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不能讓袁世凱單方面的開心,我覺得以後把人民黨的聯絡站就放在怡親王府,大家覺得如何?”尚遠笑道。幹掉怡親王全家,人民黨山東部隊出力甚大,尚遠很巧妙的避開了馮煦的問題。
“在我來之前,文青交代過,以前他在北京開辦的蜂窩煤廠,一定要向袁世凱要回來。這可不能便宜了北洋。”嚴複也湊趣般說道。
“兩位,你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馮煦在人民黨這裏好幾年,原本的官僚氣消退了不少,聽同來的兩位這麽說話,他也不去猜測,而是爽直的提出了質疑。
嚴複看馮煦真的有些急了,他笑道:“馮兄,革命就是把最落後的一個個給消滅掉的過程。滿清是這時代最腐朽最落後的。我們幹掉了滿清之後,就要繼續消滅現在最腐朽最落後的。革命是沒有止境的。”
馮煦聽完這些論述,微微歎了口氣。他并不想反對這種說法,不過人民黨的這種态度的确很不容易被人接受。問題在于馮煦遠沒有介入人民黨高層的地位和機會。“下一個敵人是誰?”馮煦問道。
“下一個階段,誰試圖依附歐美列強,誰就是我們的敵人。”尚遠回答的幹淨利落。
這個回答充滿了正義性和現實性,馮煦前一刻還在擔心人民黨會不會采取什麽過激的政策,聽了尚遠的回答,馮煦轉而大贊起來,“說的好!就是該如此!”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文青到現在爲止,可從來沒看錯過。”嚴複也笑道。戰略方向的把握是戰略家的範疇,人民黨内沒人質疑陳克第一的戰略家的地位。
馮煦被這個全新的戰略方向刺激的有點亢奮起來,“那誰會與歐美列強勾結呢?”
“聽其言,觀其行麽。”尚遠笑道。正說話間,外面有人通報,袁世凱派人請人民黨參加明天的國會會議。
1911年5月8日,經過幾天的商議與讨論。滿清覆滅之後的中國國号已經确定爲中華共和國。袁世凱正式當選了中華共和國首任總統。袁世凱随即任命自己老搭檔慶親王奕劻爲内閣總理,徐世昌就任内閣副總理。奕劻今年已經73歲了,這個任命完全是爲了酬謝老搭檔的貢獻。共和國是總統制,袁世凱依舊大權在握。北洋方面的國會議員以驚人的速度通過了諸多基本法律,直到5月8日,名義上要确定國會議員人數安排的時候,才不得不請人民黨代表團參加會議。
和上次國會相比,幾天裏頭就有了些變化。袁總統剪了辮子,相當一部分議會代表也跟着剪掉了辮子。整個國會裏頭穿西服的也多了起來,看着頗有點面目一新的樣子。人民黨代表團昂然而入的時候,主動打招呼的議員也多了起來。看來大家已經逐漸接受了變化。
其實議員人數早就有安排,國會先通過選舉确定了“淮海省”爲正式省級行政單位。又按照前清人口估算,給了人民黨四個省一部分議員席位。人民黨代表團随即表示同意。于是大家裝模作樣的投票,走了流程。投票結束,袁世凱登台的時候,不少議員以爲袁世凱準備說幾句場面話。
“諸位,中國不打仗了,這是好事。咱們現在要談談庚子賠款的是事情。”袁世凱一開口,這内容就讓整個議會裏頭鴉雀無聲。國會的職權之一就是讨論各省每年向中央納稅的額度。既然聯省自治,各省在中央權力上已經不準備有太多的奢求,唯一這個納稅問題,各省自然是一分錢都不想給的。更别說庚子賠款這麽巨大的數字了。
袁世凱繼續說道:“國家軍隊當統一,人民黨既然願意加入共和國,那麽關于軍隊的軍令讨論,這就得有一個章程。北方尚好,南方諸省軍隊數量也得有一個讨論。我建議在上海召開和會,商讨各省軍隊的問題。而且也要把庚子賠款的事情說一說。”
這下,議會裏頭仿佛被捅了馬蜂窩一般鬧騰起來,軍隊是南方諸省自保的根本力量。且不說北洋現在坐擁大軍,人民黨更是兵強馬壯。聯省自治雖然确立,可是萬一打起來,找誰說理去?南方各省對袁世凱絕對沒有真正的信賴。
好在袁世凱也沒有真的想讓南方各省拿出什麽真正的誠意,他随即表示在當前的劇烈動蕩期内,國家以休息爲主。至少到明年國會前,政府暫不收稅。但是,庚子賠款之事牽扯甚大,北洋會與外國商議,而且邀請人民黨一起商議此事。若是自願參與賠款的省份,也可以參加這次上海和會。條件是參加和會的省份,必須承擔一年一百萬的賠款。
參加和會自然是很好,人民黨與北洋中央政府的讨論裏頭到底有什麽陰謀,各省都很在意。不過參加的門票是一年一百萬兩白銀,大家的熱情就立刻煙消雲散。
立刻有廣東議員起身質疑,爲什麽别的省不能參加這次和會。不用袁世凱開口,北洋議員立刻反駁道:“你們既然不納稅,你們在裏頭準備說什麽?不幹活的還準備對幹活的指手劃腳不成?”
