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相信這件事會是真的,即便是相信的人,也有一種極大的不現實感。從1840年的第一次煙片戰争開始,在中國國境内與洋鬼子打仗。中國是屢戰屢敗。突然間就有一支力量獲得了勝利,陳克帶領的人民黨貌似的确與普通中國人很不一樣。
北洋最有機會得到一手資料,實際上人民黨奪取了青島之後,北洋在青島的當地zheng fu就已經把消息以最快速度送回了濟南,接着又送回了bei jing。
人民黨一ri内破青島,奪取了整個青島要塞的戰績讓北洋内閣連評價的力氣都沒了。而德國艦隊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并沒有試圖重新占據青島,而是暫時南下到上海港口。盡管海軍大臣薩鎮冰以海軍的角度解釋了他的看法,“德國艦隊以艦炮掩護進攻連雲港,幾天下來艦隊上炮彈用盡。他們暫時無力重新奪取青島。”
内閣成員們表面上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們也是真心希望這是真的。不過因爲不懂軍事,他們心裏面卻認爲德國艦隊沒膽量進攻青島才是關鍵。能把德國人打到不敢報複的程度,這些zhong yang大員心中都有着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感覺。
袁世凱是想看看北洋zhong yang會有什麽良策出來,各部大臣們沉默啊沉默,絲毫沒有從沉默中爆發的迹象。大家不肯說話,袁世凱也不逼他們。留下徐世昌、王士珍、段祺瑞和薩鎮冰,袁世凱讓其他人都出去該幹嘛幹嘛。
屋裏面的五位都是懂軍事的,甚至可以說,在人民黨崛起之前,他們算是中國最懂軍事的五個人。其他内閣大臣出去之後,這五個人又是大眼瞪小眼的沉默起來。
人民黨一萬多部隊急行軍四天趕到青島後立刻投入戰鬥,一夜攻克青島要塞。北洋軍以小站練兵起家,如果讓北洋軍從小站出兵,調動部隊進京布防,四天也未必能完成。如果北洋與人民黨開戰的話,北洋爲了自身安全,貌似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軍隊都給堆在bei jing,那麽其他地盤,人民黨想打哪裏就能打哪裏。從軍事角度上,五個人都看不到北洋軍在面對人民黨的時候有絲毫勝利的可能xing。滿清的殷鑒不遠,被篡奪的統治權還不到一年呢!人民黨本來就是造反起家,到現在也沒有名義上加入中華共和國。人民黨扯起旗幟來堅定的推翻北洋 fu,道理上也無可厚非。
徐世昌現在以代理總理的名義行使總理的責任,在内閣中他職位最高。總這麽不說話也不是辦法,“聘卿,現在濟南那邊怎麽樣?”徐世昌找了一個很無聊的話題。
“濟南駐軍現在依舊沒有出營。”王士珍依舊保持着平素的冷靜。
這道命令本來是袁世凱的意思,現在聽起來卻給人一種格外喪氣的感覺。一群剛起家不過5年的毛孩子,已經縱橫中國,甚至能夠攻克強大的青島要塞。而有着幾十年赫赫威名的北洋,居然隻能躲在軍營裏面。聽王士珍說完話,徐世昌的臉se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看了看其他四人再次沉默,袁世凱也不願意逼迫他們,“聘卿,你對山東熟,我想讓你去山東坐鎮一段。”
“是。”王士珍也不問理由,隻是簡單的答道。
“鼎銘,你管好海軍。德國人吃了這麽大的一個虧,人民黨沒有海軍,出海口也就那麽一個連雲港。保不住德國人就敢找我們的麻煩。”
“……,是。”薩鎮冰雖然想說什麽,卻也隻是簡單的答了一句。
“芝泉,聘卿去了山東,你就管了陸軍部。在這個關口,管好軍隊,不要給我鬧出任何事情來。”
“是。”段祺瑞也簡單的應了一聲。
“菊人先留一下,你們幾個先去忙。”袁世凱命道。
等這三人出去了之後,徐世昌問道:“聽大總統方才的意思,你準備去會會陳克麽?”
