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水師與南洋水師有義務确保艦艇的安全,一旦投降後,将全部水師艦艇移交給工農革命軍海軍部隊。工農革命軍則保證水師官兵的人身安全,并且補足水師沒有發夠的軍饷。水師官兵有義務在新的海軍部隊留任一年,這一年中水師官兵将負責協助工農革命軍海軍部隊熟悉艦艇。這期間的工資将按照北洋原先的工資按時發放。一年後,如果還繼續願意留在工農革命軍海軍中的官兵,将按照工農革命軍海軍的标準領取工資。如果不願意加入海軍的官兵,工農革命軍海軍将支付一年的工資予以遣散回家。
不談理想,不談未來,先把大家眼前關心的工資問題解決,并且給出未來工資的标準。嚴複提出的意見讓何汝傑十分佩服。如果嚴複真的以老前輩自居,不管這些水師官兵眼下最關心的生計問題,而是居高臨下的對水師指手畫腳。何汝傑隻會感到爲難。嚴複實實在在從水師官兵的利益出發,何汝傑一面感到輕松很多,一面又對人民黨的強大經濟實力感到佩服。
談判從來都不是一次就能完成,何汝傑一等談妥,立刻就乘上來時的船趕回福建。至少從名義上,何汝傑是前來“巡邏”的。“巡邏”結束之後,當然要立刻趕回去。回去之前,何汝傑給嚴複留下了兩套無線電發報機,并且交換了通訊時間、波段以及密碼。一趟趟的來回跑的确太浪費時間,有無線電發報機就好辦的多。
而嚴複也送給了何汝傑兩萬大洋,讓他回去之後開展工作。雖然何汝傑提出的派船運載陸軍突襲福建督軍府的計劃現在不能真的當回事,前期收買安撫北洋與南洋水師的行動的确有必要進行。
何汝傑離開了上海,嚴複立刻與何汝慶商讨了江南制造局的事情。天津制造局被摧毀之後,江南制造局已經算是人民黨勢力範圍之外的最大工業生産企業。特别是江南制造局旗下的江南造船廠,人民黨是志在必得。
“嚴先生,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既然王有宏勢單力孤,上海又是如此重地。爲何人民黨遲遲不對上海動手?”何汝慶提出了這個一直讓他很困惑的問題。上海作爲中國商稅第一大戶,别的勢力隻要有機會就會試圖奪取海,人民黨偏偏遲遲不肯動手,即便派遣了一個師的部隊到了上海,人民黨也沒有實際控制上海商會等機構的迹象。這等高深莫測的行爲實在很值得玩味。
嚴複笑道:“我們要的是上海的生産能力,這些工廠,這些設備,這些工人。這才是國家的真正根基與實力。不顧這些寶貴的資源,隻是想着收稅賺錢,錢賺的再多有何用。更何況我們之前四面皆敵,一旦拿下了上海,這傷害不但成不了我們的助力,反倒成了我們的包袱,成了我們的軟肋。且不說别人,就是前不久剛打完的日本。如果那時候我們已經奪取了上海,日軍惱羞成怒派軍艦炮擊上海實施報複,我們拿什麽去抵擋日軍。與其那樣,我們還不如先讓上海在英國人手中,日本人無論如何也不敢對英國人動手。”
說完了這些,嚴複坦然笑道:“既然我們敢于拿下上海,那麽我們就會有守住上海,保住上海安全的信心。”
這番話說的坦坦蕩蕩,何汝傑聽的瞠目結舌。他從來沒想過當今中國竟然還有這樣不計眼前暫時利益的得失,從長遠看問題的人。人民黨的力量幾年前就足以攻克上海,嚴複在這件事上根本不用唱高調。因爲激動,何汝傑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嚴先生,您……,您真的是宰相肚裏能撐船。”
嚴複自豪的笑了,“呵呵,這倒不是我的想法。這是黨中央的決議。那些年輕人們才是真的高瞻遠矚。中華出此輩人才,實在是大幸!”