“這與繳稅不交稅無關,國家的事情我們當然有權參與。”廣東代表強硬的表态。這個态度得到了衆多南方議員的響應,“軍隊與庚子賠款這等大事,我們若是不參與,怎麽知道和談中有沒有出賣中國利益的事情。”
王有宏起身說道:“現在各省财政艱難,袁大總統體貼各省,免了一年的賦稅,我們江蘇省是很感激的。不過和談牽扯甚大,我們不聽的話心裏沒底。到時候中央與人民黨大可談,我們就當自己是啞巴,絕不插言就是了。”
這個建議得到了南方議員的支持,對于他們來說,給中央交錢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但是決定國家命運的大事絕對不能讓各省完全不了解。
袁世凱心裏頭這個别扭,總統制本來就給了總統極大的權限。議會的權力被削弱到了極點,僅僅擁有選總統,司法與讨論納稅的權力。現在各省議員們對此視若罔聞,居然想插手重要的談判。雖然說起來各省議員都沒有發言權,不過光是旁聽就讓人覺得跟吃了蒼蠅般惡心。他們在談判裏頭不說話,天知道他們在談判會議外頭會說什麽。
正在心煩,袁世凱卻見湖南巡撫岑春蓂站起身來要求發言。袁世凱本以爲他也要随大流的說些要參與國事的屁話,沒想到岑春蓂大聲說道:“有錢給洋人,卻沒錢救災。袁大總統,你覺得這是該做的事情麽?”
此言一出,國會裏頭立刻嘩然一片。馬上就有議員吆喝起來,“有錢給洋人,還不如把這錢救災。滿清喪權辱國,到了共和國還照樣喪權辱國不成?”
“不就是打仗麽?隻要先救災,保住了百姓,若是洋人打來,百姓自然願意效力死拼。洋人又有何可懼?”
聒噪聲越來越大,各種不負責任的言論在國會裏頭飛舞,北洋議員原本還能保持點紀律,聽的多了,已經有人開始反唇相譏,“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說的好聽,什麽時候見過你們四川站出來過?”
