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慈禧并沒有拿别人作的想法,她的jing力已經被接連而來的打擊消耗殆盡。慈禧又看了一眼面前堆積如山的奏折,這全部是各地求救的奏折。且不說安徽周邊的各省,連根本不與安徽接壤的各個省份也都雪片一樣來了奏折。廣東有同盟會亂黨作亂,江浙上海則是光複會,湖南的華興會。這些亂黨們借着人民黨殲滅北洋第三鎮,大破湖北新軍的聲勢,在各地作亂。各地督撫無力鎮壓,全部向朝廷求救。
在成摞的奏章裏頭,最丢人的當屬兩江總督,堂堂的兩江總督,管理安徽、江蘇、江西軍政民務。先是丢了安徽,人民黨破了江蘇重鎮徐州。接着光複會奪取杭州,眼見着兩江總督瑞方所在的金陵就陷入革命黨重重包圍裏頭。瑞方的求救奏折幾乎是一天一封。慈溪很想給瑞方寫道诏,讓他死守金陵,如果守不住金陵的話,瑞方就殉城好了。之所以不寫,不是慈禧心軟,而是她知道瑞方是絕對不可能執行按诏的命令。這就是現在朝廷的九位地位最高的封疆大吏之一,這就是朝廷的兩江總督。
或許是jing力衰竭的原因,慈禧再也沒有前些ri子強烈的對抗心情。她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就看現在整軍治民的表現,或許盤踞安徽的陳克比慈禧手下的這些大臣要強得多。這樣的人才不能爲朝廷所用,反倒讓陳克在造反中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如果陳克真的肯投降的話,慈禧覺得應該是個不錯的人才。
這種虛弱的念頭并沒有持續太久,慈禧很快就振作起來。她是大清的統治者,對于陳克這種叛匪朝廷絕不能手軟。慈禧緩緩的舒了口氣,她臉上的神se很快就重新恢複了一個執政者特有的神se,那是敏銳、強勁、果斷的神se。慈禧知道,上天好像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女人,少年喪父、青年喪夫、中年喪子。不僅僅是家庭,在政治上,太平天國、西北回亂、第二次鴉片戰争、沙俄南侵、甲午戰争、義和拳作亂、八國聯軍。這一切的大變故一切慈禧都趕上了。與這些相比,陳克在安徽造反根本談不上多驚世駭俗。
國難思良将,當年有李鴻章、曾國藩、左宗棠等人撐着,不僅滅了席卷了南方的太平天國,更是有了“同治中興”。現在朝廷需要的隻是良臣良将而已。自己方才對陳克的心軟,不過是慈禧暫時在朝廷裏頭找不到能夠委以重任的大臣。
北洋一系的領倒是後黨,這點慈禧很清楚。袁世凱以及他的手下都是漢臣,在宗室和滿臣眼中,袁世凱是當代的活曹cao。慈禧内心卻完全不怕這些。李鴻章、曾國藩以鎮壓天平天國的功勞,加上通過洋務運動中招攬手下,培植黨羽。不照樣被慈禧給削弱了。一度天下督撫半漢臣的局面,到了現在,又有幾個督撫是漢臣?就連洋務運動的名臣張之洞,照樣對慈禧俯帖耳,讓他進京,張之洞就乖乖進京。如果慈禧能夠年輕二十歲,她依舊敢放權。權力放出去又不是收不回來,有什麽好怕的。那些隻知道抓權的宗室與滿臣實在是鼠目寸光。但是慈禧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有二十年的時間了。
如果局面僅僅這樣,慈禧也不害怕。{令慈禧非常棘手的是,她固然是大清的掌權者,光緒這個出賣滿人利益大叛徒依舊存在。光緒畢竟賴在皇帝的寶座上,他現在依舊是個中年人,在人生的生命賽跑中,光緒占據着極大優勢。一旦慈禧死了,光緒會幹什麽慈禧完全想得到。
在戊戌變法中,光緒那個傻孩子充分展示了他作爲皇帝是多麽不合格。打着新政的名号,光緒在那群隻知道政權奪利的“帝黨”煽動下,竟然以爲政治就是以皇帝的地位強行奪取權力。如果地位尊卑能夠決定一切,那麽當年就該是慈禧被八大臣誅殺,而不是慈禧反過來誅殺八大臣。被慈禧扶上皇帝寶座的光緒并不懂政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達成幻想中的功業。他認爲身爲皇帝就可以自然而然的執掌所有權力。慈禧完全不能認同光緒這種幼稚的人執掌天下權柄。
