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複會總會要求浙西分部交出“嫌犯”陳伯平,這個要求在中層中引發jilie的對立。超過六成的成員都要求徐錫麟拒絕這個無禮的要求。
“他們說伯平是嫌犯就是嫌犯?憑什麽?今天能說伯平是嫌犯,明天就能說我是嫌犯。”李宇東大聲喊道,“那我們說總會裏面有人是嫌犯,總會認不認?”
這種态度很是得到了年輕幹部們的支持,不過一些“老成持重”的幹部卻有别的看法,“總會好歹是總會,想來陶先生遇害之後他們也慌了手腳,所以才會故意找咱們麻煩。若是這麽硬抗起來,卻完全沒有和解餘地了。不若就說伯平不在我們這裏,讓他暫時避避風頭。”
即便是年輕氣盛的幹部們也沒做好與總會徹底翻臉的打算,嘴裏面吵吵是可以的,實際上大家心裏面也希望這件事能夠緩過去。畢竟陶成章遇害的這個節骨眼上再與總會鬧翻,衆口铄金之下,浙西分部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秋瑾與徐錫麟最終同意了這個意見。
姬晔始終反對任何妥協,她認爲任何妥協都意味着承認陳伯平有指示那個什麽常凱申殺害陶成章的嫌疑。而姬晔堅信陳伯平根本沒有幹這件事。既然沒有幹過,那又何必委屈浙西分部?何必委屈陳伯平?不過秋瑾與徐錫麟既然已經決定,陳伯平也同意了,這件事暫時就這麽運行起來。
左輪手槍的零件已經擦拭完畢,姬晔把手槍零件迅速組合起來,然後空檔扣了幾下扳機。槍支運行情況很好,手感也很順。手中握着武器,姬晔就覺得自己更有了勇氣。即便是在傾向人民黨的浙西分部裏面,姬晔也是相當激進的一個。人民黨最大特點之一就是敢于鬥争,“以鬥争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陳克的話給姬晔留下極爲深刻的印象。浙西分部剛開始的時候舉步維艱,就是不敢與地方上的士紳鬥争,不敢發動群衆。随着鬥争經驗的豐富,随着越來越熟練的發動群衆,依靠群衆,浙西分部的力量也随之壯大起來。
無論怎麽看,浙西分部在陶成章遇刺這件事是“以妥協求和平”的。雖然還不清楚到底刺殺事件中發生了什麽,但姬晔相信這種不平等的和平注定會帶來什麽好結果。如果手中再沒有武器的話,天知道會發生什麽。
秋瑾與徐錫麟也沒有忍氣吞聲的打算,浙西分部一面推脫說陳伯平不在浙西,一面語氣強硬的質問總會怎麽可能出現陶成章被刺殺的案件,杭州難道已經完全不能管理自己了麽?這種強硬态度看來起了點作用,事情發展暫時沒有那麽想的那麽糟,光複會總會派遣陶成章的好友趙漢卿在2月22日前來浙西分部解釋事情的經過。好歹緩和了一些雙方的緊張氣氛。
趙漢卿當過陶成章的機要秘書,提起陶成章遇刺的事情,說着說着已經泣不成聲。對于杭州的事情,趙漢卿極力勸道:“鑒湖,伯荪,你們兩位都是光複會的元老,陶公不在了,你們就要盡力承擔起責任來,維護光複會的團結。陶公在的時候爲了浙西說了多少話,你們可不能辜負了陶公的這份努力。”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不光秋瑾與徐錫麟想起陶成章的努力而被徹底感動了。就連持強硬态度的姬晔也忍不住覺得有些遺憾。
“趙兄,以你當下來看應該如何處置此事?”徐錫麟問。
