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遍了英山縣,李壽顯将整個英山縣的情況詳細的給許廣德介紹了一遍。此時兩人一面殲滅最後幾個不肯離開屋子的蚊蟲,一面繼續談工作。
“現在的工作隻能說剛展開,往後要更大規模的建桑園、建茶園、修水庫,整理道路。如果可以的話,還要發電。工作可辛苦的很。”李壽顯不談自己的成績,反倒是對未來的艱苦進行着充分的預測。
“哈哈,早就聽說英山縣經濟建設搞得好,親自來一看才知道,這地方真是辛苦啊。”許廣德對自己未來的工作難度也有了深刻的認識。同志們光聽說英山搞的好,光聽說李壽顯能幹,可親眼看到在之後,許廣德才知道完全不是這回事。這麽貧瘠的山區,光走上一圈就得十幾天,李壽顯竟然能在把散落在山區各處的群衆組織起來工作,這花費的心力之大,想想就不能不佩服。如果沒有李壽顯這樣的管理和組織能力,現在的局面隻怕頃刻就能土崩瓦解。
不知爲何李壽顯總是感覺很不放心,他忍不住叮囑道:“前期已經發動了群衆,現在群衆那股子心氣也用了不少。後面隻能靠管理,靠完善制度。你肯定辛苦的很。陳主席在黨校裏頭說了,決策的透明化很重要。一定要把流程理順才行。你也看到了,目的都是爲了改善群衆生活,一個安排不當,就得出事。不是說光看着局面往前走,這就萬事大吉了。細節決定成敗。光心裏頭覺得這是爲群衆好,群衆不領情的。”
這次調動的黨員幹部都是選拔出來的jing銳,這種程度的認知,許廣德絕對能夠理解。“放心,隻要抓住反剝削,抓住勞動緻富,問題的焦點就是能不能讓群衆理解我們的政策。剩下的就是管理還有物質上的兌現。想緻富,先修路。道路一旦暢通,物資運輸成本下來之後,群衆的生活肯定還能提高很多。”
“千萬别着急,不光zheng fu不能着急,群衆也不能讓他們着急。我以前犯過錯誤,就是因爲着急,沒能理解群衆擺脫貧困的急迫心情,結果溝通上出了問題。搞基礎建設辛苦的很,這黑鍋就得你來背了。”其實李壽顯最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許廣德突然感慨道:“陳主席說過,隻要咱們給了群衆緻富的機會,群衆們能有多瘋狂。我那時候不信,現在真的信了。若不是因爲把桑樹摘采給理順了,就現在那些樹,群衆都能給采到死。就是桑樹再增加到三倍,也隻怕頂不住。不過這工資給的是不是有點太高?我心裏頭怎麽都覺得不踏實。現在咱們是靠出口,如果沒有外國人買,整個英山縣隻怕立刻就垮了。”
對這個問題,沒人心裏頭有數。陳克花錢手筆之大,這些同志想都不敢想。現在紅紅火火的ri子完全是建立在人民黨手中有錢有糧的基礎上,一旦這兩大支柱有一根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教給同志們認識到現在局面的,正是陳克本人。不過敢于大手筆投資營運的,還是陳克本人。陳克到底準備怎麽解決這個糧食問題呢?
