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員的功勞是同志們一起幹出來的。如果參與評功,那要不要參與評過?所有的責任他都先分上一份……”
“成績決定指揮員的考評,做出成績這本來就該是指揮員的本份。有了成績都是指揮員的,出了問題下面的同志一起承擔。一人做事一人當,誰的責任就誰來負責,這才是公平……”
同志們盯着顧璐,看着這位剛上任不久的團政委在那裏大聲說着自己的想法。這份觸動相當的大。顧璐說的話也談不上多麽新意,陳克說過與這些相類似的話。但是陳克說這些的時候,大家聽,卻沒有太把這些聽到心裏面去。這倒不是同志們對陳克有什麽輕視,而是這話實在是很不合大家的心思。
柴慶國也在靜靜的聽,顧璐的話很合他的胃口,軍隊這種組織裏面講的是按功行賞,但是工農革命軍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軍隊,這支軍隊的意義并非是各級幹部的軍隊,更不是陳克的軍隊。這支軍隊是人民的軍隊,因爲這支軍隊的每個成員都是廣大勞動人民的一份子,這支軍隊的存在目的就是爲了保衛包括軍隊在内的廣大勞動人民的利益。[
從這個角度來看待的話,各級幹部們的評功就顯得很可笑。能成爲各級幹部,本身就是對其能力與功勞的承認,貌似并不需要單獨對指揮員進行評功。所以柴慶國靜靜的觀察着,有一些人看來已經完全不适合繼續待在領導崗位上了。各種革命思想教育都教育過,他們的當下的表現就完全是他們自己對待革命的看法。
不少同志也觀察着柴慶國的神se,這種沉默在其他同志看來像是一種沉默的反對。至少不少同志心裏面把這個沉默當成反對的意思。
能坐到這個位置上,其間的辛苦遠非普通戰士能夠比拟的。這些幹部是真心認爲新制度的确比舊制度好的多,老百姓對部隊的支持與貢獻,大家也都覺得很重要。不過把所有的功勞都給了基層官兵,給了老百姓,那麽這些中高級幹部的辛勞怎麽算?爬到這個位置上,難道就隻是爲了把自己的功勞一筆勾銷麽?如果要講平等,這些同志們覺得這種做法很談不上平等。以前的局面艱難,大家可以忍,現在艱苦的r子總算是過去了。北洋被打老實了,滿清覆滅了,德國鬼子也揍過了,其他的洋鬼子現在都很合作。到了這個時候,總得說說大家的功勞了吧。
“顧政委,我怎麽覺得你這話跟要造反一樣。”第一個反對者跳出來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4406師師長周鎮濤身上。周鎮濤的話态度明确,就是要徹底反對顧璐的主張。
顧璐沒想到自己居然被扣上了一個造反的帽子,他的心髒忍不住跳動的更激烈起來。“我……造誰的反?”顧璐驚愕的問道。
“你說的這些,到底是想說誰領導誰?”周鎮濤冷冷的問道,“這到底是幹部領導下面的同志,還是同志領導上面的幹部。這還有規矩沒了?”
周鎮濤的話很明顯得到了相當的支持,有些同志的臉上露出了以爲然的表情。但是柴慶國也發現,不少同志,特别是政委們的臉se頗爲不安,有幾名政委臉se已經變得很是不滿。
顧璐皺起了眉頭,“規矩?基層同志們學習的就是怎麽安排自己的工作,幹部們都是從那些學會安排自己工作的同志裏面提拔上來的,他們不僅要安排好自己的工作,還要能夠安排好其他同志們的工作。我們的目标就是完成組織上定下的工作,往大了說這是要解放勞動人民,讓勞動人民當家做主人。領導幹部也是勞動人民的一份子,你這是要把領導幹部和勞動人民對立起來啊。”
這話可是夠尖銳,周鎮濤的臉se頃刻就變得很難看,他大聲質問道:“顧政委,你這話什麽意思?”
