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是清敢說出這話,自然就沒什麽顧慮以及畏懼了,他還是方才的語氣和語調,“桂先生,甚至不用您的計劃全盤失敗,隻要您的計劃不能夠順利完成,大日本帝國的财政就會首先崩潰 。即便這場财政崩潰不會迅速波及軍隊,軍隊能夠繼續完成戰争目标的時間也不會很多。甚至有可能出現戰争局面一片大好,但是卻因爲國内問題導緻軍隊失敗的可能。”
從沒有人敢這麽直截了當的向桂太郎描述如此局面,桂太郎臉上肌肉扭動,那是咬牙切齒導緻的效果。片刻後,桂太郎從牙縫裏面擠出話來,“那就讓軍部徹底掌握國家好了。”
對于桂太郎的表現,高橋是清一點都不意外,軍部想獨走的傾向一直很強烈,“明治維新之後,不就是軍隊武門掌握了這個國家麽?結果呢,最後還不是因爲各種法解決的問題把問題交給了議會、『政府』與政黨政治來處置麽?桂先生,我相信您與軍部的愛國心,但是首先有了國家才有維護國家的軍隊存在,讓軍隊成爲國家的統治者,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而是這等局面一定會失敗的。”
聽完這些話,桂太郎來見高橋是清之前那點子尊敬欣賞的心情此時早就飛到九霄雲外,他指着高橋是清想大罵這個前小厮,不過桂太郎覺得這也未免太便宜高橋是清這個當下的帝國貴族院的男爵議員,最後桂太郎終于發出了怒喝,“你這個非國民!”[
面對67歲的桂太郎的怒罵,61歲的高橋是清忍不住笑出聲來,“桂先生,我并非不願意支持戰争,就我現在看,如果不打倒中國,我們大日本帝國是沒有任何前途的。但是,這場戰争不容失敗,如果失敗了,我們大日本帝國這麽多年來的努力就會化爲泡影。您提出的擴充編制,擴大戰争的要求我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您也得證明這場戰争一定能夠勝利才行!”
兩個60多歲的老頭子就這麽互相對視着,桂太郎憤怒中有着難以完全隐藏的心虛,而高橋是清則是坦坦『蕩』『蕩』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比地位、比聲望、比影響力,甚至比年齡,桂太郎都淩駕在高橋是清之上,但是此時,高橋是清卻完全占據了上風。
過了良久,桂太郎終于恢複了常态,他問道:“那麽高橋君希望達成什麽樣的勝利呢?”
高橋是清坦然說道:“我即便是支持,要先看看您提出了什麽樣的軍事計劃。”
這話說的極爲直白,桂太郎也沒有再多問就起身告辭了。回到官邸,桂太郎立刻召集陸軍部的将校們,要求他們制定最終奪取東北的全面計劃。這個倒不是太難辦的事情,對如何徹底吞并中國東北,日本陸軍部早就有了多方計劃,而且這個計劃前期的工作從日俄戰争勝利之後就開始實施。
不過到了1915年10月30日,或許是因爲過于勞累的原因,也有說法是桂太郎對陸軍部數次拿出的最終方案十分不滿,大發雷霆,桂太郎突然病倒,捱到11月11日,67歲的桂太郎去世了。
這個變數讓整個日本政界都遭到了沖擊,特别是日本陸軍部。德富蘇峰就說過過:“再建帝國陸軍之殊勳,雖當首山縣有朋,但自1885年起,中經1890、1891年、對于改革帝國陸軍之兵制、整頓行政機構,健全陸軍之機能,其中功勳卓著者,當首桂公。”
在桂太郎時代,面對日本陸軍部裏面的派系紛争、編制問題,桂太郎大刀闊斧的實施了改革,1912年曾被陸軍領導層舉爲元帥,被桂太郎以自己是“現役政治家而不是現役軍人”的理由拒絕。他是陸軍派的真正大佬,桂太郎的死,讓陸軍部一時間群龍首,『亂』作一團。
與此同時,遠在東北的工農革命軍第18軍并不知道日本發生了這等大事。爲了剿殺縱橫各五六百裏之内的諸多滿鐵據點,工農革命軍已經竭盡全力。到了11月中旬,剿殺行動才初步告一段落。
“日本的反應太奇怪了。”穆虎三在軍部會議上提出了這個問題。其實18軍若是全面出擊,剿殺活動到11月初就能完成。但是18軍一來要監視困守沈陽的日軍,還要防備增援的日軍突然出現,部隊出動效率并不高。
軍部的同志對此也是頗爲疑『惑』,如果早知道日本的反應如此緩慢,18軍甚至可以與14軍彙集在一起進攻沈陽。參謀長提出了一個看法,“難道日本人準備在冬天發動進攻麽?我們繳獲的滿鐵情報中,關于東北的天氣以及防寒、行軍的資料很多。和日軍相比,我們過冬的準備明顯不足。”
“零下三十幾度的天氣裏面作戰?小規模的奇襲戰倒是可以考慮,但是大規模的戰役,如果沒有非打不可的理由,這大冬天根本不是打仗的時候。”軍後勤處長剛忙完冬衣接收工作,聽了參謀長的話之後,他就忍不住反駁起來。軍委明顯決定讓18軍在這個冬天留在盤錦地區,所以趕在冬天之前,開始大量運輸過冬裝備到東北前線。