不過兩人都是優秀幹部,他們都知道“妄想”的害處。既然大家選擇了陳克作爲黨主席,作爲人民黨和根據地的領導者,那麽現在大家能做的,就隻有服從命令,聽指揮。
蚊蟲打得差不多了,兩人挂上窗簾,點起蠟燭,對着英山縣的地圖開始研究未來幾個水庫的位置。靠天吃飯總不是長久之計,必須修建水庫,保證灌溉的穩定xing。這是陳克主席在優秀幹部的培訓班中強調再強調的。
研究了好半天,也大概有了一個初步思路。許廣德忍不住歎道:“老李,若不是你跟着我一起來幹這個,我到現在還摸不着縣裏頭的門道。真不想讓你走。”
李壽顯笑道:“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全縣同志們都出了大力氣。”
“是你肯學,可不是他們真的知道自己該幹什麽。論學習态度端正,我是真的服了你。”許廣德歎道,“若是跟着陳主席,我自然是心悅誠服。不過遇到其他同志,我心裏頭還是很不服氣的。陳主席說這是低級趣味,光看見别人哪裏幹的不夠,就是不看自己哪裏幹的不科學,我這低級趣味遠沒有消除呢。”
兩位同志談工作,談感受,不知不覺夜就深了。李壽顯其實不太愛熬夜,這次興緻勃勃的徹夜工作,也是因爲他去蕪湖上任的ri期已經非常接近,頂多到後天,他就得動身出發。臨走之前好多事情得交代。
時間過的飛快,出發的ri子還是到了。縣委的同志們要送李壽顯到山下,被李壽顯給拒絕了。“工作忙成這樣,下回再送。”
從英山到蕪湖,最好的辦法是走山路到安慶,再從安慶坐船去蕪湖。不過李壽顯必須到湖北組織部去做人事調動,所以得繞一個大圈子,先到武漢辦人事手續,再從武漢坐船去安慶辦人事手續,這才能去蕪湖赴任。
想到陳克主席現在就在武漢,這次去武漢說不定還能見到。李壽顯就覺得有些急不可耐了。工作中積累了好多不明白的東西,如果能向全黨最睿智的那個人請教的話,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一到黃陂關,李壽顯就見到好多部隊。驚訝之下一詢問,才知道是防備水災的部隊。清末自然災害頻繁,自打庚子年開始,每個地方的災害都越鬧越大。革命黨們都把這問題歸結到“天意”上,各種宣傳上都是講,“如果不是滿清失德,氣數盡了,哪裏會有這等頻繁的天災呢?”
人民黨素來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人民黨以救災起家,天災根本不是不能戰勝,而是滿清根本沒有這等組織能力。東南自保之後,朝廷對東南也在也不調撥錢糧。地方上自籌救災,那不就是笑話麽。以滿清的體制,任何一個省都沒有能力組織幾萬十幾萬人在幾十上百裏長的河道上築堤防洪。且不說這人力根本湊不起來,湊起來了吃什麽?即便是有人有糧,有沒有平ri裏的那麽多麻包的準備?有沒有組織體系?真到了危急關頭,誰來在最關鍵的地方上進行指揮?
現在的中國也就是人民黨能夠完成這樣的工作,治水成功之後,人民黨對當地的統治也就變得順理成章。湖北北部土改完成,靠的就是這樣的實力。
不過去年堤壩修的不錯,今年汛期也該過去了。爲什麽還有這麽多部隊在武漢,李壽顯完全不明白。等他到了湖北省委的時候,卻見人人歡欣鼓舞的模樣。原來從美國運來的新設備試運行成功。陳主席欣喜若狂。湖北省委大多數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新設備到底有何奇妙之處,不過能讓陳主席如此高興,應該不是小事。
李壽顯自然不知道重化工到底是何等印鈔機,在同志們的情緒感染下,李壽顯也莫名其妙的高興起來。人逢喜事jing神爽,情緒高漲,辦事效率也高漲,李壽顯很快就交接了工作,登上了去安慶的船隻。沿途上卻遇到了好多艘外國商船,而且還有英國人的軍艦混在其中。他原本高興的心情立刻蒙上了一層yin影。
英國人很不高興!在人民黨向他們提供了純堿樣品之後,英國人就開始很不高興起來。
化工工業基礎的三酸兩堿,兩堿是氫氧化鈉和碳酸鈉,直接生産氫氧化鈉不現實,這是得靠碳酸鈉與氫氧化鈣反應,生産出氫氧化鈉。所以歸根結底,碳酸鈉,也就是純堿,才是工業用堿的基礎。英國佬知道陳克是個化學家,他肯定已經弄出了全新的方法來。這個全新的工業合成方法居然沒有和大英帝國分享,英國佬自然是怒不可遏。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美國人和人民黨合作搞出了工業合成氨生産技術,這個消息伴随着美國人本土的合成氨銷售已經傳遍了歐洲。