袁世凱無奈的搖了搖頭,“陳克鬧出這麽大的事情來,一時半會兒是絕對不會再來bei jing的。等聘卿到了濟南安頓住,我會聯絡陳克在濟南見次面。我倒想看看他準備怎麽收這個場。”
“大總統,此時與陳克會面是不是時機不太對。”徐世昌有些遲疑的問道。
“菊人,我是中華共和國的總統。現在出了這麽個事情,我若是一聲不吭當了縮頭烏龜,我還能再當這個總統麽?我知道内閣裏面有些人會怎麽想,他們覺得陳克這可是惹了大麻煩,洋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可是他們就沒想過,如果這次洋人最後還是拿陳克沒辦法,我們這 fu還要不要幹了!陳克隻要能靠自己扛過了這件事之後,我們就在這bei jing城裏面等死好了!”說到後來,袁世凱憤怒的情緒終于爆發出來。
“項城老弟,别氣着自己。”徐世昌忍不住說道。人民黨這次的行動表面上看風險極大,但是徐世昌是個明白人,袁世凱方才所說的已經指出了問題所在。如果人民黨這次能夠熬過去,那麽人民黨就占據了道義上的制高點。一個敢和外國人作戰的中國地方zheng fu,一個能夠戰勝列強軍隊的地方zheng fu,無疑自動擁有了愛國的大義名分。這一次軍事上的勝利,就給了人民黨往後發展的極大基礎。與之相對的是,北洋 fu就此背上了沉重的壓力。現在北洋zheng fu敢與人民黨有任何沖突,且不說能不能赢,人民黨一頂“賣國賊”的帽子扣上來,北洋zheng fu就隻能幹瞪眼沒話說。
軍事上現在明顯是人民黨占優,道義上又被人民黨搶先一步。北洋再不能立刻拿出行之有效的對策,那就隻有坐在bei jing城裏面等待着覆滅降臨了。
“大總統,不如讓我去和陳克見一面。”徐世昌說道。
“沒有内閣總理去地方上拜見陳克的道理。”袁世凱有些的郁悶的說道。不得不要求與陳克在濟南會面已經夠郁悶的了,即便如此,陳克也未必肯到濟南去。現在陳克也是衆矢之的,他肯不肯冒險去濟南還是個問題。眼前的局面下,如果袁世凱誘殺了陳克,然後洋人、北洋、還有對陳克早就極具敵意南方各省聯手的話,再不濟也是個同歸于盡的局面。
以往都是陳克率先主導了局面,而眼前的局面卻給了袁世凱一個機會,北洋雖然軍事上處于劣勢,但是北洋畢竟是zhong yang,袁世凱畢竟是國會選出來的總統。隻要陳克肯名義上低下頭,對洋鬼子和南方諸省,袁世凱手裏就有了陳克這張牌可以用。而對陳克來說,一旦名義上低下頭,那就确定了地方與zhong yang的關系。再相對北洋不利,就背上了叛國的名聲。袁世凱還是願意和陳克在明确了上下級關系的局面下合作的。
當然,這一切都必須是在陳克願意去濟南向袁世凱低頭,承認袁世凱zhong yang的局面下。
“大總統,若是我們現在與陳克和談,洋人就會把矛頭對準我們北洋。我們是不是再等等?”徐世昌最後還是沒忍住,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
“菊人啊!菊人啊!”聽到這話,袁世凱真的憤怒了,“我們年輕的時候都抱着給國家建功立業的念頭。我去了朝鮮,你在翰林院坐了十年冷闆凳。現在陳克敢打青島要塞,敢打德國人。我們就算是再沒用,再打不過洋人,我們裝着敢打洋人,裝着不怕洋人的膽量都沒有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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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的邀請得到了陳克的同意,兩人都知道現在的局面根本沒有拖拖拉拉的時間。7月17ri那天,天上下着雨,中國最大的兩股政治勢力的首領則坐在趵突泉旁邊的亭子裏頭開始聊天了。
“文青此來部下就沒有勸過你麽?”袁世凱笑道。
“同志們不太信得過北洋,不過我覺得現在還不到翻臉的時候。”陳克也笑道。
“怎麽講?”袁世凱一點都不讨厭這樣實實在在的談話。
