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台,我要他們把咖啡給換成茶,你換不換?”陳克對陳天華說道。
“我……,也換了。”陳天華其實倒想嘗嘗這咖啡的味道,隻是他也不好駁了陳克的面子。更重要的是,既然陳克這麽說,肯定有相當的理由在這裏。
“這咖啡又酸又苦,我怕你不習慣。”陳克從來沒辦法接受原版咖啡,之所以要陳天華換成茶水,也真的沒有太重要的理由。
既然是使館,好歹有一部分工作人員懂得漢語。至少那幾個侍候在旁邊的華人翻譯官懂得漢語。聽了陳克的說法,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敢在洋人面前擺這麽的大的架子。莫說咖啡的味道到底如何,敢要求主人換飲料,在這個時代的中國也是極爲少見的事情。
客随主便是沒錯的,不過當主人詢問客人要什麽飲料的時候,陳克覺得不把讨厭的原味咖啡換成自己能夠接受的茶,那就太傻了。如果有人覺得陳克太嚣張,陳克也隻能任這些人去說什麽。
德國大使卻沒有想這麽多,外交本來就是通過各種接觸,不斷加深了解的過程。陳克專門要求換掉咖啡的舉動其實已經有人記錄下來,尋找對方的喜好本來就是外交中的一部分。從飲料作爲切入點,對話就這麽展開了。
“陳先生喜歡吃什麽類型的食物?”
“我自己不做飯,都是廚師做飯。廚師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難道沒有自己喜歡的菜色麽?”
“廚子肯定有自己喜歡的菜色。至于我本人麽,吃過就忘記了味道。”
陳天華從來沒見過人能這麽誠懇的胡說八道,如果不是他知道陳克的底細與人民黨的特點,隻怕就被陳克騙住了也說不定。陳克一向反對給領導幹部配備專屬的廚師,應和着德國佬的話,陳克仿佛在說自己的專屬廚師一樣說着食堂裏頭的大師傅。
德國佬也沒有真的想和陳克談什麽美食,這不過是談話的開頭而已。他們也想看看陳克是不是有求于德國。結果大家胡吹了半天,陳克一點别的意思都沒有,純盤都是毫無意義的廢話。德國大使和旁邊的參贊對視了一下,這是兩人商量好的暗示。
參贊說道:“陳先生,不知道人民黨怎麽看待德國在山東的權益?”
陳天華登時就來了精神,人民黨奪取了魯南。而德國人搶奪了山東的權益,雖然德國人還沒能夠把手伸到人民黨的控制區,不過雙方的沖突并非不可能爆發。陳天華屏息凝神,聽着陳克怎麽回答。
“德國在山東有什麽權益?我怎麽不知道。”陳克帶着一臉純潔的表情說道。
“陳先生,你在開什麽玩笑!”參贊的話被翻譯過來。
“德國政府與我們人民黨政府根本沒有簽署任何條約,你說你們德國在山東有權益,我是真的不知道還有這種事情。”陳克依舊純潔的答道。
參贊與大使對望了好幾眼,他們原本設想了好幾種情況,可沒想到陳克竟然以不知道爲借口,并不承認德國在山東的權益。對着翻譯叽裏咕噜說了一通,翻譯把德國佬的話給翻譯成了漢語,“我們和中國中央政府簽署的有條約,德國在山東擁有特權。”
陳克笑道,“你們和哪個政府簽的條約,你們就去找哪個政府。來找我有什麽意義呢?”