“當下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減少對立避免誤解。”趙漢卿勸道,“陶公屍骨未寒,兇手逍遙法外,戰雲密布,危機四伏。若是光複會就此分裂兵戎相見,怎麽向地下的陶公交代?現在總會裏面有人渾水摸魚,有人想借此事發難。浙西的同志們千萬不要破壞了局勢,給他們得逞的借口。這次蔡先生因爲陶公去世悲痛萬分,發誓要找出兇手。那些真兇不會得意很久的。”
徐錫麟連連點頭,“我們也不想讓光複會分裂,但是有人就是不肯放過我們,想把髒水潑到我們頭上來。還請趙兄見到蔡先生的時候向蔡先生說明,這些事情絕非是我們做的。若是蔡先生肯召開會議的話,我和鑒湖願意去總會與那些人對質。”
秋瑾也說道:“趙先生,既然你已經直說總會裏面有人與此事隻怕脫不開關系,我們浙西分部也會自己努力調查,盡量能夠抓到兇手,以慰陶公在天之靈。”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趙漢卿面露喜色,“伯荪,萬事都要小心,有人敢刺殺陶先生,你們浙西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過爲了避免給人口實,内緊外松,别随意調動部隊就行。隻要浙西不給人口實,加上我們在總會努力遊說,想來事情不久就能解決。至于調查的事情,我覺得不用太着急,倒不是說大家不該怎麽做,當下還是以不給人口實爲上。”
趙漢卿走後,雖然浙西的同志還是覺得總會敵意很重,不過有人能在總會斡旋,好歹不至于沒地說理,一度極爲緊張的氣氛也開始松弛下來。而且最近是春耕,各地具體事物堆積如上,浙西分會幹部要下鄉解決問題,自然不可能長期集結在長興。身爲安吉軍分區政委兼安吉縣縣委常務委員也回到了安吉縣去工作。
安吉山多地少,素來不是什麽富裕地區。更準确的說,整個浙西也都是如此。靠山吃山,山貨雖然多,好歹也得能賣出去才行。而且某些值錢的山貨卻不可能讓整個安吉百姓都能擺脫貧困。直到人民黨大量收購竹子、栗子、核桃、茶葉這些産品之後,安吉的經濟也才有了改善。這也是爲什麽浙西分部如此靠近人民黨的根本原因。隻有靠了人民黨才能解決經濟問題。光複會總會根本不可能向浙西提供什麽就業機會。就連安吉比較出名的竹子,杭州商人的收購價格也非常低,收購量更低。
爲了提高竹子運輸能力,姬晔一直在考察安吉的河流,希望能夠找到一條最合适的水上運輸路線。人民黨收購的量大沒錯,安吉的運輸能力已經到了頂峰,若是不能提高運輸能力,安吉的竹子買賣也就隻可能止步于眼下的水平。所以在2月25日,人民黨的聯絡員是在山裏山裏面找到正在指揮群衆挖竹筍順道與群衆商談此事的姬晔。
情報員送來了皖南地委書記李壽顯的信,李壽顯警告姬晔最近可能會發生全面軍事沖突的可能性。因爲陶成章遇刺,形勢發展已經開始超出人民黨的間接控制範圍,在這樣緊急局面下,李壽顯建議姬晔做好包括軍事鬥争在内的全面準備。
這麽一封隻陳述了實施,卻不給詳細解釋的信令姬晔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問通訊員,“李書記那邊出了什麽事情麽?”
通訊員看左右無人,這才低聲說道:“大前天,也就是2月22日,一支英國艦隊開始在南京到蕪湖的江面上遊弋。包括蕪湖分區在内,整個安徽都進入了一級警備。江蘇方面也有異動。如果現在浙西分部遇到什麽麻煩,隻怕暫時不可能得到我方的實際支援。李書記這才專門寫信來通知姬晔先生。”
“哈!”姬晔笑起來,“李書記是希望我們浙西分部能夠顧好自己吧?”
