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總統吉人天相定然沒事。”鄭文傑模棱兩可的說道。盡管臉上露出了一絲惴惴的神色,鄭文傑心裏面卻對面前的同僚大爲鄙夷。說話的這人從來是一心撈錢,根本沒有關心過袁世凱的生死。到了這時候反倒表現的如此焦慮,實在是滑稽。
“吉人天相,是,是。大總統的确是吉人天相!”鄭文傑的同僚連連點頭。
目送同僚離開,鄭文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陸軍部情報處裏頭那位人民黨情報員的身上,隻見情報員神色如常,不吭不喘,埋頭工作。若是平日裏這麽做也沒什麽,現在陸軍部裏面一片慌亂中反倒顯得此君頗爲另類。瞅瞅人民黨的人,再瞅瞅北洋這幫,鄭文傑不能不感到喪氣。
收回心思,鄭文傑開始整頓文件。别看當下北洋也就龜縮在北京城内,這文書情報的事情看似比以前更多。守城各軍根本也不願意到陸軍部挨罵,所以往來通訊都是靠文書。到這時候才知道事事請示,鄭文傑感到格外的喪氣。[
“劉勇,你來一下!”王士珍的親兵在情報處門口喊道。人民黨情報員有着“劉勇”這個普通的名字。鄭文傑也不知道這是真名還是假名。不過這些日子劉勇因爲做事穩定,頗受王士珍青睐。即便是知道這個小内幕,每次王士珍傳喚劉勇做事的時候,鄭文傑心裏面都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覺。
劉勇站起身跟着王士珍的親兵進了王士珍的辦公室,從得到北洋軍在山東大敗開始,到現在也不過十來天,王士珍原本花白的頭發幾乎全白了。臉上的皺紋更是如同刻刀刻出來的yyng,原本就已經極爲蒼老的容貌看上去更老了十歲。
“劉勇,你把這份手令交給第二軍軍長路錦。”王士珍命道。
劉勇接過文件卻沒有離開,他坦然問道:“王公,您今天不去看望大總統麽?我聽說大總統已經昏迷了兩天。”
“唉……”王士珍微微歎了口氣,但是這意氣消沉隻持續了片刻,王士珍立刻警覺的盯着劉勇,厲聲問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在下是人民黨的情報員。這消息倒不是從北洋這裏得到的。”劉勇直截了當的答道。
此時室内隻有王士珍與王士珍的親兵,聽到劉勇自承家門,親兵立刻抽出了腰間的手槍。但是劉勇根本不爲所動,他笑道:“能否等我先把話說完,這位兄弟再動手?”
親兵一愣,他根本沒想到劉勇竟然如此有膽色,王士珍卻沒有親兵那麽激動,他上上下轄打量了劉勇一番,冷笑道:“劉勇你還真有膽量啊。”
“把門關上說話吧。”劉勇建議。
王士珍胸口微微起伏着,若不是局面到了這個地步,若不是劉勇明确誤的說出了袁世凱的身體狀況,王士珍其實根本不想和劉勇說一句話。可此時王士珍恰恰需要的是情報,特别是人民黨的情報。能讓劉勇自承身份,想來人民黨的确有話要對王士珍說。
“玉柱,你去門口守着。”王士珍命道。
親兵自然不肯這麽做,不過王士珍又命令了一次之後,王玉柱才服從了命令。
劉勇穩穩當當站在王士珍面前,他說道:“王公,這次我奉命向您遊說件事。您知道,建立國家大圖書館,國家博物院,國家資料館,這其實最初都是我們人民黨陳主席的提議。咱們中國所崇拜的不是神仙,不是來世,而是咱們中國的曆史。太史公著史記,名垂清史。文天祥的
四天前袁世凱得知騎兵旅在北京城外覆滅的消息,當時就氣昏過去。好不容醒過來,就知道了第二軍幾乎全軍覆沒,這次袁世凱倒是強拖病體不休不眠的忙了一天,淩晨四點多,袁世凱再次昏厥過去,到現在都沒清醒。上上下下的人,現在都把袁世凱的病與慈禧當年的死亡聯系起來。将領們一個個膽戰心驚,哪裏還有心思與人民黨作戰。
原本袁世凱陷入病危,哪怕是下策也得趕緊選出接替者。問題是現在沒人願意出來,若是袁世凱康複了,那這個臨時接替者肯定沒好下場。袁世凱若是就此一命嗚呼,這位接掌者同樣不會有好下場。