這已經是直截了當的否認,屋裏面的氣氛方才還在讨論吃喝這種令人愉快的氛圍裏面,結果局面陡變,雙方向着談崩的方向突飛猛進。唯一不變的可能是陳克自始至終的那種極不正經的認真語氣。
“那就是說,人民黨并不承認以往中國中央政府簽署的條約了?”參贊用一種恐吓的語氣問道。這麽多年,他還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陳克這樣的家夥。這年頭,在官方的談判中,洋人隻要表現出強硬的态度,中國方面就會退縮。參贊對此屢試不爽。
“你所說的這個中國中央政府,想來指的是剛剛倒台的滿清政府。”陳克的聲音有着微妙的變化,聲音雖然也一樣,但是那裏頭很随意的味道卻消失的幹幹淨淨,“諸位作爲使館裏頭的負責人,想來也知道中國的情況。滿清政府被中國所抛棄的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和你們簽署了一些協議。”
這話一說出來,會議室裏面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陳天華見過陳克與北洋和其他勢力談判,陳克那時候從來沒有把事情直接搞僵。他本以爲陳克和外國人談判的時候也會如此。不過眼前的事實證明,陳克并非如此。
參贊在中國從沒遇到過這樣的談判對手,他看着德國大使,隻要大使給個信号,參贊就準備用更加激烈的内容來恐吓陳克。但是左等右等,參贊并沒有得到這個信号。卻見德國大使神色冷峻的看着陳克。陳克也跟鬥雞一樣回望着德國大使,兩人就這麽比拼着氣勢。
最後率先軟化下來的卻是德國大使,他斟酌着内容說道:“陳先生,你曾經說過要維持現狀,我很想知道你所說的維持現狀到底是什麽意思。”
“維持現狀的意思就是,我們拿到的山東地盤的時候,我們控制的地區裏頭沒有德國人,那麽就要維持這個現狀。德國沒有和我們根據地達成協議的時候,那裏就不能有德國人。這就是維持現狀。”陳克答道。
陳天華聽了陳克的解釋後稍稍用力繃住了嘴唇。如果不這麽做,他隻怕就會笑出聲來。雖然很多次的想過一定要廢除種種不平等條約,不過真的與洋鬼子當面談及條約的時候,他并沒有想到很多話其實可以說的很有趣的。
德國方面卻笑不出來,聽了翻譯官們啰啰嗦嗦的一大通話,陳克的表态已經足夠明确,人民黨絕對不會承認以往的條約。
之所以是德國率先邀請陳克,因爲人民黨建立淮海省的行動觸及了德國人在山東的利益。做買賣是英國人的希望,德國人除了想做買賣之外,還希望控制中國的山東地區。現在山東南部直接被人民黨奪走了,德國人自然是不高興。
“你們有遵守條約的義務。這是國際上的慣例。”德國大使盡量用溫和的辭藻。
“繼承滿清的是新的共和國中央政府,某種意義上,我們與這個政府還是在戰争狀态。你們找我談這個條約問題,完全是找錯了對象。”陳克微笑着答道。
“我前面說過,滿清倒台的大罪之一就是簽了不少條約。我們人民黨不會重蹈覆轍。如果諸位希望我們能在這種事情上讓步的話。我隻能告訴諸位,我們家鄉對于辦不到的事情有句俗話,叫做洗洗睡。而我的态度是,如果過德國方面希望我們承認滿清簽署的條約,而且希望我們人民黨遵守的話,那麽你們不用洗,直接睡。”
這話裏頭隐含的強烈惡意實在是難住了翻譯官們,他們并沒有聽過“洗洗睡”這句話。所以完全不理解這話後面沒有說出來的那部分,“做夢去”。
他們唯一能夠确定的則是陳克态度強硬的拒絕承認任何條約。幾個人稍微低聲商量了一下,總算是把這個直接意思翻譯給了德國方面。
參贊被陳克的話給氣壞了,他再次看向德國大使,這次德國大使終于給出了暗示。參贊微微松了口氣,接着就用兇狠的口氣說道:“人民黨是準備和我們處于敵對狀态麽?”
“呵呵,”陳克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德國方面要正式向我們人民黨宣戰了?”
這話本來是參贊要用來吓唬陳克的内容,被陳克搶先說出來,反倒把德國方面給噎住了。雖然德國好吹噓“鐵血”,不過德國使館并沒有代表德國政府和皇帝宣戰的權力。别說宣戰,就是調動軍事力量對人民黨進行打擊,德國都得得到其他國家的支持才行。
不過德國大使館方面自然不肯面對一個中國人示弱,參贊大聲說道:“那得看你們自己的态度。”
“我們的态度始終如一,我們人民黨作爲中國的地方政權,有義務保衛中國的國家利益以及地方上的地方利益。當然,我們也認同貴方争取貴方利益的立場。所以我們希望貴方能夠明确的提出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光用這空泛的話威脅我們并沒有任何意義。”
陳天華看着陳克毫不畏懼有禮有節的與德國人周旋,他的腦海裏把陳克說過的話重放了一遍。保衛國家的利益是必須堅持的立場,但是怎麽表達這個立場卻是非常需要技巧的。不過陳天華很快就想到,作爲山東的幹部,如果德國對山東動手,陳天華他們就要首當其沖的面對敵人。想到這裏,陳天華就感覺到一種真正的亢奮。
談判到了這裏,雙方已經互相告知對方自己的基本立場。德國方面态度強硬,卻限于地位,而不能直接采取進一步的強硬手段。局面就此僵持住了。
陳克也懶得多說,他幹脆起身告辭。德國大使也不挽留,人民黨的第一次外交拜訪就這麽落下了帷幕。
“陳主席,德國人到底會怎麽做?”陳天華與陳克坐進馬車之後才問道。
“德國人麽,擅長的就是把自己僞裝成軍事強國。而且容克土包子是著名的二貨。不用擔心他們說什麽。”陳克給了這麽一個21世紀論壇上常見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