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昨天,一個爆炸性新聞終于傳到了北京。人民黨殲滅濟南守軍之後,已經揮師北上攻克了德州。甚至不用專業的軍事知識,光看地圖就已經看的明白。從德州向北偏東方向前進200裏地就是滄州,從滄州繼續沿這個方向前進200裏就是天津。從天津出發,向北偏西的方向進軍200裏地,就打到了北京城下。
盡管是學習法學的,顧維鈞也不是不懂算數。他嶽父唐紹儀帶給他一個更準确的消息,人民黨是7月22日出兵,24日抵達濟南,25日一日就攻克了德州。濟南到德州也是200裏地,按照每日行軍100裏這個速度計算的話,路上若沒有遇到北洋軍阻截,人民黨隻用6天就能從德州打到北京城下。而唐紹儀并沒有給顧維鈞虛假信息,這次北洋軍大舉出動,留在北京和天津的總兵力不過30萬。就北洋得到的消息,人民黨在山東的兵力就有30萬之多。
在7月27日,英國公使已經召見了顧維鈞一次。顧維鈞以有事爲由沒去見英國公使。這次英法日三國公使聯合召見顧維鈞,顧維鈞實在是找不到拒不相見的理由了。即便知道已經法不見,最終決定權還是掌握在袁世凱手中,而不是在顧維鈞手中。顧維鈞心情沉重的拿起公文包,去大總統府去見袁世凱。
袁世凱當政之後,就把辦公地點設在中南海。同時寶月樓拆外牆,更名爲新華門。從此,新華門取代西苑門成了中南海的正門。此後中南海又先後被用作北洋政府的總統和總理辦公地,以及張作霖的“帥府”。[
到了大總統辦公的仁居堂,顧維鈞就見到一群侍衛與穿白大褂的醫生在待客廳裏面。這可是把顧維鈞給吓壞了,他正好看到蔣百裏,連忙上去拉住滿臉焦急的蔣百裏問道,“這是怎麽了?”
蔣百裏見是顧維鈞,低聲說道:“大總統昏倒了。”
“什麽?”這下顧維鈞可是給吓壞了。北洋的核心就是袁世凱,在當下的局面中,若是袁世凱不能執掌局面,面對人民黨兇猛的攻勢,北洋立刻就會自亂了陣腳。
也就在此時,卻聽見裏面隐約傳出袁世凱怒氣沖沖的聲音,“你們這是奔的哪門子喪啊?!我沒事!”話音方落,隻見人群稍稍湧動了一下,接着就讓開一條道。卻見袁世凱大踏步的從裏面走了出來,平素裏袁世凱還是頗有涵養的,當下卻罵罵咧咧的一路而出。
作爲外交人員,察言觀色是最基本的事情。顧維鈞就見到袁世凱臉色發白,雖然腰杆依舊筆直,動作稍顯誇張,瞅着氣勢極強。可袁世凱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哆嗦,而且油胖的臉上也挂着汗珠。
顧維鈞知道袁世凱這麽做,哪怕是強撐着也得這麽做。來了這麽多醫生,消息肯定守不住。若是袁世凱再消失一段時間,這謠言不知道會傳播到什麽地步。
帶着對袁世凱發自内心的尊敬,顧維鈞連忙迎上去,“大總統,我有事禀報!”
袁世凱冷冷的看了顧維鈞一眼,先是哼了一聲才說道:“進來說話!”
顧維鈞連忙上前扶住袁世凱的手臂,袁世凱先是下意識的想直接了當的開顧維鈞,不過也就是這麽剛一有動作就轉變了一個方式,他輕輕撥開顧維鈞的手臂,然後把手搭在顧維鈞肩頭,“少川,最近的差事辦的不錯。”邊說邊和顧維鈞一起往裏面走。
總統府的侍衛們都機靈的很,看袁世凱這樣,他們連忙把醫生以及過來看熱鬧的人都給攆走了。
顧維鈞覺得袁世凱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很是用了力,袁世凱暗中把顧維鈞當做了拐棍。他也不敢裝出任何吃力的神色,盡量神色如常的說着英法日的一些事情,一面配合袁世凱的腳步慢慢向前走。一進了仁居堂辦公室的門,顧維鈞連忙扶住袁世凱的手臂,把袁世凱送回大總統的座位上。
對這麽機靈的表現,袁世凱也沒有再裝作強硬。仁居堂裏面溫度其實頗爲涼爽,但是袁世凱額頭上汗水已經嘩嘩的往下淌。顧維鈞連忙掏出自己的手絹遞給袁世凱擦汗。袁世凱歇了片刻,才喘過了這口氣。
“少川,你這次來到底是要說什麽?”袁世凱問道。方才他完全是裝作沒事,其實與顧維鈞說了什麽根本就沒有太在意。
顧維鈞知道此時不是裝焦慮的時候,若是不能得到袁世凱的首肯,他自己什麽都做不了。而袁世凱的病情若是一旦惡化,那時候更沒有外交部直接受命的機會了。他連忙把英法日公使的事情向袁世凱詳細說了。
袁世凱停了片刻才問道:“這麽說,英法日是直接去找的外交部了?”
