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答案擺明了不是實話,因爲接線員肯定知道爲什麽“不很清楚爲什麽要笑”,到底是追問還是對此置之不理,這個界限頗難把握。顧璐現在心情不好,所以不願意分心去考慮這麽多,他說道:“給我接總指揮部。”
接線員答道:“已經接好了。”
顧璐感到頗爲意外,他拿起聽筒搖動話機,很快聽筒裏面就傳出總指揮部徐參謀的聲音,“喂,是哪位?”
稍帶訝異的看了接線員一眼,顧璐才對着話筒說道:“請問柴總指揮在麽?”[
柴慶國聽了顧璐的彙報之後,沉默了一陣才說道:“我聽說你平常這會兒都在睡覺?”
“是的。”從沒人當面提及此事,顧璐更想不到自己的這個作息安排連柴慶國都知道了。
“你這會兒别睡了,馬上給我趕過來。”柴慶國命令道。
放下聽筒,顧璐又瞅了接線員一眼,雖然他的辦公室就在接線班旁邊,但是顧璐還真的很少來這裏。搜索着記憶裏面的信息,除了知道接線員可能姓林之外,其他的則是一片空白。隻是此時也不是追究發笑的原因。柴慶國自己做事幹淨利落,也絕不喜歡其他人拖拖拉拉。帶着被女性笑的耿耿感覺,顧璐大踏步的離開了接線班。
一踏進柴慶國的辦公室,顧璐就感到一種肅然。在工農革命軍的指揮官中,陳克的地位是神一般的存在。總政委何足道與總司令華雄茂距離大家比較遠。作爲排長偶爾能夠接觸到的則是第一線的中高級指揮官。在這些人裏面,章瑜被稱爲陰冷。蒲觀水則是講規矩。柴慶國的風評則是太厲害。很少有人見柴慶國笑過。當然,也很少有人見他發怒。顧璐雖然不怕柴慶國,但是面對這位指揮官的時候,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就打起了精神。現在也是如此,當柴慶國面表情的讓顧璐坐下的時候,顧璐立刻端端正正的坐了下來。
“你去呂凱文團長那裏,把他爲什麽調動部隊給我弄清楚。”柴慶國說道。
面對這個要求,顧璐有些遲疑的答道“這是政治保衛部的工作吧?”
在路上他考慮過呂凱文這麽做的問題,沒有組織上的安排是不允許私自調動部隊的。如果上綱上線的話,這牽扯到政治保衛工作。調動部隊意欲如何?這可是個大問題。說完這些,顧璐看着柴慶國,卻見柴慶國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顧璐心裏面就打起了小鼓,他有點懷疑自己這麽說是不是沒找對在這件事情上要出面的部門。
就這麽對視了一陣,顧璐聽柴慶國說道:“顧璐同志,如果我現在要求你暫時把這個團的工作接掌起來,你覺得有多大把握?”
“呃……”顧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論柴慶國說什麽,都不會讓顧璐更驚訝了。好不容易穩定住了心神,顧璐答道:“我……,我會努力完成組織上的安排。”
“嗯。那你就去準備一下,估計明天就能上任。”柴慶國說道。
“柴總指揮,呂團長到底怎麽回事?”顧璐問道。
“私自調動部隊,不用問理由,首先就要撤職查辦。你現在隻是暫時代理一下,以後的安排,以後再說。”柴慶國答道。
顧璐當然知道私自調動部隊的性質有多嚴重,特别是在這麽多部隊雲集徐州的當下,各部隊更要嚴守紀律。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就這麽一件事居然就讓呂凱文落到撤職查辦的程度。而自己在這件事情中充當的這個角色就有點令人意外了。
“你有什麽顧慮麽?”柴慶國問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現在我的想法,我是在想我能不能把工作幹好。”顧璐答道。剛說完,他突然覺得這話有些熟悉。一轉念,就想起自己下意識的模仿了林接線員的話。
柴慶國不管顧璐的想法,他冷冷的說道:“有顧慮是正常的。部隊現在擴大到這種規模,首先就是講紀律。接下來就是講能不能把工作幹好。至于别的你就完全不要考慮。能不能把工作承擔起來,大家都看的很清楚。不光我們在看,同志們也在看。今天是呂凱文同志撤職查辦,那麽現在就讓你來擔起這個工作,如果你工作幹的不好。明天就可能把你撤職查辦了。”
這種冷靜的态度沒有讓顧璐感到畏懼,相反,柴慶國所說的極大的刺激了顧璐的精神,他答道:“是。我會努力完成任務。”
這态度很明顯出乎柴慶國的意料之外,他又看了顧璐片刻,這才問道:“你有什麽想法,現在說。别上了任之後你再覺得後悔。”[
“柴總指揮,我沒什麽想法。幹不好就把我撤了呗。我努力工作就是了。”顧璐答道。
“你不害怕有人說閑話麽?”柴慶國問道。
“……,沒想過别人是不是說閑話的事情。我隻想着自己專心工作。”顧璐答道。
“如果有同志表示對你的質疑,你準備怎麽辦?”柴慶國接着問道。
“那也得讓同志說話啊。”顧璐回答的很幹脆。
聽到這個回答,柴慶國沒有再說話,又過了一陣,柴慶國才揮了揮手,“現在你趕緊去忙你的吧。等待組織上的通知。”
