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人李冰看着精明能幹,他對集中在一起的浙江醫學院醫生護士們講道:“諸位是從浙江來的醫療界同仁,我們也不廢話,你們被征用了。你們每天按照我們人民黨的勞動标準領取津貼。諸位也不用考慮逃跑什麽的,等醫療工作結束後我們會送諸位回浙江。當下你們就安下心在這裏工作吧。”
醫生護士們反抗意志比較薄弱,被荷槍實彈的軍人一圍,又聽說工作有津貼可拿,浙江醫院的醫生護士也就默認了。畢竟人民黨沒讓他們幹别的,還是繼續救治北洋軍的傷員。
工農革命軍野戰醫院的設備很快就運到了,見到很多新式的醫療設備,浙江方面的醫生護士當時就有了精神。大家都是幹活混飯的,一看這些設備就知道人民黨的醫療水平遠高于浙江醫院。
由于工農革命軍的軍醫院的介入,浙江醫院的醫生護士也算是能夠躺下休息一陣。周樹人和李冰當時住一個宿舍。李冰那種直爽的性格是周樹人相當尊敬的。兩人晚上休息的時候一起吃了個飯。談了近況之後,李冰突然說道:“老周,家裏怎麽樣?”
周樹人不太習慣人民黨這種什麽都管的作風。不過此時也不太方便表示不高興,周樹人笑道:“家裏面還好。”
“都有工作麽?”李冰繼續爽朗的問道。
“拙荊還在家。弟弟們還在上學。”周樹人答道。
“你夫人什麽學曆?”李冰還是人民黨那種直爽的态度。
“她不認字。”周樹人難得的語氣中有了些遺憾。周樹人與發妻朱安的婚姻很是不幸。當時周樹人就不同意這門親事,隻是周樹人的母親魯老太太執意要兒子成親。周樹人當時就要求女方“放腳”“讀書”,結果這要求還把朱家給吓到了。周樹人就說過,“她是我母親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這是母親送給我的一件禮物,我隻負有一種贍養的義務,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按照舊模式評價的話,李冰的态度可謂“跋扈”,可這話卻讓周樹人感到眼前出現了一線光明,他試探着說道:“李兄,拙荊今年已經36歲了。”
李冰笑道:“陳主席喜歡說,活到老學到老,學到老學不巧。36歲怎麽了?四年小學畢業,這才40歲。邊學習邊工作,技校畢業也頂多45歲。這怎麽都能繼續工作十幾年吧。”
聽了這麽坦蕩的話,周樹人哭笑不得,“李兄,你們這是把女人當男人用啊。”
“哦?老周你還聽說過我們這裏小家夥的話麽?小家夥們就說過,我們根據地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難道這話是周兄編出來的?”李冰說完之後哈哈大笑。
周樹人自然不會編造這等笑話,見李冰說的如此坦率,周樹人很是無語,按照舊統制階級的習慣,周樹人贊道:“沒想到人民黨的風氣已經如此進步。”
“大家都是勞動者,隻是早點明白晚點明白的事情。”李冰并不覺得有什麽可qiguai的,“我也不瞞周兄,陳主席很少直接提出希望别人加入人民黨的隊伍,不過陳主席對周兄很是器重,曾經說過此事。”
“哦?”周樹人對此很是意外。他和陳克隻見過一兩次,陳克除了偶爾在言談中透露出對周樹人家室的某種了解之外,并沒有任何希望周樹人投奔人民黨的暗示。聽李冰這麽一說,周樹人不能不極爲訝異。
李冰知道自己也不是很懂得勸說别人的說客,所以他直截了當的開口了,“陳主席當然不可能直接這麽說,但是他幾次提起過老周你,覺得你是個能幹事肯幹事的人。怎麽樣,要不要到我們這裏來工作?”