何汝傑并不在乎嚴複對人民黨中央的那些年輕人的評價是真是假,他能确定的是,如果在人民黨取得上海的時候能夠立下大功,何汝傑的好歹能夠保住自己的性命。這時代固然是講私人關系,親戚關系。但是何汝傑的父親何老爺子給自家的孩子講過曆史,牽扯到皇帝事情還是避之爲上。皇家是最講規矩的地方,處于權力鬥争的暴風中心點,任何一股激流都能讓人粉身碎骨。在世上想安身立命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幹實事,不要去争風頭。在任何時代,哪怕朝廷僅僅是爲了自己的臉面也是要做些實際事情的。隻要别犯傻到去窺視本不該屬于自己的利益,老老實實幹活的官員一般都活的長久,也不會受窮。
當上了陳克的丈叔,何汝傑并不覺得這就是自己的資本。何家因爲與陳克有了牽連,造了無數的罪。之所以何家兄弟能夠安然活到現在,除了運氣不錯之外,也與何家兄弟平日裏積攢的德行有關。若是按照何老爺子的教誨,何汝傑想作爲陳克的親戚在江南制造局混下去,現在就得“他把陳克當親戚”,也就是說給陳克出力,給人民黨出力。即便如此,陳克也未必會善待何汝傑。何老爺子早就對此有過解釋,“那些當權的人,他自己也身不由己。”
何汝傑對嚴複恭敬的說道:“嚴先生,我是不知道人民黨的謀劃,加上我也沒什麽能耐,大事我是做不來的。不過若是有些跑腿之類的事情,我是在所不辭。您是老前輩,這等事我完全聽您安排調遣。”
見何汝傑如此上道,嚴複也輕松了不少。既然何汝傑是陳克的親戚,嚴複也不能坑了何汝傑,“上海的事情卻不要着急,當下我們要先和王有宏談了才行。你繼續做好你本來的差事就行。”
“是。”聽嚴複并沒有對自己委以重任的打算,何汝傑心裏面感到一陣輕松。
人民黨按部就班的執行着自己的計劃,對北洋水師與南洋水師,由嚴複在上海進行策反工作。對于江蘇王有宏一貫懂事的态度,人民黨也予以了尊敬,準備通過談判确定下一步的行動。對東南三省的反革命,人民黨則命令工農革命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1916年8月5日上午10點,姬晔一身軍裝,從攻打杭州的前線指揮部一溜小跑的沖到了一線陣地。作爲浙江本地人,姬晔現在就任聯絡員兼通訊幹事的職務。工農革命軍從安徽出發,先頭部隊經過浙西山區,一路突破了北洋軍的防線後直接沖到了杭州城下。姬晔一直作爲先頭部隊的向導兼聯絡員。
部隊這次實施了包圍戰,所以各部隊并沒有到了杭州城下就立刻展開攻城。封鎖各個交通要道,抓捕逃出杭州城的人員。姬晔在行軍途中并非沒有想過留在浙西,那裏有太多光複會浙西分部同志的冤魂,有太多浙西百姓的冤魂,她恨不得立刻向當地的地主們讨還血債。但是姬晔強忍住沖動跟着部隊打到了杭州城下,眼前的杭州城是浙江反革命盤踞的中心城市,就北洋軍和地方武裝的戰鬥力水平,工農革命軍的首要工作反倒不是攻下杭州,而是保證不能讓那些反革命們在戰鬥中從杭州城中逃竄出去。
作爲聯絡員,姬晔其實可以不用到第一線的,沸騰在姬晔心中的怒火催促着這位年輕的女革命者到了前線,終于到了能夠給同志們報仇雪恨的這天,姬晔無論如何都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她想親眼看着工農革命軍是怎麽打進杭州城。
工農革命軍出發地到達杭州城的直線距離不到200裏,即便有諸多山路與河流,工農革命軍也隻用了不到四天就突破了兩道北洋軍的防線抵達杭州城下。距離上次見到杭州城已經有幾年了,姬晔卻沒發現杭州城頭上并沒有特别的變化,北洋守軍們青色的軍服與青色軍帽在望遠鏡中清晰可見。從那壓低身形在城頭往來奔跑的模樣看,北洋軍的确被吓得夠嗆。
放下望遠鏡,姬晔看着已經準備好戰鬥的工農革命軍指戰員們。他們已經挖好了戰壕,大部分同志此時并不激動,他們抱着槍靠在戰壕的牆壁上打起了瞌睡。
