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準備第一次複原工作?”很多軍委的同志對這個詞并不是太理解。陳克拿出了本《新華字典》出來,新華字典裏頭“複”這個字,有幾個常用與之有關的詞,複原就是其中之一。同志們原本不理解爲何要編寫這麽一本字典出來。光是認字的話,有老師教就行了。看到了用詞,這些同志才覺得字典用處還真大。
這就是陳克爲什麽要花費巨大的心血編寫字典的原因,這本字典不僅僅是推行簡化字,更有推行現代詞的作用。沒有數量巨大的現代詞彙,陳克時代的科技文化是沒辦法與清末順利接口。
而且這些詞本身也有其意義所在,“複原”,有着恢複原來身份的意思。這個身份,又牽扯到戶籍問題。到底是農業戶口,還是城市戶口,這是近期zheng fu工作的要點。
與何足道與華雄茂提前讨論過,而且與兩人讨論出了一定的結果,陳克的會議召開的有條理的很。
“這戶籍準備怎麽調整?是分配工作,還是讓他們回到原籍?”
“複原的幹部戰士是不是要作爲民兵骨幹?”
“新兵征召的方法是什麽?一旦複原之後,兵力補充是在複原前就調進來,還是複員後才開始重新征集?”
“新兵訓練時間多久?部隊留下來的幹部戰士,是否要進行軍校培訓?”
議題看似簡單,牽扯的工作則是千頭萬緒。軍委成員們提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陳克負責解釋,并且就這些問題與同志們進行讨論。與以前相比,軍委同志們對軍隊工作的認識真的深刻了太多,再也不是悶着頭光知道打仗的那種樣子了。
會議結果是先征兵,再複原。如果把部隊數量削弱的太厲害,萬一發生什麽特别的事情,沒有可戰之兵就未免太可笑了。而且這次大勝,如果沒有能夠進行一次大慶功,也根本沒辦法給部隊一個交代。
讨論的焦點很快就轉移到一個“違背對待俘虜原則”的問題,要不要在慶功會把俘虜軍官遊街。這個提議一出,陳克都沒有理由反對。根據地人民到底能多大程度的支持,就看人民的信心程度。段祺瑞與王士珍等人固然要受些屈辱,不過他們既然選擇了滿清,這也是他們對滿清效忠的義務。最後誰也不提遊街是不是違反了政策,軍委制訂了大遊街的過程。這幫人必須被遊街示衆,證明工農革命軍戰無不勝。
參與觀禮的不光是根據地的百姓,還有各地的地方zheng fu幹部,特别是選出的人民的代表,更是一個都不能缺。軍委一點都不信任這些人,該敲打的時候就得敲打。
一團從徐州回來之後,早已經準備好的大慶典終于召開了。去攻打徐州的時候,一團是靠腿走,回來的時候就是在運河裏頭坐船回來的。徐州的官倉本來就沒什麽糧食。部隊隻是把庫銀、武器裝備給搜羅一空。徐州當地官員也沒抓。唯一帶回來的就是孔彰這個人。
孔彰不愧是名門出身,既然被帶回根據地,倒也夠灑脫。陳克聽說孔彰居然是學電力了,那這得見見。中國面臨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挑戰,電力專業的人才那可是極爲少見的。孔彰沒讓陳克失望,陳克問他願意不願意給根據地出力,孔彰一張嘴就說道:“陳主席,我被你們弄來了,我認了。讓我幹活可以,我得先弄清楚給我多少錢。給多少錢,幹多少活。”
這麽一股子流氓知識份子的灑脫模樣,陳克莫名其妙的很中意。“孔先生,你若是能靠根據地現在有的條件,給我建設一個火力熱電廠。你說你要多少錢?”