陳克的确很喜歡周樹人,這種喜歡并不是針對那個“文豪魯迅”,而是現實中的周樹人。陳克的母親很喜歡魯迅的文章,雖然不喜歡魯迅的刻薄,但是她對周樹人的評價是“這人是個說實話的人”。而且她極爲喜歡周家的家教。無論是周樹人父親死時那句“什麽呢?……。不要嚷……。不……。”頗爲贊賞。而且魯迅的《社戲》這篇文章,經常被陳克的母親拿出來作爲陳克的道德品行以及社會處理的标準課程。
周樹人的母親帶着孩子在娘家,根本不敢給别人添麻煩,所以周樹人不能和小朋友去看戲,“急得要哭”的時候,他母親“卻竭力的囑咐,說萬不能裝模裝樣,怕又招外祖母生氣,又不準和别人一同去,說是怕外祖母要擔心。”
“做事情,要合别人的适。你不能合别人的适,人家當然不高興了,合作就根本談不上基礎。作爲一個自然人,你當然可以大聲嚷嚷,但是人畢竟是一個社會中的存在,作爲一個社會人,你就一定要忍住。”那時候陳克的母親是這麽教育陳克的。即便陳克那時候是個大混蛋,他也不得不承認這話是對的。
陳克母親的教育并沒有到此爲止,對于頑劣不堪的兒子,陳克的母親實在是竭盡心力了。
“陳克,魯迅寫道,這一天我不釣蝦,東西也少吃。母親很爲難,沒有法子想。到晚飯時候,外祖母也終于覺察了,并且說我應當不高興,他們太怠慢,是待客的禮數裏從來沒有的。你瞅,魯迅一個小孩子,他再不高興也是忍住不表現出來。忍到傍晚,估計魯迅覺得繼續忍下去這次社戲就泡湯了,這才表現出來。這時候他外祖母才發現,對魯迅來說,這一白天的日子不好過啊,但是他還是忍了。然後魯迅的外婆就說,魯迅應當不高興,他們太怠慢,是待客的禮數裏從來沒有的。”
陳克那時候是敷衍的說道,作爲一個小孩子,陳克自然是覺得魯迅的外婆實在是通情達理。
陳克的母親看着兒子的神色,就知道兒子在想什麽,她笑道:“陳克,你肯定覺得魯迅的外婆通情達理,但是你現在把這篇課文給我修改一下,把魯迅的母親與魯迅的外婆兩個人的話給翻過來,現在就改。”
按照母親的話,陳克隻是稍加修改之後,就忍不住大笑起來。陳克的母親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你瞅瞅,要是魯迅的母親看兒子不高興,就說魯迅應當不高興,鄉下人太怠慢,是待客的禮數裏從來沒有的。而魯迅的外婆說,說魯迅裝模裝樣,這麽做會讓外婆生氣,又不準魯迅和别人一同去,說是外婆要擔心。這不就是一對混蛋麽?這日子怎麽過啊!你看,人家魯迅一小點就是個社會人。”
很可惜的是,陳克哪怕是知道混蛋到底是什麽模樣的,但是他自己依舊是個标準的混蛋。即便他不敢做這等混蛋事,也隻是因爲陳克知道做這等混蛋事的結果是極大傷害自己的利益。并不等于陳克本人從這等混蛋思維中掙脫出來從而成爲了一個社會人。直到穿越後開始幹革命,陳克才逐漸從這等低級趣味中掙脫出來。
所以對周樹人,陳克是相當欣賞的。加上陳克自己也當了父親,爲了教育自家的閨女,陳克也不得不想各種故事,所以對周樹人也忍不住多提了幾句。
既然陳克提及了,下面的同志就不能完全對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李冰也是知情者之一。這次遇到了周樹人,他自然不能放過招攬的機會。
周樹人哪裏可能聽不出李冰的意思,他卻岔開了話題,“李兄,卻不知道你們爲何不肯放過北洋軍?好歹吳佩孚也是抗日有功。”
李冰哈哈一笑,“老周,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們七天前就告訴他們,我們可以幫他們治療傷員。吳佩孚要講政治正确性,堅決不同意。我們又提出在中立場所建立聯合野戰醫院,吳佩孚還是不答應。我們總不能打過來搶走傷員。”
