佛一塊大石頭落地。對“防毒氣藥物”盡快抵達法國則充滿了加倍的渴望。
“陳主席,這麽做合适麽?”商務代表王斌固然談成了大買賣,可王斌對法國準備大規模使用這種興奮劑感到很是不安。
“德國人有先進軍技,法國人靠神功護體。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陳克倒是沒有王斌這麽多愁善感。法國人一戰後期組織死亡沖鋒對陳克可不是什麽“新聞”。如果不是知道法國人的尿性,陳克原本準備把藥物賣給英國人的。
一戰的戰場上,興奮劑已經極爲普及。英國戰後多了幾十萬參過軍的瘾君子。法國人則是靠死亡沖鋒消耗被地獄戰場逼的要叛亂的法**人。原本陳克并不知道這點,這還是托了法國人的福,法國女導演拍攝了一部描寫斯大林格勒戰役電影,名爲《兵臨城下》。陳克能記得這部電影,是因爲道路的原因,他和幾個兄弟與妹子看完電影後走路回家。
後來又有新聞講,這位女導演拜訪俄國的時候被蘇聯老軍人丢石頭抗議,各個論壇經過讨論,總算是把法國一戰後期死亡沖鋒的事情給挖了出來。
法國人自己都對自己人如此殘酷,陳克沒有理由比法國上層更仁慈。至于英國人方面,冰毒上瘾遠比海洛因上瘾好治療的多。陳克已經明确命令王斌,讓他對前來購買這些藥物的法國和英國的政府采購員強調再強調藥物可能會帶來的後果與副作用。在沒有任何強制的情況下,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麻醉品貿易是完全合法的。在人民黨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之後,就完全沒有理由拒絕英法政府提出的采購請求。
王斌從沒有看過電影裏面林青霞出演的東方不敗說“你有西洋科技,我有神功護體”的話,所以也理解不了陳克的幽默感。而且王斌比較在乎的是人民黨的這個道德水平,所以他還是勸道:“陳主席,這個頭開了之後,隻怕後患無窮。”
“王斌同志,你會這麽說是因爲你沒有經曆過那些極端的環境。你走過鋼廠的天橋麽?腳下就是幾千度高溫的鋼水,人掉下去立刻渣子都不剩,徹底燒成飛灰。你有過連續十幾個小時開汽車麽?你經曆過身前身後每一秒鍾都有炮彈爆炸的戰場麽?我們人民黨現在不用這些東西,是因爲我們的戰士知道爲何而戰,所以他們能夠忍受這樣可怕的環境。可是很多極端條件下的工人就不能忍受。更不用說那些爲了協約國資本家而戰的歐洲各**人了。我們當然不會允許這些東西在國内流行,這個你放心。而你也不要用泛道德主義來考慮這種貿易,在無可逃避的現實面前,人們的道德考量是不同的。飲鸩止渴,渴極了毒酒也是得喝的。”
聽着陳克的話,王斌沉默了。他非常清楚陳克和人民黨在禁毒反毒的立場上到底有多堅定,可是這個世界就這麽殘酷。爲了獲得戰争的勝利,法國公使是苦苦哀求王斌同意提供藥物。隻要法國的态度有一丁點的遲疑,這買賣就做不成。法國人沒有任何遲疑,法國人有的是一種強烈的渴望。
至少那些被掠走的國寶終于能夠回國了!王斌此時隻能用這個理由安撫自己。這也是他唯一能夠找到的讓良心得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