就算退一萬步,假設光緒吸收了當年“戊戌變法”的經驗教訓,一旦慈禧去世,那些以帝黨自居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煽動光緒,讓光緒再次對後黨下手。作爲執政者,慈禧深知人xing有多容易被權勢誘惑。光緒的資質并不能駕馭這些人。帝黨對後黨的清洗一定會導緻後黨的全力反擊。内有血鬥,外有陳克這些亂黨作亂,加上洋人虎視眈眈。大清的天下注定會頃刻間土崩瓦解。慈禧作爲執政者的本能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生。
想到這裏,慈禧對身邊伺候的李蓮英說道:“傳張之洞。”
“臣張之洞叩見太後老佛爺。”張之洞顫巍巍的跪下了。
慈禧答道:“起來。賜座。”
張之洞謝了恩,這才顫巍巍的又站起身來。他這些ri子以來明顯老了,離開湖北沒多久,傾盡張之洞心力所建立的湖北新軍就接連遭到重創,幾乎陷于全軍覆沒的境地。人民黨亂黨的軍隊甚至一度出現在黃陂關。這讓張之洞賴以爲政治資本的湖北新政成了一個笑話。北洋的失敗倒是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衆人對張之洞的嘲笑。不過這“小小的幸運”又意味着滿清朝廷必須面對一個更加強大的威脅。這是自太平天國之後,大清再次出現了一支能夠連續擊破朝廷主力的反賊。張之洞并沒有感到任何高興,緊挨着安徽的湖北是張之洞的心血所在。人民黨的反賊們一旦騰出手來,攻克湖北并非是一個笑談。
“張愛卿,你可有擊破安徽亂黨的良将?”慈禧直入主題。
如果是别人這麽問,張之洞或許會認爲這是很惡意的嘲笑。這話從慈禧這裏問出來,張之洞并沒有這等聯想。面對現在的危局,張之洞的想法與慈禧相同,必須先擊破陳克。這些ri子軍機處關于當下局面争論了無數次。已經形成了兩派的意見,一派認爲必須先擊破陳克。另一派則認爲應該先擊破安徽周邊的各地亂黨,先對安徽形成合圍之勢,然後集結重兵一舉掃平安徽。袁世凱是根本不表态。張之洞主張擊破安徽,其他三位軍機處大臣則是傾向于擊破安徽周邊亂黨。
張之洞對其他三人的想法心知肚明,他們看到了諸多新軍的覆滅後,完全沒有對付人民黨的信心。即便是對北洋軍最有敵意的張之洞也不能不承認,這次段祺瑞執掌的北洋第三鎮與江北提督王士珍共同進攻安徽,已經是滿清現在最好的軍事組合。更别說還有湖北新軍與江南新軍共同出兵。在人民黨把“第二次反圍剿徹底勝利”的告示貼進京城前,張之洞堅信認爲這場仗或許會打的很苦,朝廷卻絕對不會失敗。
“太後老佛爺,微臣實在是找不出可堪此任的大将。不過微臣認爲,不如重召團練,以剿滅亂黨。”張之洞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不可。”慈禧想都沒想就否決了張之洞的建議。李鴻章、曾國藩以團練起家,慈禧費盡了心力才削掉了兩股勢力。在這個過程中,甚至動用了楊乃武與小白菜這樁“奇案”。
張之洞大概是能夠猜到慈禧的想法,慈禧的防備心如此之重,張之洞覺得有些驚訝。“太後老佛爺,北洋新軍新敗,各地亂黨紛紛作亂。從其他省調兵,隻怕遠火尚未撲滅,當地就起了波動。”<煊。現在又輪到張之洞,太監宮女覺得這位張大人膽子好大。
“張愛卿之意,竟然是無力對付安徽的亂黨了麽?”即便是知道現在滿清的德行,慈禧依舊很不愛聽這話。
“近ri各地亂黨皆起,看似熱鬧,其實都是靠了安徽賊寇的威勢。隻要能擊破安徽賊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清除各地亂黨就易如反掌。”張之洞不顧慈禧的不快,繼續答道,“隻是朝廷現在暫無大将,不若重開團練……”
慈禧知道張之洞并非不識相的人,他如此堅持重開團練,想來應該有别的意思。思索片刻,慈溪已經大概猜出了張之洞的意思。她打斷了張之洞的話,“張愛卿,你覺得袁慰亭可堪剿滅安徽亂黨之責?”
“袁慰亭隻怕不肯受命。”張之洞答道。
“爲何?”慈禧有些奇怪。如果重新啓用了袁世凱,對袁世凱來說是天大的好事。不可能出現袁世凱不願意的事情。
張之洞答道:“北洋軍新敗,袁慰亭定然不肯立時再攻安徽。他想的是先剿滅安徽周邊的亂黨,再圍攻安徽。微臣認爲不可取。安徽亂黨起事不過一年,便有今ri之勢。剿滅安徽周邊亂黨,耗時長久。人民黨一兩年後會如何,不可預測。再說,即便是出兵剿滅安徽周邊亂黨,誰能保證安徽亂黨不會出兵相救?”
