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寺君,我還聽說日本艦隊炮擊了蕪湖?”高橋是清對19師團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耳目的人,日軍的窘境高橋是清好歹也知道一點。
西園寺公望用和平時大不相同的語氣惡狠狠的說道:“炮擊青島與連雲港毫意義,當下必須給人民黨施加更大的壓力。即便是陸軍不頂用,海軍可不是陸軍那群馬糞可比的。”
“但是海軍也沒有什麽确定的戰果吧?”高橋是清看似行若事的說道。
西園寺公望聽到這話,眉頭先是皺了起來,然後幾乎下意識的把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高橋君,你不會是想憑借一人之力就決定結束戰争吧?”[
高橋是清點點頭,“是的,我是想結束戰争。但是我希望西園寺君能夠支持我。我們在滿洲已經失敗了,繼續打下去的話隻能把戰火從滿洲引到朝鮮來。那時候除非我們做出巨大的讓步,否則英國人根本不會參與調停。”
“日清戰争中,我們通過登陸戰,輕松獲得了勝利……”西園寺公望忍不住想反駁。
“軍艦開不進平壤去,登陸戰隻是把大批的陸軍送上戰場。”高橋是清大聲說道。
西園寺公望一愣,他也不太明白高橋是清到底是在嘲諷海軍還是在嘲諷陸軍。海軍有戰鬥适用範圍的局限『性』,陸軍實實在在不是人民黨的對手。不管戰績如何,日本海陸兩軍都法保證戰争勝利。
高橋是清并不想打什麽啞謎,他見西園寺公望下意識的『摸』出煙鬥,上前用鋼質打火機先給西園寺公望點着火柴,然後把打火機放認真的在西園寺公望面前。西園寺公望稍微有些疑『惑』于高橋是清的動作,仔細看了打火機一眼後,西園寺的神『色』也變得十分難看起來。那個火機是中國産的,标志是一個漂亮的螢火蟲,下面用簡體字打着“武漢火機廠制造”,最下面還打着一行英文,menhn。
“這樣的火機在日本很多。因爲價格便宜,普通百姓都能夠買得起。裝了汽油、酒精,都能用。實在不行,裝進去烈酒也勉強能點着。都是商人從中國走私來的。”高橋是清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平靜的答道,“就我所知,就去年一年,中國向英國法國出口了幾百萬個此類火機,這還不包括打火石的銷售。西園寺君,如果我們不能現在果斷終止戰争,而是一意孤行不斷擴大戰争的話,戰火肯定會燒進朝鮮。如果英國人不介入在朝鮮的戰争,我們就會失去利用歐洲戰争的機會。”
西園寺公望知道高橋是清的一貫态度,他忍不住用嘲諷的口氣說道:“人民黨爲什麽可以一面戰争一面與英國人做生意?我們就不行。”
高橋是清冷笑一聲,“因爲中國有廣袤的國土,有盡的資源。人民黨的勝利隻是讓他們能夠掌控的土地、人口與資源越來越多。我們在朝鮮北方的礦業投資,在戰争中首當其沖。戰争這麽繼續下去,我們的原材料供應隻會越來越少。”
西園寺公望也冷笑起來,“那麽陸軍部也會告訴高橋君,如果不能戰勝人民黨,朝鮮就保不住。”
“我不是沒有給陸軍機會!在滿洲的戰争他們打成什麽樣子了?被殲滅了三個半師團,加上滿鐵,我們損失了十萬人,還有數的投資。他們準備在朝鮮再來一次麽?”高橋是清的态度極爲難得的接近暴怒了。
西園寺公望看着高橋是清的表現,突然很想讓高橋是清親自對陸軍部那群家夥發作一次。不過他很快就驅散了這個近乎報複的想法,高橋是清現在是海軍部支持的首相,而且高橋是清的财政能力也是當下所急需的。西園寺公望說道:“高橋君,你覺得你是領導日本的首相,但是陸軍部認爲首相應該是爲他們的政策服務的人。我雖然認同你的觀點,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看清楚本質。”