人民黨到沒有銷售合成氨,可人民黨的純堿很快就在長江流域的幾個大城市開始銷售。不僅僅是長江流域,通過京漢鐵路,人民黨的純堿直抵bei jing,在北洋的工業區也開始銷售。北方蒸饅頭也需要純堿。人民黨生産的純白堿面,大家見都沒見過。價錢比洋貨便宜了最少三成。隻是試銷售,就引發了極大轟動。
陳克身爲諾貝爾獎得主,歐洲人本來是用一種看黃猴子的心态嘲笑的。現在他們再也沒有這等心思,越洋電報從英國直接發到中國,要求一定要把人民黨的新技術控制在大英帝國手中。再也不能讓美國佬從中賺大錢了。
英國人素來務實,他們先是請陳克去領事館做客。得到的回應是陳克現在沒空。陳克沒空,英國佬有空,他們一面調集軍艦到武漢,一面親自登門拜訪。
聽完了英國佬的要求,陳克笑了,“生意就是生意,我們中國有句話,客大欺店,店大欺客。我看貴國想欺負我們。”
“陳先生,你這話沒有道理。我們隻是想合作,沒有欺負不欺負這一說。”英國代表有點不習慣陳克這麽直截了當的态度。
“索爾維公會我想您應該知道。這是個壟斷xing質的工會,純堿生産現在是他們壟斷的。拒絕向其他國家提供這種生産工藝。我看貴國的打算是用新壟斷打破他們的壟斷。您認爲呢?”陳克還是很直白。
英國代表看着陳克,心裏頭覺得很是透亮。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這點好,根本不用層層設套,支入主題就好。“可以這麽認爲。”
陳克點點頭,“那我們怎麽保證我們自己的利益在這次合作裏頭得到保障呢?我聽說貴方還調集軍艦過來,這擺明了是要欺負我們麽。”
英國代表提出的解決方法很簡單,“技術分享,市場分享。”英國人可以投資人民黨根據地的純堿行業。
陳克早就能猜到英國佬的如意算盤,純堿是個暴利行業,他們擺明了是要來插一刀。他的回答很幹脆,“這不可能,我們無法接受。技術分享,可以。但是亞洲市場必須交給我們壟斷經營。我們保證不洩漏純堿生産工藝。大西洋地區的貿易,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插這一杠子進去。但是亞洲,我們必須壟斷經營。”
英國代表知道這肯定是一場艱難的談判,他們面對的并非是一個簡單的科學家。如果是一個簡單的科學家,他們也不用如此興師動衆。陳克如果隻是一個科學家兼造反者,英國人也不用太擔心。這兩年與人民黨打交道之後,英國人認識到,人民黨這股勢力與全世界任何一股勢力都不相同。至少,英國人從沒聽說過,甚至根本想象不到軍隊居然和人民一起救災。在英國人看來,軍隊是用來鎮壓管理人民的工具,這兩者本質上就是敵對的。讓軍隊與人民混在一起……,這已經超出了他們對社會制度的理解。
軍隊與人民一起勞動和工作,這樣的局面在人民黨治下并不罕見。英國代表從一開始就調動軍艦前來武漢。看似威風凜凜,實際上他們盤算再三也隻有這麽一個最後的辦法。長江沿岸救災的那幾十萬群衆,秩序井然,有條有理。這些人拿起步槍就是一支新的大軍。英國艦隊能有多少炮彈?面對這樣的人群,那些炮彈能起多大作用?
占據了漢陽鋼鐵廠和軍械制造廠後,人民黨有充分武裝自己的能力。就算是人民黨的軍隊對付不了英**艦,對付武漢的外國領事團綽綽有餘。英國人是爲了在買賣中占到更大的利益,而不是要和人民黨來一次你死我活的戰争。以現在人民黨展現的實力,不僅僅是武漢領事團和租界無法幸存,人民黨的軍隊甚至有實力攻擊上海的領事團與租界。不久前,人民黨還試圖向英國人購買水雷技術。長江裏頭遍布水雷的話……,光想想就是一副可怕的畫面。
在這次談判之前,英國方面請教了時任中國海關總稅務司的司長赫德。赫德隻是把他曾經寫過的一篇談論義和拳運動的文章交給了英國方面,談判代表對其中一段話印象深刻,
“……危及世界未來”這幾個字無疑将引起哄堂大笑,好,讓他們去笑,但願他們會一直笑下去,兩千萬或兩千萬以上武裝起來的、訓練有素、紀律嚴明而又被愛國(即使是被誤解了)動機所激勵的團民,将使外國人不可能再在中國住下去,将從外國人那裏收回外國人從中國拿去的一切,将額外加價的報複舊ri的怨恨,将把中國的國旗和中國的武器帶到許許多多現在連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五十年以後,就将有千百萬團民排成密集隊形,穿戴全副盔甲,聽候中國官府的号召,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如果中國官府繼續存在下去,它将鼓勵(而這樣鼓勵是很對的)支持并發展這個中華民族運動;這個運動對世界其餘各國将是不祥之兆,但是中國有權這樣做,中國将貫徹她的民族計劃!……”