“我們人民黨是反對剝削的,但是現在國内政治勢力理解不了這個階級矛盾問題。所以遠沒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至于當前的利益,我還是比較相信吃虧就是占便宜這句話。”陳克回答的很簡單。
“吃虧就是占便宜麽?”袁世凱從未與陳克進行過這種做人方面的讨論,到了他這個年紀什麽沒有見過,已經早不是那種對人xing有什麽興趣的時期。不過對于陳克這個奇怪的晚輩,袁世凱還是想問問,“文青這麽看這句話。”
“大多數人隻求回報,如果一起共事的話,能多分點,能少幹點那是最好。所以這種人吃不得一點虧。但是大總統您不是平常人,您講的是做事。事情辦成了,那您的利益就能最大化。所以大總統您即不怕吃虧,也不怕背黑鍋。這點我是很佩服的。”
袁世凱本想繃住臉,但是嘴角還是忍不住微微翹起,再過了片刻,因爲旁邊沒什麽外人,袁世凱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袁世凱指着陳克贊道“文青這話說的極妙,果然是吃虧就是占便宜。”
“和大總統您說這種話,我就不怕被曲解了意思,大總統果然是豪傑。”陳克也贊道。
“不用說這些有的沒的,文青這次既然來,那是準備來吃虧還是準備來占便宜?”
“袁公,您是不是想當皇帝?”陳克直言不諱的問道。
聽了這話,袁世凱的眼睛忍不住瞪大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直接擊中了袁世凱的要害。他當然想當皇帝,見識過那種無與倫比的地位和尊崇之後,而且已經距離皇帝僅有半步之遙的時候,袁世凱當然希望自己能夠跨過最後這一步。
隻是袁世凱想稱帝最大的障礙現在就坐在他面前,袁世凱當了皇帝的話,陳克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人民黨以反帝起家,千辛萬苦推翻滿清,怎麽會接受一個新皇帝?
“文青想上勸進表麽?”袁世凱玩笑似的說道。
“這等事情輪不到我來做,大總統現在想稱帝的話,上勸進表的人多了去的。不僅北洋會支持大總統,南方諸省隻怕也會支持。”
“那我稱帝的話,文青會如何?”袁世凱繼續問道。
“到時候再說。不過隻要大總統不稱帝,我絕對隻支持袁公做這個大總統。”陳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袁世凱已經聽的明白,陳克不支持袁世凱當皇帝,但是支持袁世凱做總統。雖然心裏頭相當失望,袁世凱卻笑道:“我也讀過些史書,凡是開創之主,登基之時都年不足五十。我已經老了,年輕的時候若說還有這等雄心,現在再也沒有這個意氣非得争這個權位不可。倒是文青你現在如此年輕,前途無量。”
“前途無量啊?現在天下都在等着看我們人民黨笑話,大總統此時能夠看清局面,敢出來承擔起天下的責任,這才是真有氣量。就這一點,大總統坐這個位置就當之無愧。”陳克坦率的答道。他原本并不認爲袁世凱會有這等勇氣,可是很多時候現實和想象是大不相同的。
“對付洋人,文青有何想法?”袁世凱也把話題轉入了正題。
“我這次打了德國,看似震動天下,其實也不然。給洋人的震動是中國有力量打擊他們,而且能夠戰勝。這不過是個面子問題,甘蔗不能兩頭甜。如果我們人民黨從此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那就是取死之道。我們人民黨認爲不能這麽幹。”陳克回答的很清楚明白。
袁世凱覺得心裏頭輕松了不少,他最怕的就是陳克從此之後忘乎所以,依仗着自己的力量任意行事,那才是完全不可控制的局面。這次會面,袁世凱想确定的就是陳克的态度。
“大總統,我太清楚知道别人怎麽想,對我個人而言,我一點都不認爲洋鬼子不能在中國靠正當做生意賺錢。如果洋鬼子投資在我們需要的工業領域,我甚至很歡迎。這次英國人到現在都沒有動手幫助德國,原因之一就是咱們和德國打仗,到現在隻是打仗。并沒有讓英國人覺得咱們要把桌子給掀了。英國人看得還是前面談過的那個定額貿易協議。這點上我并不準備自找什麽别扭。該怎麽談還怎麽談。這件事情上,還得靠大總統出面才行。”
袁世凱已經被陳克的話吸引了,他忍不住問道:“那文青準備怎麽對付德國呢?”