顧璐更加疑惑了,他問道:“我這話什麽意思?黨一直就是這麽教育的,黨怎麽教育的,我就怎麽辦麽。黨怎麽教育的,我就怎麽說。”
看着周鎮濤與顧璐針鋒相對,柴慶國很想笑,可是他怎麽都笑不出來。就柴慶國的理解來說,顧璐沒說錯。人民黨一直宣傳的人民革命理論中的确隻有作爲統治階級的廣大勞動人民,以及其他存在這樣的二分法。在統治階級中處于領導以及先鋒隊地位的則是人民黨。
在人民黨,或者說陳克主導的新制度中,決定個人社會地位的标準僅僅是勞動。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顧璐不僅僅是沒說錯,而是牢牢的抓住了人民黨政治綱領的核心要點。顧璐這樣同志的存在實在是讓柴慶國大開眼界。
周鎮濤和柴慶國所想的明顯不同,他冷冷的說道:“顧璐同志,你這是在歪曲黨的理論。我們要有鋼鐵一樣的紀律,黨反複強調這點。按你這麽說,這叫做什麽紀律?”
“黨強調紀律是爲了更好的完成工作,而不是定出一個紀律來,讓工作服從紀律。周師長你說的還不是紀律,你說的隻是你想要的規矩。”顧璐依舊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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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梓看着這兩個同志激烈的争論着,他發現自己處于一個完全兩難的地步。從心裏面來說,龐梓是支持周鎮濤的。可是顧璐所說的話與武星辰平常愛說的很是想象。仿佛是一種習慣,龐梓覺得自己應該支持與武星辰相類似的立場。平r裏龐梓沒少與武星辰争論,争執的原因是武星辰在很多地方上沒有能夠順了龐梓的想法。不過平心而論,龐梓認爲自己是願意聽武星辰的話。
仔細看着柴慶國的神se,看到盡管還是那張面表情的臉。不過以龐梓對柴慶國的了解,柴慶國是想讓這場争論繼續下去。到底該支持誰呢?龐梓感到很苦惱。
争論沒有完全進行到底就被4406師政委楊得水打斷了,“這次咱們說的是評功的問題,怎麽跑題說到了紀律上了?”
這擺明了是要平息事态的發言,可柴慶國偏偏沒有讓事态平息的打算,“我覺得這個讨論很有道理。到底是誰領導誰,評功到底在評什麽。如果連這些都說不明白,這種争論以後還會發生麽。如果能把這個事情讨論清楚,就能從根子上解決很多事情。大家繼續說。”[
楊得水是師政委,在理論方面他比周鎮濤更有敏感xng。當顧璐提到誰當家做主的時候,他就知道周鎮濤落了下風。人民黨的政治理念中,人民黨固然是根據地統治階級的先鋒隊,卻不是根據地的統治者。不管在實踐層面上到底有什麽樣的問題,理論上根據地的權力歸廣大勞動人民所有。在部隊中,幹部也沒有特别的權力。陳克旗幟鮮明的反對以各級幹部地位高低來構架一套權力體系的想法。盡管這種想法是千百年來的傳統。
到了此時,楊得水也不能任由這種争論進行下去,他畢竟是和周鎮濤在同一個師裏面。呂凱文前車之鑒,因爲同意呂凱文的安排,團政委同樣被撤職查辦。如果周鎮濤在政治思想上出了大錯,楊得水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柴總指揮,這不是咱們會議的安排。我覺得咱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具體問題。陳主席也說過,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麽。顧璐同志說的有道理,咱們是以勞動爲中心來評定功勞的。既然44072團工作成績很好,咱們就沒有理由把他們排除在集體評功之外。集體功是集體功,在集體中占大多數的還是這些基層的同志。不過黨組織建設方面,44072團也能參與評定。功是功,過是過,這不能混淆。”
周鎮濤能夠當上師長,也絕對不是白給的。盡管不确定自己到底有什麽問題,不過政委楊得水這麽一說,他就強忍怒氣坐回了位置上。就算不是給顧璐面子,好歹也得給政委楊得水一個面子。
“大家怎麽看?”柴慶國雖然感到極爲遺憾,他的工作是主持黨會,而不是意義的挑起争論。雖然心裏面對周鎮濤極爲不滿,可是柴慶國絕不能誘惑周鎮濤說出“反革命”的話來。那就是另外一個xng質的問題了。
顧璐的目的也不是要把周鎮濤給打成反革命,他就是要說清楚道理,既然楊得水已經提出了意見,顧璐也沒想過要窮追到底。“那就是說,以後評功部隊的功勞與黨組織建設要分開評定了?部隊工作做得好,不等于部隊的組織建設搞的好?”
