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擔心,我更擔心說服不了同志們。陳主席提出過一個核心圈的概念,就是以長江流域爲中心建立起一個防禦區域,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在這個區域裏面是不可能讓敵人随意進入的。”柴慶國一面說,一面拿出了地圖,他的手指沿長江流域圈了一個圈子。研究地圖是人民黨最基本的軍事訓練科目,随着柴慶國的手指運行軌迹,顧璐就已經明白這個區域的重要xing。人民黨70%以上的鋼鐵,80%的工業,60%的糧食生産都在這個區域之内。
“但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們怎麽向河南的同志們解釋,爲什麽河南就能讓北洋打進來,其他地區就不行。河南就不是根據地了?章書記這次提出來的問題,淮海省隻怕也在讨論。南方各省基本上隻有咱們打他們,而不存在他們打進咱們根據地的問題。就算是打進來,也推進不了多少。可是在面對北洋的方向上,北洋有可能把河南和山東全部打下來呢。戰略考慮方面,陳主席考慮的太多太細,我知道有些部分說了咱們也不懂。可是他還是得說明了才行。顧璐同志,這次讓你去,就是想讓你向陳主席請教全部的戰略考量。當然,另外一個考慮是因爲我很看好你,能向陳主席學習戰略考慮,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你弄明白之後回來,我們軍區也就能有更全面的戰略考慮。”
顧璐并不太在乎别人對自己的評論,他是陳克堅定的追随者,而陳克最反對的就是用外界的評價來确定自己的看法,他曾經多次講過一個問題,“我自小就犯了一個極爲嚴重的錯誤,就是喜歡用外界的視角看自己。例如跑步的時候,我總是想學着别人那種輕快跑步的樣子來跑。後來跟着老師學跑步,這才明白我徹底錯了。這得靠自己去感受自己的身體,每一個關節,每一塊肌肉,每一次呼吸。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了對自己的感受。跑起步來不說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地步,至少絕大部分注意力都是在感受自己。哪裏有閑工夫關心自己看起來是什麽模樣,就更别說關心别人的看法。”
陳克指出的方法是工農革命軍行軍中最重要的指導思想,而且圍繞這種方法也有過多次争論。不過即便是不完全同意陳克觀點的同志,也是在細節上有異議,例如不能過于沉溺自己的感受,也得符合每次行軍中的具體情況。不過在基本訓練與體會上,大家還是支持陳克的想法。
以行軍訓練這種思路,部隊裏面展開了讨論了更多的問題讨論,工農革命軍中讀過書的就提出了,“行有不得反求諸已”的古話,這又和陳克提出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相結合起來。
顧璐從不認爲自己幹什麽都行,而是認爲自己幹什麽都不行,得靠學習來彌補不足。對于柴慶國的贊揚,顧璐聽完就忘記了,但是對柴慶國提出讓顧璐向陳克讨教戰略,顧璐非常高興。他問道:“柴司令,這些事情事關機密,陳主席會不會和我講?而且既然陳主席現在也沒有對你和章書記講過戰略考慮,他爲什麽就要給我講呢?”
柴慶國滿意的點點頭,“因爲陳主席當下有顧慮,他現在的職位就算是有顧慮也不能講,因爲他和zhong yang承擔起了決定戰略的重任。我和章瑜書記也不能有顧慮,我們必須一絲不苟的執行zhong yang的命令。而且作爲地方的負責人,我們自然也得提出對地方最有利的方案。但是你可以有顧慮,因爲陳主席和我們都相信你。你能明白麽?”
“咱們黨組織内部是要暢所yu言的,有顧慮就得直接講,我認爲這個考慮角度不對。”顧璐直截了當的提出了異議。
“暢所yu言是針對當下的具體事務,可不是讓大家離題萬裏的胡謅。這種風氣在黨内已經開始出現了,而這部分人就他媽愛拿着雞毛當令箭,不管理解不理解陳主席的話,先把陳主席給擡出來當擋箭牌。陳主席說過什麽,他們就肆意按照他們的意思來曲解陳主席的意思。就那幫人試圖逃避勞動的小算盤,或者覺得自己了不起,誰都不放在眼裏的那股子勁頭,顧璐同志你能不知道麽?當下是戰争時期,我們要爲革命負責,也得爲這些不成器的同志負責。一定程度上的保密,是對革命工作的保護。陳主席都确定不了的一些因素,那幫人可是敢充分的下決定的,是敢胡說八道的。想解決這些問題就隻能靠整風,但是因爲戰争的原因,整風隻怕也要結束了。所以在這個時候,你得承擔起這個責任來。你不用怕,如果陳主席不告訴你,那說明陳主席真的不能告訴咱們。我和章書記是絕對不會認爲你工作失職。如何?”
