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生還是那股子文人氣,整天吆喝着反對激進主義那套。”有人用相當嘲諷的語氣說道。
朱瑞此時倒是站在了蔡元培這邊,“若不是蔡先生講述的道理,咱們到真的看不懂人民黨的作派。若是沒有蔡先生,浙江也不可能團結到一起。”
“但是蔡先生現在隻是一個勁的吆喝反人民黨,這明顯是沒弄清楚關鍵。”有人答道。
“清黨麽,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蔡先生一定能夠與時俱進的。”朱瑞答道。
“呵呵。”朱瑞的話裏面隐含的意味到夠深刻,已經有人忍不住笑起來,“那咱們就繼續等着蔡先生指出敵人所在,咱們跟着蔡先生辦事好了。”
這話就未免太露骨,與會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起來。笑了一陣,談話繼續直白簡單的繼續進行起來,“王金發怎麽辦?不管如何,陶成章一死,他也算是元老了。”
“這個人已經把自己貪污受賄,還有幫人辦宰白鴨的事情都招了。殺了就行。”朱瑞輕描淡寫的答道。
“難道要明正典刑?”
“直接在獄裏面槍斃即可。”朱瑞當然不可能惹這樣的麻煩,如果以貪污**的罪名公開殺了王金發,那麽杭州城裏面當官的足可以殺掉一半。
“朱都督,大總統雖然命令咱們推動剿滅東南逆賊黨羽,但是人民黨若是援助起浙西來……”
朱瑞冷笑一聲,“人民黨靠的是什麽?不過是人多勢衆有錢有槍而已。他們那地盤上以前有什麽出産?咱們浙江人什麽時候看得起安徽人了?當下關鍵的是地方上的士紳膽小怕事,一提到對付人民黨就吓得要尿褲。隻有通過這樣的清黨才能讓他們死心塌地的跟上咱們這條船。江浙大大小小的地主士紳家族全部加起來總得有一兩百萬,加上他們能夠動員起來的民團,抽出三四十萬人沒有問題。加上第三軍即将擴編到10萬,有這幾十萬人,對付人民黨江南地區就算是不能進攻,讓他們動彈不得還是綽綽有餘的。”
幾個光複會大佬不吭聲了,朱瑞的打算的确是心狠手辣,然而整個算計是沒錯的。蔡元培倒是把人民黨的理論解釋的夠清楚,浙江的地主士紳若不在這樣的滔天巨浪面前聯合起來,就隻有死路一條。
看着這群光複會大佬,這次清黨中蔡元培的左膀右臂,朱瑞用嚴厲的語氣再次告誡衆人,“諸位,蔡先生是大學問家,看事情比咱們透徹。諸位一定要對蔡先生心悅誠服,在消滅浙西亂黨之後,繼續把清黨的事情給推動下去。若是諸位心裏面對蔡先生不服氣的話,這話裏話外肯定會露出來。這點可不能不當心。”
“這個是自然!”衆人連忙答道。
朱瑞看這幫人頗有些敷衍,他卻沒有放過的意思,“諸位,我們很多事情上的确得學習人民黨。人民黨說話簡單明白,那些土地革命,打倒土豪劣紳的屁話,刁民一聽就能聽明白。若是沒有蔡先生給咱們辯說,咱們也看不清人民黨的狼子野心。而且若不是蔡先生去辯說,難道靠咱們去向江南文人辯說不成。做事的時候咱們來效力,說話的時候是一定要讓蔡先生在前面,這點一定不能弄錯。”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朱瑞把話說道這樣明白的地步,每個人腦子裏都蹦出句話“被人當槍使!”不知是誰先忍不住爆笑出聲起來,一個接一個,在座的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蔡元培沒有令這些人失望,在3月5ri得到北洋軍“收複”湖州與安吉,并且在向長興進軍的消息,蔡元培召開了光複會總會全體會議,在會上他先曆數浙西分部的“罪惡”。傳播邪說,禍害士紳,勒索地主,不服從總會。所以總會要清理光複會。
在總會一衆人要麽目瞪口呆,要麽喜不自勝的表情中,這次督辦“陶成章案”的沈克剛起身說道:“浙西分部拒不交出陳伯平,他們定然與刺殺陶公的yin謀脫不了幹系。諸位,我知道大家心裏面覺得都是光複會一系,總是會有香火情。陶公對浙西分會素來不薄,可他們竟然如此處置。若是他們連陶公都敢害,對咱們光複會總會又會有什麽香火情麽?我把話說頭裏,他們若是乖乖的投降,到總會來辯解,我沈克剛絕對會秉公以待。可他們若是以武力對抗,那就隻能嚴懲不貸。”
正說話間,卻見有人跑進來送來一份信件,蔡元培看完之後冷着臉站起身,“浙西分會已經在長興與北洋軍打起仗來了。”說完,蔡元培重重的把信件摔在桌面上。
會議廳裏面立刻開了鍋,衆人知道浙西分部不會輕易投降,不過還是有一部分人希望徐錫麟與秋瑾能夠前來辯說明白的。現在戰火一起,什麽辯說都已經沒用。
“諸位,大夥還有什麽要說的麽?”沈克剛大聲問道。
沒人再敢起來說什麽,沈克剛等了一陣,才大聲說道:“那麽我們就以叛變之罪将浙西分會從咱們光複會裏面除名了!”
