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任務的偵查兵們趕回駐地,他們一面咀嚼着壓縮餅幹和鹹鴨蛋,一面在地圖指指點點,向情報員們講述着自己收集到的情報。有些戰士一天跑了百裏的山路,身體已經非常疲憊,幹脆就裹了被子躺倒就睡。
吳存孝彙報完工作,他正準備起身去領下一個任務,站在身邊的戰士李成棟連忙拉住了吳存孝,李成棟低聲說道:“班長,我覺得咱們也先休息一下。”
“怎麽?身體頂不住了?”吳存孝問。
“我們想參加接下來的戰鬥。”李成棟興沖沖的說道。工農革命軍要進攻兩倍于自己的敵人,這将是一場激烈的戰鬥。按現在的情況看,等戰鬥開打的時候,偵察部隊不可能再有參戰的體力。工農革命軍裏頭不存在舊式軍隊那種“一次性消耗品”,該休息的時候,部隊不僅不會逼着大家陣,還會強制要求休息。
其他兩名戰士也連連點頭,他們支持李成棟的想法。選拔偵察部隊人員的時候,最重的就是意志堅定态度認真。偵察部隊基本的職能之一就是探路,不僅僅要走大路,更多時候他們要走的是小路,很大一部分時間甚至要走冤枉路。偵察部隊把冤枉路走了,部隊行軍作戰的時候就可以少走冤枉路。若是沒有堅定的意志力,首先就接受不了這種辛苦的工作。若是偵察兵們說起了瞎話,對于作戰的影響是可怕的。所以對偵察兵的品質要求,甚至比身體素質要求更高。
既然偵察兵們都是如此優秀的戰士,他們自然不願意錯過戰鬥。特别是圍殲湖北新軍三十一标這種關鍵性的戰鬥。部隊這次的動員口号就是“殲滅三十一标,安慶無大戰。”對于戰争的分析已經傳達到了每一個戰士那裏,大家都清楚戰鬥意味着什麽。所以沒人想錯過這次戰鬥。
按耐住自己心中想打仗的沖動,吳存孝勸說道:“同志們,如果咱們打不仗那肯定是因爲咱們偵查工作幹得好,該跑的路咱們都跑了。大家想想看,等咱們跑完了這麽多路之後,一個個累的跟死狗一樣,這了戰場才是對大家不負責任呢。同志們,咱們不能光想着當紅花,這總得有人當綠葉啊,還得有人當牛糞呢。你說一場仗下來,那個環節是可以少的?咱們既然是偵察部隊,首先就要把咱們自己的工作幹好。陳主席反複強調,要當好革命的螺絲釘,咱們不能想那麽多,專心把自己的工作幹好。”
陳克主席的話都被搬出來了,偵查部隊的戰士們自然不可能反對陳克主席的教導。但是大家求戰的熱切想法在臉都浮現出來。
吳存孝歪了歪頭,問道:“同志們不是覺得探路太枯燥太累?”
“班長,我就怕你這麽想。”李成棟連忙解釋道,“咱們偵查部隊哪個不是打了大大小小十幾仗,現在這麽關鍵的戰鬥卻打不,我覺得心裏頭憋的慌。”
“是啊,光探路,不打仗,我們心裏頭也不踏實。”旁邊的戰士連忙說道。
“爲啥不會不踏實?”旁邊有人用清亮的聲音大聲問道。衆人扭頭一看,卻是部隊政委魯正平。
“政委!”戰士們連忙敬禮,“這次所有的工作都是我們自己做,所以心裏頭不踏實。”
魯正平回禮之後卻沒有立刻說話,不踏實的不僅僅是戰士們,包括魯正平在内的黨委也不踏實。畢竟這次戰鬥并不是陳克親自下達的命令,得不到陳克主席的命令,同志們總覺得少了點啥。
“大家都按照計劃,按照平日裏的訓練,還有戰鬥中積累的經驗來了麽?”魯正平問。
“都做到了。”戰士們直視魯正平,堅定的答道。
見同志們如此認真,魯正平笑道:“那就行了,同志們,這些都是陳主席教給我們的,陳主席這也是這麽打仗的。按陳主席說的,絕對沒錯。”
“魯政委,咱們畢竟人數少,我們的确是盡力了,但是若出了事情,我怎麽對得起同志們。”有偵察兵說道。不少偵察兵也有同樣的感觸,越是準備的多,就會發現越多可疑的地方,但是偵察部隊的戰士也是人,在這陌生的地域中,大家不可能把山路的每一條小道都給走完,他們已經盡了自己的全力。
“同志們,你們相信咱們的戰麽?”魯正平問。這個與偵察兵們擔心的事情貌似毫無關系的問題讓同志們愣住了。
魯正平接着說道:“部隊的同志們絕對的相信大家,你們說哪裏有一條路,大家就相信哪裏絕對會有一條路。在戰鬥當中的确會遇到各種問題,但是我希望大家放下包袱,我們要相信部隊的同志一定可以戰勝所有困難,殲滅三十一标。所以,大家現在專心做自己的工作,把情報收集完畢,然後趕緊休息。大家放心,需要大家打仗的時候,我絕對不會讓同志們落在後頭。等咱們勝利了,我們就會讓咱們偵查部隊的同志立刻趕回去向陳主席報喜,陳主席肯定會高興的。”