看着下頭越來越亂的局面,台上的袁世凱臉色越來越難看。
晚上的時候袁世凱請嚴複吃飯,先是就軟禁了人民黨幾天的事情道歉之後,袁世凱忍不住說起了白天國會的事情。
“這也不是什麽壞事。”嚴複笑道,“項城,各省之争本來就有,不過是以前大家不敢說的這麽直白而已。而且原本各省對國事所言的奏章,基本都是廢話。現在又有何變化?倒是項城已經身爲大總統,反倒是要操勞受累了。”
“幾道兄,文青前些日子所說的擔保之事,可否算數?”袁世凱對此是非常在意的。國家财政的枯竭程度幾乎要把袁世凱給逼瘋了,如果陳克先前是在耍弄北洋的話,袁世凱覺得自己不是在當總統,而是被架上了火堆烤。
“我們人民黨對此是有計劃的。既然要召開和會,不妨就在和會上談麽。”嚴複答道。
“幾道兄,文青若是讓你問我要什麽,那就不妨直說,這麽遮遮掩掩的算什麽?”袁世凱怒道,“我倒也不妨實話實說,這次文青若是不肯出錢,我就隻能向外國銀行借錢。到時候本息增加,我也隻能硬抗了。文青是小輩,我作爲長輩也不想難爲他,不過咱們簽署的備忘錄,我也隻能拿出來晾晾。”
看袁世凱是真的被逼急了,嚴複笑道:“項城不用這麽着急,我們已經給文青發了電報,想來這幾天就該有了結果。不過文青曾托我說件事,他在北京辦過一個蜂窩煤廠,這個你得還給我們人民黨。”
袁世凱一聽臉色變得極其古怪,他沒想到陳克居然如此小心眼,五年前的這麽點芝麻綠豆的屁事還記得這麽清楚。但是嚴複既然公開說了這是陳克的意思,袁世凱也不能拒絕。他笑道:“這倒是我忘記了,看來這件事上我是大大的得罪了文青。”
“項城果然要把蜂窩煤廠還給文青?”嚴複追問道。
“文青的東西自然要還給他,這還能有什麽假的?”袁世凱奇怪的問道。
“哈哈,項城,你這就上了文青的當了。”嚴複笑道。
袁世凱知道嚴複絕不是會背叛的人,聽嚴複這麽一說,袁世凱反倒糊塗了。陳克到底準備幹什麽呢?不過袁世凱畢竟是個枭雄,對于利益之事他從來不會搞錯。稍微定了定神,袁世凱正色說道:“幾道兄,這些事情的細節我不懂,也沒空去管。我隻說一件事,文青能讓政府過了這個難關,我決不會讓文青憑白的出了這筆錢。他的廠子我還他,他若是想在北方大展拳腳,我北洋絕對不會爲難人民黨。”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算是說透了。嚴複其實也不想糾纏那麽多,“既然項城這麽說,我如此回複文青即可。”
第二天,也就是5月9日,人民黨代表團就啓程回根據地。第三天,5月10日,袁世凱接到了陳克的電報,人民黨已經正式通知英國方面,願意先給今年賠款擔保一半。但是條件很簡單,中央政府不得向人民黨收稅。
到了5月12日,英國大使館正式告知袁世凱,要求就人民黨承擔一半的賠款,以及人民黨控制的港口不納稅之事,舉行三方會談。袁世凱才相信人民黨的确開始兌現自己的承諾。
5月15日,人民黨的蜂窩煤廠接收小組趕到北京,正式要求接管人民黨曾經的财産。北洋實在沒有想到人民黨行事如此雷厲風行,爲了幾年前就完蛋而且消失的一個小廠專門派人跑來北京。事關人民黨的事情就不是小事,下頭沒人敢自作主張。不得已,工商部大臣隻得禀告袁世凱。袁世凱多聰明的人,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他怒道:“人民黨要什麽,隻要不過分,你們就給他們什麽。這種事情還要再來問我麽?!”
這次帶隊回來索要蜂窩煤廠的是許二八。原先的蜂窩煤廠租用的那個大院子早就轉租給别人了。許二八也沒有糾纏此事,他直接要原先的豐台大營駐地。在1909年底的“馬匪事件”中,豐台大營被燒成廢墟,還死了不少人。除了一些流民在那裏建了些破窩棚之外,那裏現在還是一片荒地。在一些根本沒有清理的廢墟下頭,刨一刨就能找出些屍體殘骸出來。
許二八以一年一萬大洋的租金索要豐台大營的舊地。有袁世凱發過話,北洋民政部也不願意節外生枝。許二八交了五年的租金,雙方就簽署了五年合同。合同裏頭也寫的清楚,許二八有有限續約的權力。官僚機構就是如此,上頭有人發話,加上對手強硬,辦事效率就是一等一的快。合同簽完的當天,人民黨的蜂窩煤機設備也就到了。安徽早就開始普及蜂窩煤,蜂窩煤機生産幾乎是和制磚機一起解決的。十幾台機器運到了北京,在火車站很是招搖。
北洋不敢對人民黨的這番動作掉以輕心,豐台大營裏頭有流民,勞動力絕不匮乏。而且這裏畢竟是北京,即便是幾百流民鬧起來,也不是那麽好動手的。更别說京城南邊都是貧民區,人民黨煽動窮人作亂怎麽辦?