孔彰當時就不吭聲了,他學業其實學的不錯,這也是孔彰敢這麽叫闆的原因。而孔彰之所以被弄來,一大半是被逼無奈,一小半還真的是他自己想來。工農革命軍一團輕而易舉的占據了幾乎是空城的徐州之後。百姓自然是關門閉戶。一團團長楊寶貴把徐州的頭面人物給“請來議事”。
孔彰被強行帶來的時候,心裏頭的疑惑遠大于恐懼。請他來的軍官一看就不是讀人,但是風度氣質卻又很不一般。面對那些面如土se,拎着武器守住内屋的那些夥計,軍官隻是善意的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宣布部隊絕不會搶。但是現在一定要讓外國留學歸來的孔先生去參加會議。孔彰自打留學歸來,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高規格的對待與邀請。對方如此了解自己的底細,說明對方很在乎自己。孔彰還真的有些沾沾自喜呢。
而且孔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糧商,要是這些匪軍來搶糧鋪,那直接搶就好了,犯不專門這麽鄭重其事的來把自己帶走。
議事的場所在王士珍的江北提督衙門,一進門就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都是徐州當地的頭面人物。不僅僅是這些人物,徐州官府頭子們也都在。大家一個個面如土se,卻不敢交頭接耳。見孔彰施施然進來,衆人反倒有些詫異。不過這詫異沒有維持太久,一個身穿軍服的青年跟着幾個明顯是匪軍大官的人走進來,熟悉孔彰的人都認識,這是孔彰的貼身夥計周勇。
仿佛是生怕這幫人官員與豪強不認識,一團團長楊寶貴做了自我介紹之後,有專門介紹了周勇,“這位周勇同志,向來大家有些人見過,他是我們的情報員。在這位孔彰先生的店鋪裏頭待過一段。”聽完這話,孔彰看到徐州衆官員豪強看自己的目光都變得很奇怪了。
議事内容很簡單,一不要錢,二不要糧。隻是告訴徐州這些頭面人物,王士珍和段祺瑞已經完蛋啦。江北新軍與北洋軍也完蛋啦。有大概介紹了一下工農革命軍的一些政策,理念。然後告訴衆人,現在工農革命軍沒有能力占據徐州,那麽工農革命軍就不會強行占據徐州。而且也不會在徐州燒殺搶掠。隻是把徐州的庫銀與武器裝備拿走。爲了證明滿清官員的清白,工農革命軍給滿清官員開一張收據,把拿走的物資寫清楚。面還會有工農革命軍第一團的印章,如果滿清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到根據地去去核對收據。工農革命軍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絕對不會對這些前去核實的人刁難,或者不認賬的。
在座的人聽到這話,隻覺得一種強烈的荒謬感。土匪們現在也這麽幽默了麽?
楊寶貴根本就不在乎這些人怎麽想,他接着說道:“我們這次站不住腳,那我們就走。下次我們如果再次打過來,大家不用怕,我們不會搶,隻是打擊滿清的軍隊。我覺得大家還是以保護自己爲首要,有時候亂摻乎事情沒意義。大家說呢。”
徐州豪強們自然不肯摻乎閑事,徐州的官員們一個個氣的臉se驟變。被匪徒俘虜本身就已經很丢人了,被匪軍告誡不要摻乎閑事,這就太沒臉了。不過他們背後站着荷槍實彈的匪軍,讓這幫官員投降匪軍,他們自然不肯,不過爲滿清盡忠,此時起身大罵匪軍,他們也是不肯做的。
訓完了話,楊寶貴說道:“這位孔彰先生是留學生,有學問。我們要帶走。我們人民黨陳克主席說過,辦事要有始有終。你們徐州的這些頭面人物和官府,要是拿孔先生被我帶走這件事找孔家的麻煩。那等我再次回徐州,我們不管多少人參與,統統砍頭,殺得人頭滾滾我們也不在乎。當然了,孔家的人若是覺得孔先生在我們這裏,你們就有恃無恐的加入滿清這邊,給他們效力。那不用說,我們打回來之後,對孔家也是該抓抓該殺殺。這是兩碼事,得分請。我們革命不是爲了殺人,不過呢,對革命的敵人,我們是有多少殺多少,手也不會軟,眼也不會眨。所以我希望大家能認清形勢,不要自己找麻煩。”
說完之後,楊寶貴揮了揮手,立刻有戰士拖着孔彰就出了衙門。“諸位,我們軍務繁忙,這馬就要走。我們走後,諸位就zi you了,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不耽誤你們的事情了。”
被帶走的孔彰很是欣喜有很是害怕,“老子終于被重視了!”這是孔彰高興的原因。“這幫土匪要讓老子幹嘛?”這是孔彰害怕的原因。