和李壽顯認識這麽久,在公務上也有不少來往,兩人還同時接受過人民黨的培訓,姬晔對李壽顯的作風有着深刻了解。做不到的事情他是絕口不提,而且有時候李壽顯說話還會特别的“客氣”,若是别人聽不明白的話,李壽顯也不會有任何過分要求。當然,這時候也不用指望得到李壽顯的任何援助了。
果然,通訊員聽完這話之後笑了,“李書記當然希望浙西分部能夠照顧好自己,這樣我們也不用擔心皖南的側翼遇到任何問題。”
浙西對人民黨起到極爲明顯的翼護作用,又因爲浙西分部的特殊身份,人民黨當然不希望浙西遇到任何問題。傳話的時候就可以讨論更多事情,通訊員都是精明之人,傳話也能傳的有條有理。他與姬晔讨論起當下局面的時候,大家都認爲無論如何今年冬天前人民黨與北洋都會發生戰争。所以人民黨對英國人火藥味十足的舉動隻能嚴陣以待。光複會此時亂作一團,希望浙西分部能夠照顧好自己。
見談的差不多了,通訊員說道:“其實李書記認爲,光複會最好的自保辦法莫過于不參與戰争,不過眼下光複會明顯沒有這樣的打算。我們不願意挑撥離間,但是從純粹的政治角度考慮的話,如果我們人民黨現在是光複會總部,早就會對浙西分部動手。大敵當前之下,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必須徹底理清。是敵人就打擊,是朋友就團結。我們認爲浙西分部是我們的朋友,所以大敵當前之下,我們沒有能力援助的時候,就隻能先通知姬晔先生。當然,如果浙西分部向我們求援,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
“那李書記爲何不直接向浙西分部說這些話?”姬晔問。
通訊員很遺憾的答道:“李書記也隻是皖南的書記,正式與浙西分部達成軍事同盟,李書記不能做這個決斷。而且陳主席已經托人寫信給秋先生他們,但是到現在也沒有得到回應。這就很難辦了。姬晔先生也是知道組織紀律的。”
這種事情上的确非常難辦,就如同姬晔不能強行改變浙西分部的想法yiyang,李壽顯也不能不顧組織決定與其他政黨正式達成攻守同盟。兩人相視無語,都隻能搖頭歎氣。
最後通訊員給了姬晔李壽顯的禮物,而且建議姬晔現在就嘗嘗。那是一種油紙包仔細包裹的名爲羊羹的食物。表面光滑細膩,倒像是肉凍。口感香甜可口,滿是豆沙和栗子特有的美味。姬晔吃了一口就喜歡上這東西。浙西分部與人民黨yiyang,實施一律平等的政策。勞動者基本工資待遇都是yiyang的,津貼則是與崗位技能挂鈎。加上沒有人民黨的财力物力,姬晔平日裏也就是能吃飽而已。遇到如此甜美的點心,她差一點一氣就吃了六塊羊羹中的兩塊,這才想起該讓給通訊員吃一塊。
“姬晔先生,這就不用了。我們現在部隊裏面冬天的夥食補貼裏面就有這個。”通訊員笑道,“李書記上次接到姬晔先生的信,提到想發展适合安吉的産業。我們人民黨正好在弄這個點心,李書記就讓我帶了這些過來。看看姬晔先生的意思,如果姬晔先生覺得不錯。等戰後可以商談這個産品的生産問題。”
“點心能夠賺大錢麽?”姬晔笑道。
“現在白砂糖供應不足,所以我們也不能說别的。不過等到解放了廣西廣東之後,可以大規模的重視甘蔗。那時候就可以談這個賺錢問題了。”警衛員笑道。
送走了通訊員,姬晔看着手中的羊羹,想繼續吃又有些舍不得。她覺得人民黨的作風太難理解,弄什麽東西都能搞的古怪。點心很好,不過想靠點心賺大錢根本不可能。但是她又不太敢不相信,人民黨肯定有不同于其他舊有的法子賺大錢。收起了羊羹,姬晔也不費心思去多想,她回到現場繼續開始勞動。
1915年2月29日,當英國代表正式求見江蘇都督王有宏的時候,王有宏立刻接見了英國代表。這幾天來英國軍艦雖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動作,但是七八艘大軍艦從上海到蕪湖的來回遊走,在南京、鎮江等幾個江蘇重要城市外面停泊,極大的影響了航運。
王有宏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可江蘇自己連民用蒸汽船都沒有幾艘,根本無力對抗英國艦隊。江蘇都督府接連幾天研究對策,都找不到門路。倒是王有宏完全看開了,“該來的肯定會來,等英國人找我們說話。”
餘晨已經是江蘇國防軍政治部主任,别的軍官憂心忡忡,餘晨則是态度鮮明的支持王有宏。他到處聯絡部隊,安定軍心。有餘晨的努力,好歹各地都得到了消息,至少沒有因爲突如其來的問題而慌亂起來。所以接見英國代表的時候,王有宏帶上了餘晨。
英國人的要求與蔡元培的要求沒什麽區别,他們希望王有宏加入反人民黨同盟中來,以江蘇的十萬軍隊,一定可以成爲重要的力量。作爲著名攪屎棍,英國佬又給王有宏開了一堆優厚待遇,例如支持王有宏獨占上海之類的條件。
餘晨臉色變化的比較多,相比之下王有宏神色始終坦然自若。等英國人說話,王有宏答道:“我們江蘇是有議會的,這些事情我需要在議會上進行投票才能決定。”
英國代表倒是沒有說太多,在中國各個勢力當中,江蘇的政治體制英國人最熟悉。擁有一定财産以及一定納稅額度的成年男子擁有公民權,公民則擁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這種制度下的政治領袖并不具有完全意義上的獨裁權力。代表問道:“那麽王都督,多久之後你能給我答複?”