呂凱文以及團政委,副團長被一起撤職的消息很快就震動了根據地。而關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很快被全軍通報。陳克本來是準備視察呂凱文所在的團,呂凱文事先得到了消息之後,就夥同政委與副團長一起,準備在陳克主席面前表現一下,他們打算頭天晚上先把地刨得更松些,以便第二天能夠有上佳的挖土表現。
對自己的所做所爲,呂凱文以及政委和副團長全部承認。既然他們表現的比較老實,組織上的定性也做的很快,“私自調動部隊,違反軍隊安全紀律。不遵守工程安排,弄虛作假,邀功請賞。呂凱文等同志被免去一切職務,送去培訓班接受教育。”
顧璐也在兩天後以代理政委的身份接掌了部隊的指揮權。工作崗位變動,工作也得立刻交接。顧璐告别了聯絡科的同志,準備去上任。上任前,顧璐還是忍不住心裏頭的疑惑,找到林接線員詢問了當時她爲什麽要笑。
林接線員實在是沒想到顧璐會問這個問題,不過這次她到沒有繼續發笑,“我是覺得你在這件事上處理的很果斷。想起來一開始你遇到這些問題的時候,皺着眉,看着那麽爲難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想笑。”
“我剛開始的時候就看着那麽爲難麽?”顧璐對這個回答感到相當的意外。
“剛開始的時候,你滿心都是想把工作幹好。可是明顯不知道該怎麽做,那種着急的樣子很有趣。”林接線員說完這些,還是忍不住笑起來。她的相貌很普通,很難給人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可眼睛雖然不大,卻異乎尋常的又黑又亮,在露出笑容的時候,讓人格外的注意。一面看着這雙黑亮的眼睛,顧璐一面回憶着當時自己的感受。他全然想不起自己到底有沒有林接線員說的那麽爲難。
不過解開了心裏面的疑惑,顧璐倒也沒有想繼續追究下去的打算,他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林同志,謝謝你說的這麽直白。”
林接線員也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不客氣。”
和連絡科的同志們告别之後,顧璐就前去赴任。部隊駐地根本沒有多遠,在組織部的同志帶領下,顧璐召開了第一次會議。團級幹部因爲參與了這次弄虛作假的事情,已經被一掃而空。一營長高智生暫時代理團長,二營的營長擔當了代理副團長。盡管有組織部的同志參與會議,在突然遭受了這麽大的“恥辱”之後,團裏面的幹部們一個個都如同霜打過的茄子般蔫了。
這事情的确是很丢人,團長呂凱文本來是想拍馬屁的,沒想到拍馬屁成了拍馬腳。柴慶國對這種行動反應實在是過激,而據說陳克主席對此也相當的生氣。經過這麽一番事,現在的團幹部都感覺在人前擡不起頭來。哪裏還能在會議上有什麽精神。
顧璐對此很能理解,他對着同志們說道:“大家現在的想法,我大概知道。我以前在排裏面工作的時候,連裏面的軍需同志手腳不幹淨,結果被抓走了。出了這種事,走到哪裏,都會有人說你們連怎麽怎麽的。我覺得大家對這種事情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這話,組織部的同志也說過。可是這并沒有讓同志們感到有什麽好受的。顧璐看着垂頭喪氣的一群同志們,啪的一聲,他猛然見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這麽激烈的動作讓同志們下意識的都擡起頭看向顧璐。
顧璐大聲喝道:“呂團長他們不該弄虛作假,這沒錯。可是爲什麽陳主席要視察咱們團?不就是因爲咱們團工作表現出色麽?呂團長他們是想的太多。幹革命想那麽多幹什麽,組織上分配啥工作,咱們就就幹啥工作。丢人的是呂團長,咱們同志們有什麽丢人的。往後誰敢對咱們團說三道四,告訴我,我來訓他們。”
這麽一番表态,雖然沒能驅散同志們的郁悶,好歹也讓大家振奮了一點精神。
“顧政委,你也不能見人就罵吧?”代理團長高智生悶聲悶氣的說道。
“我當然不可能見人就罵,不過誰說道咱們臉上,我當然要罵他。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抓住些陳年爛谷子的事情不放,這是什麽心思?我們絕對不能助長了這歪風邪氣。”顧璐斬釘截鐵的說道。[
其他同志聽了這話,也有了點精神。盡管還是有些蔫,但是顧璐開始安排工作的時候,大家至少也能夠有條理的開始參與進來。
顧璐又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家不要覺得自己幹了什麽錯事。如果大家幹了什麽錯事,組織上早就把大家給撤了。既然組織上沒有撤了咱們,那就是說組織上希望咱們能夠繼續好好工作。如果不想好好工作的早些說,組織部的同志就在這裏呢。受不了就申請走人。不想走人的,就打起精神好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