“打仗歸打仗,正當的生意歸正當的生意。這是兩碼事……”
兩大首領這次會面從17ri談到了19ri,接着袁世凱回bei jing,陳克去了青島慰問部隊。
袁世凱一回到bei jing,德國公使就找上門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袁世凱看德國公使此時的氣勢裏面完全是虛張聲勢。
“我們準備組織聯軍讨伐人民黨!不知大總統到底準備站在哪一邊。”
德國公使的話被翻譯過來之後,袁世凱差點想笑。組織聯軍也輪不到德國出面啊。英國還沒吭聲呢,德國人這是吓唬誰呢?
“等組織起聯軍的時候再通知我,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急什麽?”袁世凱笑道。
這話與洗洗睡了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德國公使聽了翻譯之後,臉se已經漲的通紅。他能夠以“侮辱外交官”爲理由,宣布軍事懲罰人民黨,可是這個理由用在袁世凱身上就完全不合适。而且英法等國現在完全是看笑話的态度,袁世凱的話完全擊中了德國公使的要害。
定了定神,德國公使厲聲說道:“袁總統看來是要支持人民黨了?”
“我從不支持人民黨,但是我作爲中國的總統,我有義務保護中國的利益。這就是我的立場。你們和人民黨的戰争是你們的事情,我并不想摻乎到這種小孩子打架一樣的事情裏頭來。”袁世凱給了一個強硬的回複。
德國公使本來就jing神壓力極大,被袁世凱這麽一說,他氣的差點七竅生煙,“那麽我們進攻青島的時候,要求中國 fu出兵配合。”
“理由何在?有什麽法律依據麽?”袁世凱問。
“……”德國公使從來沒有在中國被這樣詢問過。法律依據自然沒有,歐洲的習慣中也沒有關于這等問題的約定之類的。除非這次德國皇帝準備對整個中國宣戰,否則的話他的确沒有任何法律和别的理由逼迫袁世凱。不過等到德國皇帝向整個中國宣戰的時候,公使也就到了自己的末路。
“青島必須交還給我方!既然中華共和國繼承了滿清zheng fu,那麽就必須接受這個條約。”德國公使搬出了比較“靠譜”的法律依據。
“條約裏面沒有任何關于我方要出兵幫助貴方奪取青島的條文?”袁世凱反問。
“青島是我們德國的領土!決不允許丢失。”公使也快頂不住了,在他的努力下丢失了德國在遠東最重要的據點,這是不可接受的損失。公使其實很希望袁世凱能夠做出外交上極爲失禮的舉動,這樣他就可以要求戰争。雖然自己的命運并不會因此遭遇任何變化,不過好歹讓中國人也不好過。
“《膠澳租借條約》條約裏頭什麽時候說過青島是你們德國的領土了。你身爲公使竟然如此沒有見識,回去把條約仔細讀了再來說話。”袁世凱趁着這個機會直截了當的送客了。
“送走”了德國公使,袁世凱就接到了通告,“英國公使應邀前來拜訪”。<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