周勇和孔彰共處一條船,看着孔彰yin晴不定的臉se,周勇笑道:“孔先生,我們根據地需要發電的人才,所以我專門申請把你請走。”
“哼!”孔彰哼了一聲卻不回答。周勇背叛了孔彰的信任,孔彰不想和他說話。
“孔先生,我沒讀過幾天,隻是大概聽過一點電力的知識。這什麽線圈切割磁場後,産生電。又是什麽交流電,直流電的。我聽到最後也沒明白怎麽回事,您能不能給說說。”
孔彰當時就蒙了,這年頭中國人對電力的理解估計也就是“天打雷劈”這麽一個程度,從一個土匪嘴裏聽到線圈切割磁場這話,孔彰懷疑自己是不是産生了幻覺。恐懼的心情頃刻就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孔彰忍不住哼了一聲。
等周勇拿了兩塊磁鐵,又拿了銅線圈,甚至還有一個制作挺粗糙的玻璃罩的電壓表出來,孔彰再也不能視而不見了。他試探着和周勇談起了電力,很快孔彰就發現周勇不是在說瞎話,他真的對電力知之甚少。很多概念混沌不清,不過周勇肯學,态度很謙遜,絲毫沒有勝利者對失敗者居高臨下的傲慢。這可真的對了孔彰的脾氣,孔彰越說越興奮,根本就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周圍的這些人已經不是土匪,或者說孔彰根本不在乎周圍的這群人是幹什麽的,隻有這群人才把孔彰辛苦所學的知識當回事。孔彰郁悶好幾年的心情今天才得到了抒發,他的情緒越來越亢奮,幾乎是歇斯底裏的講述起電力的偉大作用。
在孔彰口幹舌燥的停下了講說之後,滿船的戰士們突然一起鼓起掌來。看着一張張興奮驚訝面孔,還有發自内心的贊美掌聲,孔彰是淚流滿面。老子終于找到能明白老子價值的人啦。
等孔彰情緒平複了些,周勇拿出了兩本,孔彰一看就傻了。皮寫着初中物理,高中物理。翻開之後,裏頭盡是物理學知識。孔彰自然不知道陳克是把自己的課本照抄了一遍。作爲行家,孔彰把翻了一遍,裏頭的知識很多都是歐洲大學裏頭才講的。各種公式一點沒錯。說理清楚,内容翔實。一問周勇,周勇告訴孔彰,這是根據地推行的教育體系裏頭的一部分。小學四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課程暫時沒有,不過也在籌備中。根據地到現在不過是創建兩年,所以很多人隻拿到了小學畢業證,暫時沒人拿到初中畢業證。請孔彰去根據地,不是讓孔彰教,而是希望孔彰能夠幫根據地建成發電廠。
被這兩本當頭一棒之後,孔彰再也沒了講課的想法。這群土匪好像真的鐵了心要搞工業,這個答案讓孔彰自己都不相信。期待與恐懼同時存在。孔彰怎麽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幹脆下定決心,不管讓老子幹什麽,不給錢老子絕不給你出力。
不過這種矜持也沒能維持太久,陳克來幾句話就把孔彰的這點子傲慢給粉碎了。既然談科學,陳克就從一個工科生的角度談發電,理論什麽的可以輕易談完,但是怎麽保證發電能夠正常運行,這就不是一個人能完全搞定的。水電站還好說些,陳克雖然沒親自幹過,不過好歹看過一些圖紙之類的玩意。用來讓孔彰心悅誠服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問題是安徽這地方缺乏水利資源,山區倒是能建水電站,不過遠距離輸電就是一個大問題。孔彰本以爲自己已經是中國罕見的電力專家,和陳克一比,孔彰能完全理解陳克的話就是他jing通電力的證明了。
水電的話,如何建壩,怎麽安設水輪,怎麽保證水壩蓄水,怎麽計算這些數據,兩個談的是心花怒放,又覺得千難萬難。至于火電站,那就更是高技術活,陳克明明白白的說清楚,自己隻是知道皮毛。就這點子皮毛,孔彰也覺得自己所知比陳克多不了多少。
陳克給自己和孔彰面前的大碗裏到了水,兩人端起碗來灌了一通,這才放下碗。講了這麽久,兩人都口幹舌燥。陳克抹了抹嘴角的水說道:“孔先生,你我都有一個共同的看法,電力驅動是未來工業的方向。不搞電力工業,就沒有未來。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我們這裏幹。”
孔彰累壞了,别看是談論,他腦海裏頭學過的知識幾乎是被完全調動梳理了一遍。這份子腦力勞動,實在是極大的消耗了孔彰的體力。他靠在椅子,幾乎是虛脫一般的答道:“陳先生,我服了你了。讓我在這裏幹,可以,但是你得給我錢。白幹不行。”
“你要多少?”