顧維鈞被這個情報吓了一跳,外交部在北洋政府裏面不是什麽了不起的部門。顧維鈞以爲英法日這麽态度強硬的要求見面,其實也已經向袁世凱發出過什麽公文,至少是發出過什麽信息。沒想到這次英法日倒是完全走的流程,隻要求召見顧維鈞,卻沒有和袁世凱有任何jehu。這裏面的含義可就太大了。一般來說,這麽做表示着英法日對袁世凱的極度失望。這不是次序的問題,從外交上是赤裸裸的表态。
“大總統,不若我不見他們吧。”顧維鈞連忙說道。
“少川怕什麽?”袁世凱冷笑道,“我是信得過你的。這樣,他們既然要見你,你就去見他們。看看這幫王八羔子到底想說什麽。”
“他們若是問道當下的局面,我該怎麽回答?”顧維鈞請示道。[
“當下的局面,你就問問他們當下知道了什麽。我們在山東大戰,戰局瞬息萬變。他們知道的也未必對。”袁世凱說道。
“是!”顧維鈞已經明白了袁世凱的意思。
“你現在就去,省的讓那群王八羔子們胡思亂想!”袁世凱讓顧維鈞趕緊走人。
“是!”顧維鈞本想說兩句讓袁世凱保重身體的話,不過他也知道這麽說肯定要引發袁世凱的誤解,思忖片刻後顧維鈞說道:“大總統身體已經康複,我有事情立刻回複。”
袁世凱知道顧維鈞是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在外面散播袁世凱身體生病的話,他mny的點點頭,“去吧!”
心情沉重的離開了大總統府,顧維鈞現讓人去給英法日三國公使送信,請他們到外交部來。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旁邊,顧維鈞揉着眉心。這個代理外交部大臣的職務讓顧維鈞感到極大的痛苦。弱國外交,特别是現在風雨飄搖的當下。顧維鈞本以爲戰争會打上一段,沒想到戰争的局面變化的如此快。山東的進攻剛開始沒多久,就陷入了全面失敗的境地。
英法日三國公使來的極快,他們明顯在一起的,因爲三國公使是跟着給英國公使送信的人一起回來的。
一見面,三國公使神色嚴峻的和顧維鈞握手。先開口的居然是日本公使,“顧先生,我們聽說貴方在山東的戰争局面有巨大的變化,我們作爲支持貴方的國家,卻沒有得到貴方的通告,這不能不讓我們感到遺憾。”
先是請三國公使坐下,顧維鈞好整以暇的答道:“我軍正在與人民黨作戰。打仗的事情我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或許現在報捷的消息正在向北京傳來呢?”
日本公使根本沒有被這話糊弄,他冷笑一聲,“顧君倒是很能沉得住氣。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們一沒有攻下青島,二沒有守住濟南。貴軍現在到底要怎麽反擊呢?”
“這是軍事機密,我實在是可奉告!”顧維鈞心裏面盡管惶恐,卻輕描淡寫的答道。
“顧君,我們都是支持北洋的,兩次《善後大借款》裏面我們都是出了錢。如果貴方完全不能自保,我們有必要擔心這兩次貸款完全沒有收回的可能性。不知道顧君到底準備如何說服我們?”
顧維鈞沉默了,這個問題問的不算過份。根據國際上“惡債不還”的普通理念,人民黨若是消滅了北洋,完全可以選擇不償還這些貸款。當然,這建立在人民黨有勇氣和外國人兵戎相見的基礎之上的事情。就顧維鈞看來,人民黨到現在爲止根本不缺乏這種勇氣。那麽英法日的焦慮就完全有極爲現實的理由。
“如果貴方不支持我們北洋,你們覺得人民黨會怎麽看待《善後大借款》的事情?”顧維鈞問道。這是外交上必然的阿谀我詐,可是顧維鈞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顧維鈞也是一個期待能夠建立強大中國的年輕人,現在用人民黨絕對不會償還惡債爲理由逼迫英法日站到北洋這邊,在戰術上的确是合理的選擇。可是作爲中國人,這不能不深深的刺痛了顧維鈞的良心。即便自己不願意做出賣國行徑,可是有些時候形勢逼迫着人們不能做出讓完全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
“顧君,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隻能自行做出選擇了!”日本公使當然不是吃素的,他根本不接受顧維鈞的要挾,而是态度強硬的表态了。
在日本公使與顧維鈞的對話中,英法公使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的聽着翻譯把兩人的對話翻譯過來。
“不知貴方到底是什麽意思?”顧維鈞問。
“如果貴方不能保證我們的利益,我們就隻能靠自己保護自己的利益了!”日本公使說的極爲明白。
顧維鈞瞅着眼前的三國公使,這次英法擺明了讓日本站出來說話,他們在後面等着。顧維鈞并沒有因爲日本幾乎是公開表示要出兵而感到欣慰。如果是别的一些北洋軍官,他們或許會欣喜若狂也說不定。但是顧維鈞沒有,他完全不能接受外國軍隊再次以征服者的身份再次踏上中國的土地,論這些人打擊的是北洋還是人民黨。這是顧維鈞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