許二八好像故意在刺激北洋的神經,蜂窩煤設備運到北京之後,接着運來的就是大批的新車輪。人民黨與東南亞的貿易定額協議直接導緻了東南亞橡膠幾乎全部進入人民黨根據地。高分子材料專業就是塑料、橡膠、塗料與粘合劑。橡膠硫化、加碳,都是教科上的最基本知識。這年頭沒有尼龍的簾子布用于外胎,人民黨進口的金屬抽絲設備,制成了鋼絲簾子布。這是高級簾子布,21世紀都是用在高級汽車車胎上的。
鋼管車軸,滾珠軸承,橡膠充氣輪胎,鋼絲輪毂,鋼圈車輪。這批架子車車輪一抵達北京,許二八大撒英雄帖,把以前與人民黨合作過的人,以及北京運輸行業的大頭們都給請到了豐台大營。令北洋極度不解的是,人民黨還把北洋的北京警察局局長以下五六位,北洋的交通銀行信貸司司長以下五六位一并請來。
“諸位兄弟我雖然是安徽人,不過以前就在天津機械局謀個差事。也是吃咱們京津飯的。這次請大家來,想的就是辦點事實。”許二八意氣風發的說道。
被請來的無論是官面上的人,還是民間的人都很奇怪到底這許二八要做什麽。很快,他們就看到了目的。有了新式的車輪,這東西比木車輪或者簡單的在木輪外頭裹了層皮子的車輪強出去太多。無論是兩輪車,還是四輪大車,都是又輕又快。
常四爺以前就和人民黨合作過,他身體頗爲壯實,甚至試着自己拉了一輛四輪大車。車上放了八九百斤的大石塊,常四爺脖子上額頭上,青筋崩起來多高,但是在他玩命的出力下,四輪大車居然也在緩緩前進。
這場景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京城的人好面子,常四爺這麽一表現,立刻就有其他不服氣的上去嘗試。一個人想拉八九百斤的東西還是比較困難的,不過兩個人共同出力,這大車明顯就走的輕快起來。
至于人力黃包車,換了車輪後跑起來又輕又快。許二八請北京警察局的局長等人和交通銀行的信貸司等人試着乘坐了一番。這些位都是坐慣了黃包車的,一試就能體會到與以往的黃包車有多大的不同。在颠簸的路面上雖然搖晃,卻沒有磕絆的震動。
等大家試用完了,許二八将衆人聚在一起,大聲說道:“這車和車輪可不便宜,讓諸位掏錢賣,諸位出力的可買不起。所以我們請交通銀行的諸位先生,就是讓他們也看看這車的好壞。諸位若是想買,可以找他們貸款。若是貸不起款,或者不放心的,可以到我們車行租車,先試着拉貨。”
交通銀行的放貸專員們已經明白了許二八的想法,所有人第一念頭就是人民黨是不是搞什麽圈套。但是許二八接下來的說法讓北洋的人更加混亂起來,“大家最怕的就是苛捐雜稅,讓官府不收稅這不可能。所以咱們不妨就把話說到頭裏,我這次請警察局的諸位來,就是讓他們開一個價,以放牌照的方式把這一年的稅定格數目。這運輸公司一年把錢交夠,隻要挂着牌照的,那就不用再交稅了。沒有牌照的麽,咱們也管不了。”
經過一番讨論和解釋,警察局也明白了關鍵所在。警察局如果擁有發放牌照的權力,那麽加入許二八搞的這個運輸公司的人,一年就要交多少錢給他們。雖然心裏頭也認爲這是一個大大的陷阱。但是說警察局的這幫人不動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由于牽扯太大,警察局和交通銀行都沒敢立刻答應。而且這車的确貴,一套車輪下來,多則上百大洋,少則五十大洋,這些靠勞力掙錢的苦哈哈自然是買不起。這事情又牽扯了人民黨,即便是能拿出錢來的常四爺也不敢買車。
袁世凱最終得到了彙報,交通銀行是北洋的銀行,警察局則是袁世凱的心腹。袁世凱随口問了一句,“咱們一年能掙多少?”
警察局長和交通銀行的專員對視了一眼,警察局長對專員連使了幾個眼色,交通銀行專員吞吞吐吐的說道:“京津兩地的話,一年兩百萬銀元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