雖然對柴慶國的顧慮不是完全理解,顧璐卻也知道柴慶國的擔心所在,他認真的答道:“我會努力完成任務。”
柴慶國點點頭,“這次去不光是問,你還要彙報河南的情況。顧璐同志,你去彙報情況我們都放心。你本質上不是邀功和推脫責任的人。所以我隻能派你去。”
因爲鐵路的緣故,從鄭州到武漢的時間縮短到一天多。陳克是鐵路子弟,行車區間卡控這個最基本的概念他還是非常清楚的。而且托了有線電報的福,行車區間卡控可以非常有效的進行疏通。根據地在陳克指示下甚至建立起了電信與鐵通這兩個du li的電報電話系統。
顧璐非常認同陳克的兩句話,“凡事盡快挽疙瘩。”“有屁股就不怕挨闆子,到挨打的時候再說。”顧璐不愛回顧過去,他覺得幹啥想啥就行了,至于結果麽,幹事情的過程決定結果,而不是先樹立一個結果,然後尋求所渴求結果的道路。在這方面,《實踐論》已經說的極爲透徹。
一路之上,顧璐和各種報表做着激烈的鬥争。河南方面幹過什麽,得到了什麽,正在幹什麽。根據當下幹的情況,大概的推斷。這真的是千頭萬緒,顧璐能想明白的,就列出自己的想法,想不明白的,就直接寫明在哪裏想不明白。一天多的時間過的飛快,除了總結之外,顧璐還在列表中發現了不少有問題的地方。他也在另外一個本子上做了記錄。
到了武漢之後,顧璐剛下火車就被前來迎接的同志帶去了陳克那裏。見陳克之前,顧璐專門用冷水把腦袋好好洗了洗,徹底讓自己清醒之後,他才跟着jing衛員進了陳克的辦公室。
辦公室中除了陳克之外,還有陳天華與何足道,看樣子三人都在等顧璐。陳克讓顧璐坐下,這才說道:“敢大踏步前進,敢大踏步撤退。淮海省與河南省的同志們心裏面都沒底。面對北洋,我們要退到哪裏去?同志們都有這個問題。所以我得和同志們講一些東西。”
聽完這話,顧璐立刻掏出本子準備記錄。
陳克揮了揮手,“不要記。我給大家講過,戰略是因爲正确才能勝利,戰術隻有勝利才算正确。這次的戰略基幹中,有幾樣要素我不能準确的把握。這就導緻在戰略制定上我隻能獨斷專行了。這個問題我還是要和同志講一下,希望能夠得到同志們的理解。”
顧璐收起了本子,開始靜下心來聽陳克的介紹。
“我先說一下我們的劣勢,這個估計是很多同志們沒有看清楚的。當下我們人民黨最大的敵人其實不是北洋,而是洋鬼子。通過外交手段,我們和美國達成了一個默契。隻要我們人民黨能夠保住自己,美國人就不會落井下石,他們會維持和我們的貿易。即便英國人斷絕了和我們的貿易,我們當下的工廠也不會陷入關閉的危險。所以我們當下的敵人就是英國人,以及英國人在亞洲的打手ri本。我們在解放戰争中必然會遇上他們,而且我們一定要戰勝他們。以我們當下的力量,我們還做不到正面挑戰這兩個國家,并且取得勝利。那麽我們就必須等待機會。這個機會就是歐洲的全面戰争。而這就得敵人自己犯錯,我們是無力去cao控的。”
陳克将敵我力量對比講述的非常明了,如果英國人沒有陷入全面戰争,他們絕對有力量來支持袁世凱。至于亞洲的英ri同盟,ri本作爲英國的打手,目的就是通過打仗換取英國的支援。
“在外國這個問題上,我做不出準确的估計,因爲主動權不在我們手裏。”陳克明确的告知三位同志們當下的問題。
陳天華與何足道微微點頭,顧璐隻是緊緊的注視着陳克。陳克講的每一句話顧璐都盡力記在心裏面。不過他并沒有太多的聯想。身在中國,能夠預測到英國會幹什麽已經是陳克卓越能力的表現,但陳克畢竟不是神仙,讓他能夠cao縱比根據地更強大的英國,顧璐從來不會這麽考慮。做不到的事情就無須多想。