高橋是清當然很清楚這些本質,日本的陸海軍之争,在政治層面還包括陸軍部的“反政黨政治”以及海軍部支持“政黨政治”的分歧。不管是已故的桂太郎,還是桂太郎現在依舊健在的老師山縣有朋,他們都是反對政黨政治的,之所以桂太郎也自行組建政黨,本質不過是組建了一個披着政黨外皮的“反對政黨政治的政治組織”。高橋是清與西園寺公望之間其實也有很大的政治分歧,但是兩人在對付這個“反對政黨政治的政治組織”方面卻是相當一緻。
“西園寺君,我知道陸軍部一定會試圖把這場戰争進行到底。雖然覺得他們戰敗了或許更好,但是他們卻不會自己去死,而是會想方設法的把整個日本都給拉了墊背。我一定會盡力去阻止他們,但是我希望你還是能夠想好下一任首相的人選吧。”高橋是清說道。
“我不會讓陸軍部那些人得逞的。”西園寺公望到沒有覺得事情已經發展到這樣的程度。
高橋是清苦笑一下,他用一種沉痛的聲音說道:“不,西園寺君,當下日本的問題在于不肯面對現實。民衆不肯承認我們戰敗了,民衆認爲大日本帝國不會戰敗。加上有些人的挑撥,日本民衆會認爲隻要戰争繼續打下去,現在的戰敗隻不過是未來勝利的一個注腳而已。所以越是追求勝利,就越是失敗,越是失敗,就越不可能勝利。因爲民衆并不明白現在的中國已經不是以前的中國。現在我要以内閣首相的身份告訴日本民衆,告訴日本所有人,這種想法是錯誤的。當然,我也知道,我這麽做的結果肯定不會好。論結果如何,我都會被迫辭去首相的職位。”
這下西園寺公望徹底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高橋是清居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即便是認爲高橋是清說的很有道理,西園寺公望也法完全接受高橋是清的觀點,也就是說“承認戰敗”。
高橋是清很清楚西園寺公望的想法,他盯着面『色』猶豫的西園寺公望繼續說道:“隻有承認戰敗,才能在現在大日本帝國仍然擁有的一切上繼續戰鬥。如果不承認戰敗,那麽陸軍肯定會要求以奪回滿洲,甚至征服中國爲目的。西園寺君,您覺得這樣的結果會是什麽?”
西園寺公望這下總算是完全明白了高橋是清到底在說什麽,高橋是清是準備與陸軍部那幫人鬥争到底了。不僅如此,高橋是清還準備盡自己的努力去扭轉日本當下的戰略觀。西園寺公望很清楚,這樣的做法需要付出的代價可不僅僅是高橋是清當不了首相這麽簡單。到時候不僅僅是日本陸軍,包括海軍在内的幾乎整個内閣都将是高橋是清的敵人。高橋是清這是要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做一次悲壯的挑戰。
不過作爲政治家,西園寺公望很快就從這種被感動的情緒中恢複了冷靜。這種注定失敗的賭博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決定的。更不用說高橋是清其實還有更多的選擇,實在是沒必要采取這樣的辦法。西園寺公望很是懷疑,高橋是清這是采取的某種政治策略。所以西園寺公望并沒有對高橋是清的表态做出任何評價或者承諾。[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大出西園寺公望的意料之外,高橋是清充分使用了他首相的權限。陸軍部提出的集結重兵在朝鮮,開春後進軍滿洲的計劃被他堅定的否決了。而且高橋是清命令外相牧野伸顯與英國聯系。盡管牧野伸顯是一個極度主張自由派的外交家,在行日本民主政治方面與高橋是清與西園寺公望立場完全一緻,但是面對高橋是清要“喚醒日本民衆面對現實”的舉動,牧野伸顯依舊感到十分恐慌。
承認戰敗對當下的日本并非是一件容易事,即便是承認階段『性』戰敗,不僅僅會讓民心遭到極大的重挫,而且還會讓協約國方面對日本生出極大的不信任。牧野伸顯遲疑的說道:“高橋君,我認爲你要我向英國人傳遞的要求沒有問題,但是真的要做到這一步麽?”