“我要多少?這麽說,我要求不高,陳先生你拿多少,我就拿多少。”孔彰想裝個氣派。
“哈哈,我拿多少你拿多少?哈哈哈哈哈!”陳克放聲大笑起來。
“有什麽可笑的。”孔彰奇怪的問道。
陳克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他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着孔彰,“孔先生,這樣,我給你一次機會,你了解完我的收入之後,我讓你再給我報一次工資要求。你要是拿的跟我一樣多,我怕你覺得吃虧。”
“唉!?陳先生,你這還有皇帝派頭呢!”孔彰很聰明,他立刻聽出了陳克話裏頭的意思。
“我怎麽個皇帝派頭了。”陳克笑着問道。
“皇帝麽,天下都是他的,他當然可以一分錢都不拿。”
“唔!那我可沒有,我也是拿工資吃飯的。不過我們這裏zheng fu人員吃食堂,你隻要不另外點菜,基本不花錢。穿衣麽……”陳克拍了拍自己的軍服,“這也是zheng fu提供的,也不用你花錢。不過不會無限制的提供給你。每年就這麽幾套衣服。我一個月收入,按照外頭來計算的話,大概是五塊銀元的樣子。我夫人也班,我們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一個月就是仈jiu塊銀元的樣子。孔先生你隻怕接受不了。”
孔彰聽完已經變了臉se,不過他還是嘴硬的說道:“等陳先生坐了天下,這天下都是你的。那時候你得到的可就多了。”
“我們人民黨要建立的是共和國,沒人當皇帝。我就算是當了領導人,我也是幹活,拿工資,這是有制度的。國家的财産是國家的,我沒資格把國家的東西變成我的。”
孔彰知道和陳克談這些沒意義,陳克擺明了要做大事,自己非得和陳克争這些沒意義。他點點頭,“那這樣,我要一個月50快銀元。”
“一個月50塊銀元,可以。那你得承擔起責任來,交給你的任務你得完成。”
“責任我當然要承擔,不過你不能限制我人身zi you,我要走的時候,你得讓我走。”
“想走沒問題,不過每次咱們要簽一個合同。五年起。合同終止之後,如果不續簽,你就zi you了。想去哪裏都行。”陳克與孔彰是對答如流。
孔彰知道自己現在想走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未必真的想走。不過孔彰忍不住問道:“陳先生,若是你們根據地頂不住朝廷圍剿的話……”
陳克笑道:“放心,我們沒有拉人陪葬那麽龌龊的想法,而且我們現在正是蒸蒸ri的ri子,所以我們格外有自信。我現在給你說,若是我們到了那個地步,不管合同還有多久,孔先生您都可以走。”
孔彰點點頭,他忍不住問道:“陳先生,您爲何不要錢?我讀的時候讀過裏記載的這種人,但是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麽。”
“别人爲什麽我不知道,我自己麽,我覺得我不需要用錢來證明我自己的價值。我立下了功業,我給人民百姓創造了新時代,新生活。這才是證明我價值的成果。我要錢幹嗎,堆一堆錢在家,你不覺得沒意思麽?”<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