“我們淮海省的同志認爲,如果等袁世凱武裝起來之後,我們就要面對敵人的重兵進攻,在這種局面下還不如先發制人,趁着敵人力量還不如我們的時候發動進攻。”陳天華說道,他邊說邊看了顧璐一眼,“想來河南省的同志也有這種考慮。顧璐同志從河南來,應該是最清楚的。”
顧璐并不逃避責任,“河南的同志們也有這種提法,希望能夠先發制人給袁世凱打擊。不過我對這些戰略問題還考慮不多。我隻負責向陳主席彙報河南同志們的想法。”
陳天華與顧璐都表了态,屋裏面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陳克的身上。
陳克說道:“同志們,對于袁世凱的問題,我隻能說時間不在北洋那邊。而且我們人民黨熱愛内戰麽?我是不這麽認爲。我們人民黨從來是反對内戰的。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這場戰争的xing質是什麽?要麽顧璐同志你來說說。”
“我們人民黨的戰争目的是爲了解放中國人民。”顧璐答道。
陳克把視線轉回陳天華身上,“我們不是以推翻北洋zheng fu爲終極目的,他們也不配。我們的目的是解放人民。而且我反複說,正是因爲有了人民的革命需求,才有我們革命的基礎。那麽我們就要通過宣傳來讓人民知道,想擺脫當下的痛苦,想比當下生活的更好,就隻能選擇我們人民黨。這才是進軍的最大基礎。當人民有了需求,我們自然要去相應人民的召喚。并不是因爲袁世凱對咱們有了威脅,我們就害怕的要破壞和平,去主動進攻北洋。”
陳天華覺得有時候陳克真是“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在這個問題上,這麽宣傳當然是可以的,不過陳克在這等會議上居然唱起了高調,這就有點不合時宜了。
“陳主席,如果這麽向同志們解釋,隻怕同志們未必能夠接受。”陳天華說道。
“政治工作就必須向同志們解釋,讓同志們能夠接受這樣的政治理念。我們人民黨不能脫離人民的需求自行其是。”陳克态度堅決的答道。
“但是,北洋是真的要進攻我們了。晚打也是打,那還不如早打。”陳天華并不服氣,至少他認爲有必要把同志們的想法說出來,然後看陳克到底怎麽解釋。
“我們絕不先打第一槍,這是對待和平的态度。政治上的宣傳與競争是一回事,但是軍事上的鬥争是另外一碼事。北洋爲什麽要整軍備戰,因爲他們在政治上競争不過咱們。在廣大農村,我們的政治工作成效斐然,得到了廣大農民群衆的支持。所以不管袁世凱怎麽吆喝,整個河南群衆并沒有起來反對我們。包括袁世凱的老家,在封建思想濃厚的項城,也沒有農民堅定不移的要反對我們。農民群衆不管能不能理解,至少土改工作是推行了,并且得到了認同。在我們根據地周邊的地區,不斷有農民和村落投到我們這邊來。咱們根據地的擴張根本沒有使用軍事力量,這些事實還不足以證明我們在政治上的優勢麽?反倒是敵人用軍事力量來恐吓群衆,用政治造謠的方式來污蔑我們。但是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都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如果繼續維持和平的情況,敵人要不了幾年就完蛋了。”
聽了這些,陳天華忍不住苦笑起來。陳克的理解角度經常超出他的意料之外,的确,如果讓人民黨這樣和平擴張下去,周邊的省份基本上堅持不了多久。按照這個角度來看待當下的局面,人民黨應該比誰都更加珍惜和平的現狀。道理是沒錯的,但是這事情的确非常難以解釋。
顧璐見陳天華不再說話,他開口說道:“陳主席,我們河南的同志有一個問題,如果戰争爆發,我們到底要撤退到哪裏?”