周鎮濤原本就是強壓着自己的不滿沉默下來的。這心裏面的氣惱就别提了,被一個團政委逼迫到不得不閉嘴的地步,連師政委都被迫采取了妥協的姿态,這種情況是周鎮濤從未想過的。在周鎮濤看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裏面都是嘲笑。看顧璐不僅沒有見好就收,反倒和師政委楊得水“較勁”,周鎮濤騰的站起身來,“部隊裏面的組織建設都沒能搞好,部隊的功勞卻上去了,這說明了什麽?難道要證明組織不管用?紀律不管用?”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楊得水的臉se也變得不怎麽好看了。他對周鎮濤很有些不高興,剛才讨論的事情隻是敷衍過去了,遠沒有到過去的地步。而且即便是與周鎮濤在同一個師,楊得水也不支持周鎮濤的觀點,隻是礙于面子不能在會議上當衆與周鎮濤争論起來。現在周鎮濤又摻乎進新的争論,而且擺明是帶着怨氣來的。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如果這次讨論再證明周鎮濤的想法是錯的,這就是真正的思想錯誤。
柴慶國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件事上他向陳克請教過,到底争論會變成什麽樣。陳克的回答讓柴慶國很是意外,“争論如果是有水平的争論,最後都會歸結于兩點,科學與mnzhu。科學關乎世界的物質xng本質。mnzhu關乎于所隸屬的階級利益。有背叛階級的個人,但是從沒有背叛利益的階級。”
周鎮濤提出的問題看似是氣話,其實倒也是真正的問題。在團裏面幾個高級幹部出了問題的時候,整個團工作上的優秀表現能證明什麽?在周鎮濤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柴慶國已經找到了答案。這讓柴慶國覺得心頭一陣透亮,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
龐梓見柴慶國露出了笑容,他覺得很是訝異。會議室裏面氣氛凝重,争論是針鋒相對,雖然龐梓其實沒有完全弄明白争論的焦點,隻是知道自己認爲自己當了這個師長,下面的同志就得服從龐梓的命令。不過龐梓也能感覺到,事情遠沒有自己想的這麽簡單。又見到柴慶國居然微笑起來,他感到了一種極大的不解。龐梓忍不住問道:“柴總指揮,你笑什麽?”
經龐梓這麽一提醒,所有人都瞅向了柴慶國。果然,柴慶國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褪。柴慶國也不藏着,“同志們,這次讨論我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陳主席說過科學與mnzhu。科學麽,就是工作方法。呂團長他們在普及工作方法上肯定幹的很好,所以他們團的工作成績就大。同樣,在mnzhu上,呂團長肯定沒幹好。如果他開了全團的mnzhu會議,把他想邀功請賞的打算給同志一說,大家覺得全團的同志會支持他麽?”
柴慶國這麽一說,龐梓倒是聽懂了,沒想到呂凱文在被撤職之後還能得到相當高的評價,龐梓妒忌心大起,他忍不住說道:“這也未必吧。如果全團的同志都認爲能在陳主席面前露臉,露臉的話能夠得到更多的好評價,他們隻怕也不會反對。”
同志們中間爆出一陣笑聲,龐梓這麽實在的話的确描述的很形象。如果呂凱文能向全團同志證明這種表現能夠成功,隻怕還真的能夠得到全團的支持。
“所以我們就要把呂凱文同志等人撤職查辦。黨組織讓他這麽領導,公然弄虛作假邀功請賞,這是要幹什麽呢?”柴慶國笑道。
龐梓聽了這話微微一怔,對呂凱文等人被如此嚴厲的處理,他還覺得有些過于生硬,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爲了給顧璐鋪路才這麽做的。經過柴慶國這麽一說,龐梓突然真心覺得呂凱文等人果然是罪有應得。如果這種頭一開,别的部隊辛辛苦苦工作,還頂不上一番弄虛作假。這可是真的不公平。龐梓的騎兵師人數比其他步兵師少,他對于評功的事情頗爲頭痛。有了這個想法,他看向顧璐的目光裏面敵意大減。
“那這麽說的話,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們騎兵師的人數少,該怎麽評功?既然一定要公平,這得對騎兵師的同志同樣公平才行”。龐梓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