慈禧本以爲張之洞是想變相讓袁世凱複出,聽了張之洞的話卻明顯不是這個意思。張之洞是鐵了心要先消滅安徽亂黨。想到這裏,慈禧忍不住又看了看桌案上的幾份奏章,這都是新來的求援奏章。莫說殲滅安徽亂黨,就算是安徽周圍的亂黨就已經讓各地督撫焦頭爛額。想到這裏,慈禧反倒覺得先剿滅其他亂黨未必不是一個好辦法。朝廷的新軍屢遭重創,現在捏柿子從軟的開始,卻是一個恢複士氣的好辦法。而且在剿滅過程中,或許也會有些能幹的軍人嶄露頭角也說不定。
讓張之洞下去之後,慈禧接連接見了軍機處其他幾名軍機大臣,又傳喚了陸軍部大臣鐵良,還有幾名主管軍事方面的官員。除了袁世凱表示自己有罪,不便參與讨論之外,與張之洞的戰略看法不同,所有的官員都主張先鏟除其他亂黨,最後再說安徽亂黨。
慈禧又考量了好幾天,甚至召見了慶親王。最終,慈禧同意了軍機處與陸軍部的建議,以先剿滅其他地方亂黨爲核心的用兵綱要。責成陸軍部制定這個軍事計劃。
與以前相同,好幾個渠道都得到了這個消息。然後通過不同的傳送方式,消息向着人民黨根據地傳去。
陳克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領着同志們制定第一個五年計劃。從他徹底描述未來中國局面之後,核心幹部們看着陳克的目光都顯得很不對頭。陳克對此視若無睹,他與平常一樣進行工作。該提出建議的繼續提出建議,該讓大家彙報的就讓彙報,該責成各個部門完成工作的,命令也毫無延遲。既然陳克一如既往,其他同志反倒覺得自己表現異常就有些過于不合适。
一度被那番驚世駭俗的大推演吓住的同志們總算是維持了最基本的秩序,大家好歹沒有把陳克看成一個瘋子。從那次培訓結束之後已經半個月了,最初的沖擊過去,加上陳克自己表現一如既往的敏銳與堅定。大家驚駭之心也逐漸開始平息。
根據地實行的是中國的太yin曆與引進的太陽曆并行的曆法模式。公共節ri按照太yin曆來編制,zheng 節越來越近。印刷了年畫的單張ri曆從印刷廠出來,各地zheng fu在召集群衆大會的時候免費向百姓放。
負責這項工作的是升任了國資委辦公室主任的任啓瑩。她有些戰戰兢兢的把各地領取ri曆的統計單交給陳克審定。看着陳克和以往沒什麽兩樣的舉動,任啓瑩忍不住想從中分辨出更多東西。一度熟悉的人猛的展現出完全不同的一面,這等沖擊實在是過于強烈。任啓瑩的恢複還算是不錯的。她回家的時候和父親任玉剛談及此事,任玉剛對陳克不熟悉,聽了女人的介紹之後,任玉剛反倒覺得陳克是個真正的天才。
“丫頭,能遇到陳主席這等有大學問的人,你怕什麽?”任玉剛對女兒的态度很不解。
“爹,我本以爲革命是大家的事情。咱們人民黨也一直這麽宣傳的。現在我是覺得我不管做到了什麽,都跳不出陳主席的手心。我有點怕。”任啓瑩說的是真心話。
“陳主席把這些東西告訴給大家,說明這些知識,這些對未來的策劃已經是大家的事業。剩下的事情隻是看你願意不願意跟着陳主席走。”任玉剛依舊不能理解女兒的這種恐慌。
任啓瑩卻從父親的話裏頭現了自己真心畏懼的東西。她并不是畏懼陳克本人。任啓瑩所畏懼的是陳克所描述出來的這個完全陌生的新世界。如果這個新世界是一幅靜态的圖畫,任啓瑩或者還能去欣賞,去評價。可這次培訓中,陳克強行撕開了這個世界的真面目,任啓瑩終于能夠理解陳克那幾乎擁有魔力般的能力與決斷是從何而來。那是基于陳克對現實的客觀認知。問題在于,得到力量的同時也要承擔這種力量帶來的巨大痛苦。至少在現在,任啓瑩知道自己不僅與陳克有着天塹鴻溝般的差距,而且任啓瑩并沒有做好準備
在不斷反思這未來的時候,任啓瑩經常會想起陳克在黨員教育會議上愛說的一句話,“現實是非常殘酷的,如果我們不能建立起正确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我們睜開眼看現實的時候,看的近,能把人吓暈。看得遠,就能把人吓死。”
任啓瑩一度認爲這是一種鼓動意義上的話,等陳克真的把一個關于未來的現實描述給大家聽,她才明白,陳克并沒有說瞎話。隻是任啓瑩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睜開眼睛去看待這個世界罷了。
但是,任啓瑩有一種沖動,如果自己的生活依舊停留在第二次反圍剿勝利之後的ri子就好了。ri子雖然不太如意,但是一切都是習以爲常的,一切都是能夠把握的。如果沒有參加這次培訓就好了。
每到這個時候,任啓瑩又忍不住想起陳克寫過的一篇散文。那裏頭有段話完全是現在任啓瑩埋怨心态的寫照。“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爲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爲對得起他們麽?”未完待續<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