“誰說要撤退了?”陳克問。
“zhong yang提出了絕對防衛圈的計劃,這防衛圈之外的地區是不是就會采取誘敵深入的戰略。有同志比較擔心。”顧璐答道。
“這……”陳克登時就有些惱怒,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問題的關鍵,“顧璐同志,zhong yang提出的絕對防衛圈,那是要把洋鬼子攆出去的區域。而并不是指讓不讓北洋打進來的區域。”
聽了這個解釋,顧璐恍然大悟,原來是同志們錯誤理解了zhong yang的戰略。
陳克臉上帶着無奈的笑意,“敵人要進攻根據地,我們就要就地粉碎敵人的進攻。絕對防衛圈那是絕度不允許有敵意勢力存在的地區,所指的其實是外**事力量。也就是說,一旦歐洲戰争開始,我們劃出的絕對防衛圈内,所有外**事力量必須滾出去。他們不滾出去,我們就要把他們強行攆出去。這和北洋一點關系都沒有。中國的長江,我們不允許外國人進來。這點你回去之後一定要向同志們解釋清楚。”
“好的。”出身大别山區的顧璐其實沒怎麽和洋鬼子打過交道。至于攻打教堂,不過是諸多小戰鬥而已。分了洋教堂的廟産,那些信洋教的統統被關進勞改隊強制勞動。對與洋鬼子有關的事情,顧璐也就參與過這麽多。不過能把洋鬼子攆出長江,顧璐還是非常高興的。
何足道笑道:“那不就等于是和英國鬼子開戰了麽?”
陳克的确感到很無奈,“我們人民黨從不接受不平等條約,我們同樣支持正常的商業活動。想完成這個目标是要講方法的。當下在一些事情上我們不能cao之過急,需要等待機會。不過絕對防衛圈這個概念必須提出來。不過沒想到居然會引發這麽多的誤解。”
顧璐繼續問道:“那麽我們河南當下的工作重心應該放在哪裏?”
“工作重心就是發動群衆,建立新制度。隻要群衆真正能夠感受到新制度的先進xing與優越xing,袁世凱試圖進攻河南的時候,人民群衆自然就會和咱們站在一起。河南有将近4000萬人口,袁世凱充其量弄出兩百萬軍隊,不過是河南人口的120,他根本不可能打進河南來。敵人往哪裏進攻,我們就在哪裏粉碎敵人的進攻。”給顧璐說完,陳克又轉向了陳天華,“淮海省也是如此,抓住當下的和平努力争取群衆,即便北洋進攻,淮海省也有2000萬人口,對付北洋的部隊也是能辦到的。”
“那咱們擴軍300萬,主要使用在哪裏?”陳天華對這個很有興趣。
“300萬軍隊中,真正的野戰軍頂多80萬。其他的220萬包括地方部隊,也就是武裝jing察部隊,他們主要工作是維持交通線,工礦企業以及城市的安全。工程兵、鐵道兵,還有預備部隊。第一線的正規軍在傷亡減員後,需要預備部隊對其進行人員補充,以保證部隊的滿員狀态。除了這些部隊之外,還需要各個村子建起民兵組織。整個算下來,隻怕要超過300萬部隊。”
“難道還要大搞基礎建設?”顧璐感到非常意外。河南方面現在還在按照以往的計劃繼續鐵路和相關基礎建設。但是河南省委裏面不是沒有擔心的意見。
“沒有大規模的基礎建設,我們怎麽保證群衆知道人民黨到底能做什麽?單純的土改根本不可能提高産量,這已經是在很多地方都驗證過的事實。沒有配套的基礎建設,糧食産量根本提不上去。而且沒有大規模的基礎建設,沒有全面的動員,群衆也發動不起來。沒有群衆的支持,一切都談不上。”
陳天華問道:“我們總得向同志們解釋。光前面的解釋還是不夠。能不能說些更能鼓勵同志們的話。”
“南方根據地的和平在北邊保護。隻要能夠頂住北邊的敵人,南邊就沒有敵人入侵的可能,這就是根據地一盤棋的特點。解放戰争的重任将在北方決定。所以同志們要勇敢的承擔起責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