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節前評功結束,北一輝也得到了自己的那份獎品。兩條針織毛巾,兩個牙刷,一個引着鐮刀斧頭标志的搪瓷茶缸,還有四塊顔色是淺黃色,質地細膩,看上去就讓人喜歡的肥皂。北一輝躺在自己的鋪位上,把肥皂湊到鼻子邊深深的聞了一下,那股混合着一種刺鼻味道的香氣令人精神一震。放下手中的肥皂,北一輝稍顯煩躁的坐起身來。
最近的消息實在是令北一輝心煩意亂。他剛到消息,就在不久前的1912年1月24日,幸德秋水等12人被施以絞刑。在日本轟動一時的“大逆事件”終于劃上了句号。
1910年5月下旬,日本長野縣明科鋸木廠的一工人攜帶炸到廠,被查出。日本桂太郎内閣以此爲借口鎮壓日本的社會主義運動。同年6月,日本當局開始對全國的社會主義者進行大肆逮捕,并封閉了所有的工會,禁止出版一切左翼書刊。從1910年底到1911年1月,對被捕的數百名社會主義者進行秘密審判,誣陷日本社會主義先驅幸德秋水等26人“大逆不道,圖謀暗殺天皇,制造bo亂,犯了暗殺天皇未遂罪”。經大審院一審即終審的特别判決後,于1911年1月18日宣判幸德秋水等24人爲死刑,另外兩人爲有期徒刑。
在這個時代,處決政治犯被公認爲是一種政治惡行。在巴黎、倫敦、舊金山、紐約等地,左翼群衆召開了抗議集會,并向日本駐外使館寫信抗議。在日本本國和世界輿論的譴責和壓力之下,大審院被迫以天皇的名義将死刑中的十二人減爲期徒刑。但幸德秋水等另外十二人卻維持原判。[
美國方面對日本的這個做法相當的反對,日本不敢得罪自己最大的出口對象,所以日本政府還玩弄了一個陰謀,故意拖了一年。美國人的注意力總不可能持續不斷的放在日本政治犯身上,等外界風浪平息之後,日本政府悄聲息的對幸德秋水等十二人施以絞刑。
北一輝也是日本政府裏面挂名的“異議份子”,與社會主義者關系也不是特别親密,加上他當時不在日本國内,算是躲過了這一劫。但是在日本政府和這些社會主義者之間,北一輝疑是支持社會主義者的。得知幸德秋水等人被殺,北一輝的情緒十分低落。
“一定要讓這些人償還血債!”他恨恨的想道。
可光在這裏發狠是沒有用處的,北一輝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中國革命之上。對日本明治維新徹底失去信心之後,北一輝期待中國革命能夠開創出一條全新的道路。在中國革命取得全面勝利之後,北一輝身爲“路黨”,引導這股強大的革命力量翻日本當前腐朽的門閥統治,創立一個真正公平正義的日本國。爲此,北一輝堅定的支持同盟會的革命,希望完成中國革命之後,進而解放日本,構築對抗歐洲人的亞洲聯盟。
即便是最早看重的同盟會已經沒有前途,北一輝也沒有失去信心。他試圖在更加強大的人民黨這裏學習革命道路。到現在,北一輝并不能說失望,他隻是感到一種焦慮。
人民黨的革命理念中有着北一輝即爲贊同的“反帝反封建”的核心綱領,有着追求社會公正的堅定路線。這都沒錯,但是在實踐層面上,人民黨有一種說一套做一套的風格。根據北一輝的觀察,人民黨的所有精力,至少是絕大多數精力都在建設更強大根據地的實踐層面上。身爲中國革命的旗手,人民黨重實踐,輕言辭。對外表現出的是強烈的功利主義,而不是強烈的革命态度。這讓北一輝極爲訝異。
更大的刺激則是人民黨的内部教育,“國家是階級統治的工具”“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根據地中的統治階級是廣大勞動者”,在北一輝看來,這些洗腦般反複強調的理念,不是要翻一個專制的政府,而是要用一個更加專制的政府對現在存在的專制政府取而代之。這令他十分不能接受。