北洋說是文官政府,真正能指揮的還是各大督軍。徐世昌貴爲内閣總理,地位隻在袁世凱之下。其實反倒沒有接掌權柄的可能,北洋諸将裏面都把王士珍視爲首領。王士珍原本就不是爲了地位,僅僅是爲了對袁世凱的忠誠才繼續當官。他對此實在是不勝其煩。特别是徐世昌與段祺瑞整日裏不管政務軍務,而是跑去各國公使館哀求外國駐京的軍隊出兵,這舉動讓王士珍從心裏面感到厭惡與憤怒。
劉勇說的這些本來關地位,但是王士珍卻看到了另一個選擇。如果袁世凱不在了,王士珍能夠與人民黨媾和,至少是體面投降的話。北京能保住,北洋的兄弟們也能保住性命。王士珍覺得這就算是對袁世凱以及北洋同袍們盡到了自己的義務。
想到這裏,王士珍對劉勇冷冷的說道:“你先去外面坐着吧。”
鄭文傑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既不可能詢問劉勇,也不想去詢問劉勇。所有疑問都隻能埋在心裏頭。現在是戰争中,不過軍官們隻是輪流值班,或者說該溜走的還是要溜走回家的。若不是人民黨徹底封鎖了北京城,隻怕相當一部分軍官都會帶着家人溜出北京也未嘗可知。
下午時分,鄭文傑準備回家吃飯。卻見平素裏關系不錯錢定初湊過來低聲說道:“老鄭,晚上一起喝酒去吧。”
“喝酒?”鄭文傑差點罵出聲來,到時候還有心思喝酒?不過轉念一想,此時能喝酒倒也不錯。鄭文傑低聲問道:“到哪裏去喝酒?”
“跟我來便是。”錢定初還是低聲答道。
一起去還有别人,卻是錢定初的大舅哥李聞道。三人也不換衣服,隻是上了一輛車,竟然直奔八大胡同方向而去。軍管之後當然是不許喝酒宿娼。八大胡同從外面看極爲蕭條,在背靜處下車,進了小門。曲曲折折的走了片刻,鄭文傑眼前突然就顯出了一片莺歌燕舞的模樣。八大胡同各家正門自然是緊閉,戶也關了。不過裏面卻正常待客營業。而且在裏面狂吃海塞,摟着娘們嬉戲的不少都是穿軍服的。
當下北京糧食供應頗爲緊張,就連不少官方部門都沒有好吃的。反倒是這八大胡同裏面酒香四溢,肉類滿桌。鄭文傑忍不住歎口氣。而穿軍服的衆人此時一個個胡吃海塞,對着青樓女子們大肆輕薄,鄭文傑等人在這裏面根本不顯眼。錢定初帶着另外兩人進了雅間,關上門之後,把戶開了一點通風。酒菜此時已經擺好,但是做東的卻沒有來。
稍等了片刻,門外進來一人,穿的是普通的西裝,看上去竟然是官員。那人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舉止并不輕浮。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來這裏醉生夢死的。錢定初連忙起身向鄭文傑引,“這位是民部的何汝明何大人。”
鄭文傑心中一驚,何汝明是陳克的嶽父。雖然袁世凱從沒有表示要把何汝明如何,不過在這個時候何汝明居然敢如此活動,肯定不是爲了什麽小事。
何汝明很客氣的與衆人見面攀談,大家也沒叫女人進來,先是喝了幾杯,何汝明說道:“諸位,在下準備辦點事情,不過這軍管之後不方便出行。卻想讓諸位幫在下一個忙,提供些通行證。還望各位兄弟高擡貴手。”
錢定初正夾了一個肉丸子塞進嘴裏,聽何汝明這麽說,他一面咀嚼,一面說道:“何大人,不是兄弟們不幫忙,若是平時,咱們什麽通行證開不出來。隻是當下局面如此,此事确實難辦。”
何汝明笑道:“錢兄弟說難辦,那看來我是找對了人。若是說不難辦,那定然是哄我呢。這關節之處若是需要打通,錢兄弟隻管說便是,我何汝明絕對不會讓錢兄弟爲難。”
見何汝明如此知情知趣,錢定初嚼着丸子,神色醜陋的呵呵笑起來。鄭文傑知道錢定初拉自己來倒未必是惡意,既然能這麽吃喝一通,拉了自己人出來蹭一頓就是一頓。更别說之後定然還能更多開心。
鄭文傑隻是qgu,何汝明此時到底準備做什麽?會不會搞什麽不利北洋的事情。
不過錢定初看樣子對此根本不在意,他嘴裏的丸子還沒咽下去,左手端起酒杯把嘴裏的食物沖進脖裏,又夾起一塊to子肉嚼起來。整個人完全沉溺在享樂之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