會議一結束,一度負責與浙西分會談判的趙漢卿連忙回到家就開始忙活。他寫了封信,找了密友範愛農以及另外兩名在杭州稅jing團當差的親信,命他們趕緊去長興盡。範愛農是徐錫麟的弟子,一直在杭州師範學院教書,并沒有去浙西。拿到書信之後趙漢卿簡單的事情向範愛農說明之後,又拿出趙漢卿給自己準備的蓋了杭州都督府大印的空白文書,僞造了一份通行證明。交給範愛農後就催促他們趕緊上路。
有了通行證明,範愛農幹脆就上了大路。不過他也不敢直奔長興,據說長興已經開戰,走大路過去隻怕是完全走不通的。他先繞到安吉,打算從安吉去長興。範愛農有些學生就是安吉來的,聽說安吉這幾年經濟不錯。靠了通行證明以及稅jing的衣服,路上雖然關卡重重,範愛農他們還是順利到了安吉。在安吉縣城外,遠遠就見到城頭上挂着不少東西,仔細一看,很像是人頭。
範愛農怎麽都不敢相信那是人頭,倒不是因爲不像,而是數量根本無法想像。仿佛是節ri張燈結彩,城頭上燈籠般一串串挂下來的十幾溜,少說也得有幾百。到底是什麽樣的敵意才能砍下幾百顆人頭?範愛農怎麽都不敢相信這種事情居然真的會發生。但是靠近一看,那不是人頭又是何物?從發型上看,這裏面還有男有女。範愛農被駭的說不出話來,卻聽到同來的兩位稅jing驚呼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三人還算是見過點世面,此時知道還是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爲好。正準備趕緊走,卻見到北洋軍從縣城裏面押出一隊人來。他們都雙手被捆在背後,有被一根長繩子串在一起。把他們帶到城牆下列成一隊站定。北洋軍們就列隊舉槍,指揮官一聲令下,槍聲過後這些人紛紛倒地。行刑的北洋軍士兵們也不停頓,走上前去給未死的人一一補槍。
就算是滿清殺頭也會有個過場,甚至給口酒喝。北洋軍這麽幹脆利落的成批槍殺俘虜,讓範愛農一時竟然理解不了自己到底在看什麽。倒是同來的兩名稅jing比較機靈,看這局面實在是太超出常識,趕緊拉着範愛農準備離開。隻是北洋軍哪裏肯讓這三個可疑人等随便走動。已經有人過來攔住了三人。“你們是做什麽的?”爲首一名軍官用杭州本地話問道。
對方是浙江人而不是北方人,這讓跟随範愛農的稅jing心頭一松,他連忙遞上了通行證明,同時陪着笑說道:“我們是長興範太爺家的,聽說這出了事情,趕緊回家去。”
一面看着文書,軍官狐疑的問道:“你們去長興怎麽跑這裏了?”
“這不是聽說長興在打仗,所以繞路從安吉走。”
這個解釋倒也合理,北洋軍看文書的确沒問題,又見範愛農一看就是讀書人的樣子,旁邊兩人都cao了杭州口音,穿了稅jing的衣服。盤問下才發現和稅jing中的一人幼年時候居然還當過鄰居。這下大家關系立刻就近乎起來,軍官把文書還給範愛農,仔細交代道:“你們路上可得小心,走大路,白天走。不然的話若是被當了亂賊可就不好說話了。”
“長官,到底誰是亂賊?看着這可是要吓死人。”稅jing陪着笑問。
“浙西這邊的,隻要是跟着徐錫麟秋瑾的,都是亂賊。而且我們得到了命令,當地士紳指認的,也會被當亂賊。”
“有這麽多亂賊不成?”稅jing看了看城頭的那些腦袋,連忙把頭扭回來。
軍官歎口氣,“城牆上那些還隻是真跟着亂賊的。這安吉城裏面還有些工廠,不少工廠裏面的人與城裏的一些老爺有過節,這些老爺一舉報,就當亂賊抓起來殺了。這麽一個縣城就殺了一兩千号。男人殺,女人也殺。唉!造孽啊。”
“多謝多謝!”稅jing連忙答道。看範愛農一臉呆滞的看着又有一隊人被從城裏面帶出來,稅jing連忙拉了拉範愛農,“範少爺,咱們趕緊走。這麽亂,早點回家看了心裏才踏實。”
也許是出于鄰裏的情誼,或者是看了那張通行證明上浙江都督的大印,軍官壓低聲音說道:“你們路上可得小心,現在這裏亂的很。不少民團已經開過來到了鄉下,聽說在鄉下那些老爺的指認下開始殺農會的亂黨。所以走大路,别進村。”
稅jing千恩萬謝的告别了軍官,立刻拖着範愛農趕緊走路。三人走了沒多遠,就聽到背後響起一陣槍聲。三人想起方才見過的景象,身子都不由得僵硬起來。片刻之後就是零散的槍聲,這該是補槍的動靜。
好不容易脫離了縣城的範圍,稅jing長長出口氣,忍不住拍着胸口說道:“範先生,方才可是吓死我了。”
範愛農沒有回答,他皺着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道:“民團的人怎麽會這麽快就到了浙西?”
“啊?”稅jing沒明白怎麽回事。
範愛農也不解釋,三人繼續加快步伐開始趕路。走了沒多遠,就聞到一股子血腥氣,仔細觀察,發現血腥氣竟然是從前面一條小河飄過來的。壯着膽子走過去,三人都被眼前看到的景象駭在原地。那是一條普通的小河,從山上歡快的流淌下來,但河水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紅se,血腥氣就是從這條河中散發出來的。
擡頭向河上遊看去,河道被上遊茂密的樹林遮住了。澄清的紅se河水中其中既無屍體也沒有殘肢肉塊,水流在石塊上撞機出歡快的嘩嘩聲,仿佛是一條紅se的帶子不停的流淌着。
“走,上去看看。”範愛農也不管兩位稅jing,隻是說了一聲就沿着河向山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