周樹人聽了之後歎了口氣,他肯定不會傻到質問工農革命軍爲什麽不派人到吳佩孚軍營裏面來行醫。但是周樹人還是忍不住問道:“當下就我所見,不少重傷員需要輸血……”
“這沒辦法,還得靠我們根據地的獻血才行。這次戰前,山東根據地的黨員、部隊,機關人員,工人,已經獻過血。青島戰役後,還留下一部分。如果這些依舊不夠,隻能發動戰士獻血了。幸好陳主席作爲獻血制度的創立者,每半年帶頭獻一次血,中央的同志也都跟進,好歹根據地上下對獻血沒有特别的抵觸情緒。”李冰說的很是無奈。
聽了這話,周樹人神色鄭重起來。且不說對獻血制度先進程度的評價,僅僅是人民黨高層能在陳克帶領下建成獻血的傳統,這已經令周樹人肅然起敬。在之前醫療培訓體系的黨課中,人民黨可是不吹噓陳克等人帶頭作用的。
沉默了片刻,周樹人說道:“李兄,這一段我會留在日照。你盛情邀請,當下我實在是不能答應。人民黨的綱領我不太能接受。”
李冰看有戲說服周樹人,他熱情的答道:“我們人民黨的綱領很簡單,馬克思核心理念與中國實踐相結合。周兄不妨讀讀《gongchandang宣言》這篇文章,一切的基本内容都在其中。”
“那《gongchandang宣言>到底說了什麽?”周樹人問。
“65年前,馬克思寫了《gongchandang宣言》的英文版,并且正式刊行。在《gongchandang宣言》裏面,馬克思告訴我們,這個世界已經不可逆轉的進入了大工業時代。大工業時代的特點就是全球化,貿易自由化、經濟全球化、文化全球化,在所有工業國中,都興起了城市化進程。在這樣一個不可逆轉的工業化時代中,爲了能夠适應工業化進城,我們必須建立起新的制度體系以及道德體系。陳主席寫了《gongchandang宣言與中國工業化》這篇文章,裏面講述了怎麽去讀gongchandang宣言。那裏面牽扯外國的文化曆史特點,當下階段這些都可以先完全抛開。以後有空的時候再去了解也不遲,如果不是有對外工作的同志,甚至不了解也沒什麽影響。要看的是《gongchandang宣言》裏面對大工業化,以及相應新制度體系與新道德體系的論述。什麽事情都不是一蹶而就的,對中國來講,首先要建立工業化基礎上的社會主義制度。革命就是不斷消除特權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中國人民逐漸獲得自身的解放。陳主席甚至反對認爲通過肉體消滅資産階級就能建立起共産主義的看法。他堅定支持馬克思的觀點,共産主義并不剝奪任何人占有社會産品的權力,它隻剝奪利用這種占有去奴役他人勞動的權力。”
周樹人覺得人民黨面對敵人的時候,那态度實在隻能用殺氣騰騰來形容。聽李冰說陳克“反對認爲通過肉體消滅資産階級就能建立起共産主義的看法”。這倒與周樹人的印象頗爲抵觸。而最後一句話,無疑勾起了周樹人極大的興趣。
“共産主義并不剝奪任何人占有社會産品的權力,它隻剝奪利用這種占有去奴役他人勞動的權力?”周樹人忍不住問道。
“沒錯,共産主義并不反對擁有私有财産,但是反對利用私有資本去奴役别人。哪怕當下我們還做不到消滅私有資本的存在,但是我們決不允許私有資本再跟當下一下胡作非爲。我知道周兄肯定是同情地主士紳的,你作爲浙江人不可能不這麽想。但是,地主士紳哪個沒有利用手裏面的土地這個資本的占有去奴役他人勞動?你大可想想。”李冰說完,先出去了一趟,等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拿了一個小冊子,封面上寫着“gongchandang宣言”五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