攻克河北之後,工農革命軍遇到了一件或許能夠稱爲幸運的事情。北洋『政府』的功績之一,就是在河北實施了棉花商品化種植。而且還從美國進口了長絨棉種子。河北實施土改之後,爲了提高農民購買力,河北省委大量收購河北的棉花,同時開辦了多個服裝廠。進軍東北的部隊出發時候還穿着夏裝,好歹在氣溫降到法抵擋之前,把内部粘了厚厚羊『毛』的膠底皮靴,秋衣秋褲、護膝,帽子、『毛』線頭套、護腕、厚襪子,手套、棉大衣給運了上來。
後勤部門是最後一批換上這些裝備的,後勤處的必須懂得算術知識,所以大多數都是老根據地的同志。在故鄉的時候,他們11月也就是單衣外面加個外衣,哪裏經受過東北這等酷寒,想起在從所未見的酷寒下打仗,他實在是忍不住要發出異議。
雖然不知道日本會不會不要命的在大冬天打仗,後勤處長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咱們中國人是人,日本人也是人啊。”
近期日本的軍事表現實在是異樣,參謀部的同志也猜不透日本人到底想做什麽。面對後勤處長的質疑,參謀長幹脆不再接腔。
所有的目光于是都落在了軍長穆虎三與政委身上。政委看上去不怎麽有精神,大家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麽,政委自己倒是心知肚明。幾天前,他和穆虎三讨論工作,起了争執。結果政委被穆虎三給訓了,而且政委自己其實也承認自己的想法的确有問題。
這次宣傳炸毀鴨綠江大橋的兩位特級戰鬥英雄,部隊講述的不是他們如何不畏懼死亡,而是把重點放在“不完成任務,就會讓部隊造到更大損失。所以對這兩位戰鬥英雄而言,讓他們做出那樣比勇敢行動的原因并不是要去送死,而是不顧一切代價去完成戰鬥任務。”
部隊裏面也有同志提出,不顧生死的去完成戰鬥任務的不僅僅是這兩位同志,爲什麽其他同志都是一級戰鬥英雄,而這兩位同志卻獲得了特級戰鬥英雄的稱号。[
部隊對此的解釋是,“我們投入戰鬥是爲了完成戰鬥任務,那些犧牲的同志的确非常勇敢。這兩位犧牲的特級戰鬥英雄不僅勇敢,還完成了戰鬥任務,炸毀了鴨綠江大橋。這就是爲什麽評功的時候,他們是特技戰鬥英雄,而其他犧牲的同志是一級戰鬥英雄。”
政委對這種解釋有些爲難,畢竟工農革命軍是革命的軍隊,這種解釋會不會顯得太功利。
穆虎三對這種相當“小資”的觀點很是不屑。中高級指揮員培訓中,曾經很直白的講述過陳克對戰争執行的觀點,“不管怎麽美化戰争,從極爲冷酷的角度來講,戰争就是讓我方人員如何最有效去死!既然戰争如此殘酷,我們就必須讓戰士更加明白戰争的目的所在。每個人都是軍隊中的一員,所有工農革命軍的指戰員都是爲了達成戰争以及其他作戰的勝利。”
而政委在這件事情上明顯沒有弄明白這點,在戰場上有犧牲與幸存,有勝利或者失敗。判斷指戰員對部隊的貢獻,隻有是否完成了戰鬥任務這一個标準。戰争機器的目的就是爲了獲勝,每一個指戰員都是這架戰争機器的一員,都要完成自己的任務,根本不存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麽一說。
好在政委對此事的異議僅僅是私下給穆虎三說過,穆虎三也沒有想對政委過多争吵的打算。政委表示自己考慮角度有問題之後,穆虎三對此就不再提起。不過發現自己對戰争的理解有比較大的錯誤,很是打擊了政委的情緒。
穆虎三也猜不透日本人到底想做什麽,以工農革命軍當下得到的情報,如果日本還想對東北做點什麽,就必然冒冬季用兵這個兵家大忌。即便是得到了日本國内政治鬥争很jle的情報,以穆虎三的聰明也法想象出這個鬥争怎麽會對軍事産生巨大的影響。這不能怪穆虎三沒有想象力,自打保險團時代,工農革命軍都沒有出現過政治幹涉軍事的事情。所有制造混『亂』的問題至多不過是前線對戰争具體執行的分歧。甚至在戰略層面上,工農革命軍始終有着明晰的戰略步驟。戰略進程的調整都是因應外部情況變化而不得不進行調整,從來沒有過戰略目标法執行的問題。所以在這種内鬥方面,用“夏蟲不可以語冰”來形容穆虎三對日本内鬥的知,或許是很合适的。
看着同志們都瞅着自己,穆虎三說道:“既然情況不明,我們就堅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在戰鬥之前盡可能創造出對我們更有利的環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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