王有宏冷淡的答道:“議會開會可不是那麽快的,按照英國方面提出的要求,我認爲怎麽都到三月底了。”
“爲何需要這麽久?”英國代表對這個時間有些意外。
王有宏笑了起來,“呵呵。這不是宣戰,如果是宣戰就簡單了,大家決定打不打。你提出的是一系列的問題,例如上海問題,你說可以把上海交給我們管理。但是我們江蘇能接管上海麽?接管之後要實施什麽樣的管理?要制定什麽樣的法律?這種接管的權限到底是怎麽樣的?這種事情說起來很麻煩的。”
英國代表聽了這話之後,心中大罵王有宏是個老狐狸。可英國現在的确需要王有宏的合作,即便以艦隊在長江遊弋,但是英國人不想也不能用武力逼迫王有宏。若是王有宏覺得事情不對,投奔了人民黨怎麽辦?所以心中罵歸罵,代表還是很禮貌的表示等待結果。
把英國代表送出去之後,餘晨忍不住問道:“王都督,英國人真的考慮過把上海交給我們麽?”
王有宏對餘晨的政治判斷明顯不manyi,“呵呵!餘主任,吃下去的東西誰啃吐出來?如果到了不吐不行的時候,咱們同意不同意他們都得吐。”
“那王都督準備召開議會麽?”餘晨雖然被批評了,但是明顯心裏面還有僥幸的念頭。
“議會肯定是要召開,浙江和英國佬都這樣表态了,不召開議會也不行了。不過我會先把最新發生的事情告訴人民黨。”
“爲何?”餘晨頗爲吃驚。
“告訴人民黨對咱們也沒什麽損失,我王有宏沒有必要給英國人當狗。人總會死,就算是死的慘不忍睹,也比死了之後再被人扣上千古罵名永不翻身的好。”王有宏冷冷的答道。
餘晨對這話沒有立刻弄明白,但是王有宏也不再解釋,“餘主任,我派你去和人民黨接洽此事。”
1915年3月3日,姬晔與往常yiyang在一線忙到日頭西落,卻見浙西分會的通訊員氣喘籲籲的往工地方向跑來,他也不知道在山路上摔了多少次,衣服上破了好些口子,腿上都是泥土,臉上甚至劃了口子。通訊員一見到姬晔,顧不得周圍還有别人,他已經忍不住喊起來,“姬政委,北洋軍突然沖入湖州。而且一支北洋軍已經開始圍住咱們安吉縣城了。”
這一段時間裏,浙西分部與總會關系總算是緩和了不少,雖然封鎖道路的北洋軍還是在那裏,但是經過你來我往的人員派遣,事情沒有繼續惡化。姬晔本以爲是總會幹了什麽扯淡事,或者派了新的代表,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北洋軍開進了浙西根據地。她連忙問道:“現在安吉縣城如何了?”
通訊員連忙答道:“部隊堅決不允許北洋軍進縣城,所以北洋軍開始圍城。我受縣委命令向姬政委彙報此事。咱們的同志大部分都不在縣城,縣城包括各級部隊頂多有七八百人。我臨走前偷偷看了看北洋軍的陣容,最少也得有兩三千人。”
正說話間,遠處縣城防線突然隐隐傳來了如同雷鳴般的聲音。姬晔的臉色登時就變得極爲難看,那不是雷鳴,那是炮擊的聲音。轉過身,姬晔向身邊已經聚攏過來的同志命令道:“兩人一組,一組人馬上向長興的支部彙報情況。其他的小組去其他地方向同志們傳訊,到林家鋪軍營集合。”
“那縣城怎麽辦?”通訊員焦急的問道。
“來不及了,縣城我們隻能放棄了。”姬晔緊咬着牙關,從牙齒縫裏面擠出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