高橋是清毫不遲疑的答道:“如果不能壓制住陸軍部,大日本帝國肯定會遭到更重大的損失!我們失去滿洲之後,絕對不能再失去朝鮮了。”
牧野伸顯對當下軍事局面也不是一所知,他問道:“高橋君到底如何确定人民黨會接受英國的調停呢?”
高橋是清堅定的說道:“因爲人民黨到現在依舊沒有拒絕加入協約國,他們所需要的僅僅是看協約國能夠讓步到什麽程度。隻要我們承認了我們在滿洲的失敗,而且請求協約國調停此事,那麽人民黨就不敢進攻朝鮮。如果我們放棄了這個機會,隻是一味的擴大戰争。在我們遭受連續失敗的當下,協約國絕對不肯爲日本背書的。想想歐美列強當年怎麽調停其他國家與中國之間的矛盾!想象日俄戰争的結果!列強什麽時候真正支持過失敗者呢。”
牧野伸顯不說話了,他完全明白了高橋是清所指的“承認失敗”到底是什麽意思。如果日本不肯承認過去的失敗,在當下又沒有扭轉失敗的手段,并且在今後的賭博中不斷失敗下去的話,協約國根本不會真正支持日本。
不過牧野伸顯也并不認爲高橋是清真的能夠成功建立起一個民主政黨政治的日本,至少在當下擋在高橋是清面前是勢力強大的日本陸軍部。他很含蓄的說道:“高橋君,海軍部裏面也有不少将校認爲依靠炮擊人民黨沿海城市,甚至攻擊人民黨長江流域的重要城市,就能夠『逼』迫人民黨屈服。”
高橋是清很少見的冷笑一聲,“陸軍與海軍真的不知道現在日本還欠着英國六億英鎊的債務需要償還麽?他們真的不知道現在的日本經濟以及面臨崩潰的局面了麽?”
一提及這個問題,牧野伸顯也沉默下來。
高橋是清或許是多慮了,很明顯日本陸軍部是知道現在日本的負債情況的,在高橋是清不斷與各方接觸,準備以“日本承認在滿洲的失敗”爲基點,展開外交以及内政調整的時候,與陸軍部關系緊密的報紙突然刊登了關于日俄戰争中籌措戰争借款的文章。文章裏面大肆批評高橋是清在戰争籌款的時候不顧日本當時已經勝券在握的局面,隻是爲了個人的聲望,不顧日本國力大肆舉債,讓日本背負上了巨額債務。正是這些債務讓日本當下舉步維艱。
先是一家報紙,接着好幾家報紙都對此事進行了評論。有直接批評,有看似站在公允的角度之上,但是實際上完全指責高橋是清出于私心胡『亂』行事的。甚至有指責高橋是清利用發行戰争債券中飽私囊的種種“猜測”。
高橋是清很敏感的覺得這件事背後有問題,如果按照陸軍部的傳統,他們倒是有可能帶着手槍沖到自己辦公室,先是一通吆喝,然後威脅的把手槍拍在桌子上。但是這樣通過先制造輿論來抹黑的手段,絕非陸軍部那群一根筋的蠢貨能夠想出來的策略。這背後絕對是有精通政黨鬥争的家夥在做手。這隐藏的敵人到底是誰?高橋是清不得不懷疑海軍裏面的強硬派有重大嫌疑。
不過此時已經不是尋找肇事者的時候,懷着破釜沉舟的勇氣,高橋是清前去拜訪了當下陸軍派的太上皇,以及退役的陸軍元帥山縣有朋。
會談當然并不可能達成效果,論高橋是清怎麽向山縣有朋擺事實講道理,告訴山縣有朋,承認當下的階段『性』失敗,日本利用歐洲戰争的機會解決日本債務問題,等财政全面好轉之後,日本有大量的機會重新獲得對中國的優勢地位。山縣有朋都隻是态度冷淡,根本沒有把這些話放到心裏面去。
等到高橋是清不得不承認自己法說動山縣有朋,黯然離開的時候,山縣有朋冷笑一聲,“那個小厮首相倒是挺能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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