心情紛亂之下,北一輝又拿起肥皂湊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一下,堿性物質的刺鼻味道讓北一輝精神振奮了一點。他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根據地的生活絕對不能稱爲惡劣。這些獎勵品以及每日裏堪比日本大門閥的飯菜,不談薪酬的話,即便是日本海軍軍官生活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過這與北一輝的希望大相徑庭。他想在人民黨這裏學到的是如何建立一個強大的革命政黨,可是幾個月以來,他學到的最多的則是如何從事實際工作。對已經建立起政權的根據地來說,這或許是可行的。人民黨對于“喚醒廣大勞動群衆”可以說花費了極大的心思。陳克堅定的認爲,統治階級本身的特點之一,就是學會如何管理自己,學會認清社會本質。
幹部學校培訓之一,首先就是讓幹部們能夠認清社會現狀,學會如何組織勞動生産。在這次挖湖工程中,幹校全部上陣。北一輝本以爲學習組織勞動生産是學習怎麽“組織群衆去勞動生産”,他萬萬沒想到,這是讓幹校學員們自己通過勞動來學習怎麽組織學員們搞生産。
搞生産有多累,北一輝以前并不知道。他當年決定參加革命,爲了籌集資金,北一輝可沒有去投身勞動生産,而是參加了幫會,靠收保護費,勒索有錢人,弄到了啓動資金。人民黨搞生産的做法,北一輝倒也想過,不過這種來錢慢的思路,他當時就給否決了。
既然想學習人民黨的組織,北一輝隻好學着勞動。所謂勞動根本不是一群人在一起商量怎麽能幹的更好,而是一群人先拎起工具,埋頭下去刨坑挖土。手會磨破,解放鞋的橡膠底再把滑,天冷也會凍出凍瘡來。
很多問題的解決之道讓北一輝覺得簡直“不人道”。例如想解決手上摸出的血泡,唯一辦法就是等血泡破了之後磨起繭子,這就能解決問題。血泡剛破的時候,刺刺的痛感讓北一輝極爲不快。人民黨的同志們之間則以“互相鼓勵”作爲解決方案。
更神還在後頭,所謂學會組織,并不是中國的明尊卑,定上下,更不是日本的那種森嚴的等級制度。組織化的第一條居然是讓大家平等,是批評與自我批評。每個人都要“說實話”。或者更通俗的用中國老話來講,就是“知道自己吃幾個馍喝幾碗湯”。
北一輝懂些中國文化,例如論語裏面的孔子談起“士”的時候說過,“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爲次矣。”
人民黨的教育并不是以培養能夠翻舊制度的革命者,也不是能夠指揮一方的大人物。居然是這種“硁硁然小人”,實在是令北一輝感到訝異。
不過孔子好歹把這種“硁硁然小人”列爲最低一級的“士”。《論語》裏面記,子路問孔子:“今之從政者何如?”孔子答道:“噫!鬥筲之人,何足算也?”
連孔子都認爲,“硁硁然小人”比眼下當政的人強太多。在北一輝看來,這個評價倒也是能夠切中日本的現狀。
不過這隻是一個開始,黨校的學員們現在勞動中學會“知道自己吃幾個馍喝幾碗湯”,接着就是勞動安排。根據每個人報出的工作量,開始計算每天的集體工作量。這可是要了命,包括北一輝在内的很多同志熬過了頭幾天之後,本以爲自己可以完成某個程度的工作量。大家沒想到的是,這工作可不是十天半個月,而是連續幾個月,過了半個月之後,很多人把吃奶的勁都給用出來,因爲身體積累的疲勞甚至傷處,體力精力和意志力都呈現以爲繼的迹象。大家原本制定的計劃法完成。[
幹校學員所組成的隊伍每次都要詢問同志們到底能不能堅持,有些同志早早的就承認堅持不下去,有些同志連着幾天完不成任務,被迫承認了自己的能。北一輝也是好面子的人,咬着牙硬撐了四個禮拜,最後也向自己的身體屈服了。
幹校學員在連續不斷的高強度工作中,鐵打的漢子也撐不住。
幹校學員所組成的隊伍每次都要詢問同志們到底能不能堅持,有些同志早早的就承認堅持不下去,有些同志連着幾天完不成任務,被迫承認了自己的能。北一輝也是好面子的人,咬着牙硬撐了四個禮拜,最後也向自己的身體屈服了。
幹校學員在連續不斷的高強度工作中,鐵打的漢子也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