四天突襲兩三百裏地可不是容易事,姬晔即便沒有參加戰鬥也同樣累的夠嗆。看着同志們戰前如此放松的局面,姬晔也靠在牆壁上,盡管心裏面沸騰着種種情緒,但是在一片甚至可以用祥和來形容的氣氛中,她竟然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不管杭州城外的氣氛如何,杭州城内卻是亂成了一鍋粥。去年412清黨爆發之後,杭州城内倒可以說是戒備森嚴。南方三省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去年九月主動向人民黨發動兩三次進攻,被人民黨在山區連續殲滅了三萬多人後,他們就老實了。
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人民黨南方部隊一年多來并不主動進攻的高深姿态,最初的時候讓杭州城内的衆人先是一日三驚,後來到了三日一驚,最後就不可避免的懈怠了。等到人民黨幹掉北洋的北京政府後,杭州這邊倒還緊張過一陣,等到人民黨與日本人打起來,杭州又覺得安全了,甚至認爲人民黨會敗給日本人。中日和平條約簽署後,心情經過大起大落的杭州城衆人在屢屢的激情刺激下呈現出一種麻木的表現。他們一廂情願的認爲,人民黨下一個階段的主要目标将是逃進山西的段祺瑞。
其實這種想法沒有任何合理性,不過杭州的衆人卻堅持這麽認爲。北洋與日本這兩個比東南三省更強大的國内外力量先後在人民黨攻擊下覆滅或者退卻,即便是承認人民黨的下一個目标就是自己又有何用?于是杭州城裏面的頭面人物中,有些人選擇了從杭州離開,有些人選擇了繼續惶惶不可終日,還有些人幹脆一頭紮進杭州的各種風月場所恣意尋歡。當人民黨進攻的消息傳進杭州,杭州城内光把所有頭面人物集中起來就花去了一天。接着是花了兩天争吵。還沒有争吵出個結果,人民黨就圍住了杭州城。
就如同沉船時候,老鼠們會争先恐後的從船上逃走一樣。這三天裏面還是有不少機靈的已經跑路了。浙江議會議長蔡元培召開會議的時候已經發現好些熟悉的面孔根本沒有出現。例如浙江都督朱瑞,這個本該指揮杭州防禦的最高指揮官已經在昨天上午消失了。直到下午時分,浙江議會才得知人民黨已經擊破了北洋軍防線的消息。朱瑞一度極力與與蔡元培争奪浙江的控制權。在危機關頭,朱瑞又果斷的抛下自己一度努力過的地位。反倒是浙江本地士紳出身的議員們還留下了大半。盡管浙江議會議長蔡元培看得出來,這些人已經完全陷入了慌亂的地步。
“蔡先生,要麽咱們找人與人民黨和談?”到現在終于有議員提出了一個看似還算是比較理智的建議,不過這個建議卻遭到了很多議員的白眼。浙江方面吆喝了那麽久消滅人民黨的口号,現在去和談隻是自取其辱。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浙江議會經過412清黨之後,根本沒有一個還能與人民黨說上話的人。與人民黨關系的遠近程度,是清黨的一個重要标準。在去年那場腥風血雨中,與人民黨走的近,能夠與人民黨說上話,就已經符合處死的标準。
“當務之急是誰去統領北洋軍?”有議員提出這個問題。朱瑞作爲浙江都督,掌握着兵權,北洋軍是朱瑞的部下。光複會裏面能夠打仗的衆人,多數都有過與人民黨并肩作戰的經曆。最能打仗的多數跟着徐錫麟秋瑾去了浙西,這批人中間沒死的都跑去了人民黨那裏。剩下的一批人基本都死在了光複會自己的屠刀之下,僥幸幸免于難的,也被朱瑞想辦法給除掉了。曾經在江浙叱咤風雲的那些軍事領導者們已經蕩然無存。
蔡元培用以清黨的地方民團領導者自然有自己的目的,完成了清黨殺戮的工作之後,他們帶着自己的民團回到地方上當土皇帝去了,除了幾個挂名的“光複軍”首領之外,杭州城裏面根本沒有光複會的軍事人員。
如果此時北洋軍再動搖起來,人民黨根本不會遇到任何抵抗就能攻占杭州城。就在議會感到極度危險的時候,噩耗終于傳來。光複會的探子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議會會場外面沖了進來,“蔡先生,城東的北洋軍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