英國代表現在覺得赫德實在是太保守了,不用五十年,義和團運動之後不到六年,一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人民黨軍隊就已經崛起了。而這支隊伍的領袖,則是一個在學識上令英國人都不能不佩服的科學家。同時,這個人還是個出se的政治家與外交家,是一個懂得各方利益所在的,難纏的對手。
看着英國代表猶豫的神se,陳克笑道:“我們人民黨會保持我們的貿易理念,實現貿易平衡。如果想讓中國工業化,我們需要進口大量的設備和技術。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頭,我們的進口需要都遠超我們的出口能力。既然如此,在亞洲的壟斷,對于英國方面是很好的消息才對。我們有這個财力,從東南亞進口英國的物資。橡膠、石油、金屬,我們不是不需要進口,而是我們沒有錢進口。而亞洲市場對貴國來說,占有的份額并不大,歐洲才是貴國最大的市場,僅僅一個純堿,根本影響不了貴國的對外貿易。”
看陳克态度堅定,英國代表也幹脆攤牌,“純堿的問題可以再商量,我們需要的是合成氨的生産技術。”
純堿現在價格很高,那就是因爲氨氣生産成本呢太高,一旦工業合成氨開發成功,等于是打開了一扇大門。英國工業界對此非常重視。
“我們和美國已經簽訂了協議,在商業合作方面,我們必須遵守協議。想來您也不會信任一個破壞協議的人。”陳克笑道。
雙方的談判到此已經到了交涉的盡頭。陳克堅決不讓出合成氨技術,而且要求英國方面承認人民黨的競争優勢。這個結果與英國方面希望的結果差距太大。
美國方面的代表聞訊立刻趕來和陳克談判。聽陳克保證不會破壞與美國達成的技術和設備壟斷方針後,美國代表放了一部分心。不管如何,陳克真的私下破壞協議,美國也沒有辦法。更何況陳克如此态度明确的表示會遵守協議。
“陳先生,您到底還有什麽好的技術可以合作呢?”美國代表用一種很不滿的語氣問道。人民黨實現純堿的工業化生産實在是太過于令人意外。美國方面雖然尊敬陳克的科學知識,不過他們認爲陳克不應該擁有如此廣泛的工業知識。以陳克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絕不可能對如此級别的工業生産有總工程師的能力。更何況關于陳克出身調查已經是一個熱門項目,陳克在1905年第一次出現在上海,從那之後,他從未離開過中國。這些驚人的工業設計構思,一定是在陳克25歲之前已經完成的。這麽年輕的天才,實在是令人不能相信。而這個科技天才還是一名軍事和政治方面天才,這就更加讓人感到意外。
“藥品的生意要做麽?”陳克笑道。
“什麽藥?”美國代表立刻激動起來。這次幫助陳克聯絡合成氨的生産,他已經從中間大賺了一筆。如果陳克開發出來的是比606更加有效的藥物,那就将是一條用黃金鋪成的财富大道。
“我們正在開發,開發完成之後,會和你們聯系的。”陳克決定采用“市場饑餓”的營銷方法。他準備嘗試開發磺胺。在《征服細菌的道路》這本科普讀物裏頭,重點講了四樣藥物的開發流程,抗白喉血清、606、磺胺、青黴素和其他抗菌黴素。
工業化生産的是後三者,陳克準備搞磺胺的試生産。這是1932年的藥物學界的一大發現。青黴素的開發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概念,那是對黴菌分泌的抗生素的一種認識與利用。而606的基礎是對劇毒的砷化物進行的分子改造開發,這個藥物開發完成之後,世界上的藥物學家們都把注意力轉移到有毒化學品的分子改造上了。曆史上過了二十多年,才開發出了磺胺,陳克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對世界的影響到底有多大,既然曆史已經改變,那就保不準哪個歐美的家夥狗急跳牆的用染料做實驗,最終嘗試獲得了成功。
“這種新藥物一定會和我們合作麽?”美國代表徹底被陳克調動起了胃口。
“隻要貴方能夠保證我們的利益,我們爲什麽不繼續合作呢?”陳克坦蕩的說道。不過他現在心裏頭突然想起列甯同志的一句話,“吊死資本家的絞索,資本家會賣給我們的。”
“希望真的能夠如此順利。”陳克想。<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