魯正平的話解開了不少同志的心結,這次戰鬥與以往的戰鬥完全不同。不僅最高指揮官不再是讓同志們信服的陳主席,而且這次戰鬥的發起也是章瑜與魯正平自行決定的。陳克雖然允許安慶部隊自行抉擇,可是不同的指揮官帶來的心理影響不容忽視。陳克的地位是所有幹部戰士都認同的,但是章瑜和魯正平的地位卻是陳克給與的。根據地畢竟隻建成了一年多,所謂“資曆”這種東西根本沒有形成根深蒂固的想法。特别是魯正平,偵察部隊裏頭和他同時入伍的大有人在。
當魯正平向大家保證由偵察部隊的成員向陳主席“報喜”之後,同志們才覺得松了口氣。偵查部隊這麽多人,自然不可能都回去向陳主席“報喜”。同志們在意的是偵察部隊本身的工作将得到陳主席的贊許,是否輪到自己親自回去彙報,反倒不是那麽重要了。
解決了偵察部隊戰前的心理波動,魯正平拿着已經初步繪制的地圖回到了指揮部。章瑜已經兩天沒有怎麽睡覺,他紅着眼睛與作戰科的同志們一起圍在地圖旁邊。英山縣地貌被稱爲“三山夾兩河”,全境以中低山爲主,河流很多。這也意味着各種可能的道路組合也很多。
人數居于絕對劣勢的工農革命軍并不準備與湖北新軍來一場簡單的正面戰鬥,而是想以包圍殲滅戰的方式實現勝利。這就需要地形有着盡可能全面的了解,在這個基礎,要在火力運用擁有壓倒性的效率。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詳盡的地圖來支持。
看着密密麻麻的道路标志,章瑜覺得心裏頭一陣煩躁。情報在此時成了一種負擔,到底該怎麽取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章瑜閉了眼睛,在心裏頭不知第幾次的回憶起陳克的指揮。陳克的指揮并不複雜,章瑜覺得陳克總像是随便挑中了一條路線,然後就按照這條路線貫徹到底。對陳克來說,這一切好像都是順理成章的。既沒有不安,也沒有焦慮。至少章瑜從沒見到過陳克流露出不安和焦慮。
想到這裏,章瑜睜開了眼睛。他努力把自己其他念頭都給刨除幹淨,心裏頭隻想着找出最有效最合理的進軍路線。也不知道是這種心無雜念的态度起了作用,還是積累的經驗起了作用,反正章瑜最終确定了五條圍攻的線路。作戰科對着五條線路進行了分析,也覺得沒什麽問題。這種分析本來就沒什麽特别的依據,除非是大部隊親自一條條試過,否則對着地圖來評價,每一條線路都有其合理性,也肯定能挑出一堆毛病來。
五路圍攻的作戰計劃最終被确定下來。
湖北新軍第三十一标并不知道他們的命運已經在紙面被決定了,此時他們睡的正香,長途的山路行軍很是消耗體力,特别是消耗精力。三十一标并沒有山地行軍的經驗,更沒有山地作戰的經驗。他們現在還身處湖北地界,以他們的想象力,絕想不到“匪軍”竟然會在湖北境内圍攻官軍。山風很冷,三十一标一路行來,三分之一的士兵因爲各種原因都染了風寒。不是感冒發燒就是腿腳酸痛。這也是他們行軍速度極慢的原因。
天亮之後,三十一标并沒有繼續出發,而是在原地繼續駐紮。山地行軍缺乏可靠的水源,海拔越高,取水就越不方便,光是人喝馬飲的水就要耗費巨大的精力去籌集。官軍還得有官軍的“氣派”,若是沒弄到足夠的水,就意味着行軍“準備”不足,三十一标的長官們還不肯開拔。軍官們也有自己的苦衷,這次出兵本來給的賞錢就不夠,若是再“威逼過甚”,天知道會鬧出什麽來。
等民夫和低級士兵們運來足夠的水,竟然都快晌午了。喝了水,又把随身的竹筒給灌滿水,三十一标的龐大隊伍慢慢的在山道折騰了好久,才終于向着英山縣方向繼續前進。
章瑜在望遠鏡裏頭看着三十一标的行動,他突然有些明白陳克爲什麽總是能輕易的下定作戰決心,而且每次都能獲得計劃中的勝利。和這等廢物打仗怎麽可能赢不了呢?工農革命軍早四點出發,部隊輕裝前進,花了五個小時走了四十多裏山路。本來大家是抱定來一次疾風驟雨的運動戰。結果各個部隊都進入了預定位置之後,三十一标還沒有出發。現在他們距離“口袋”還有四裏地,就他們這個速度,天知道要花多久才能進入口袋。
章瑜決定不陪着這群滿清廢物浪費時間,他對作戰科下達了命令,“全軍休息。”
作戰科的同志們根本沒有提出異議,在山路跑了這麽久,大家真的累了。很快,除了警戒人員之外,包括章瑜在内的工農革命軍官兵都在埋伏地點躺下睡了。今天晴空萬裏,在一派輕松恬靜的情況下,伏擊者和被伏擊者身都毫無殺氣。他們之間的距離在極爲緩慢的縮短。
章瑜睡的不是很沉,他中間斷斷續續的醒了幾次,每次醒來,章瑜都以爲自己馬就要聽到作戰科人員的喚醒自己的聲音。但是他都沒聽到,疲憊很快就征服了這個青年。直到最後一次醒來的時候,因爲精力的恢複,章瑜突然心中生出一種極大的恐慌,作戰科是不是都睡過頭了?是不是已經把敵人給放過去了。恐懼把所剩無幾的睡意驅趕的幹幹淨淨,章瑜從地一躍而起,他急急忙忙的跑到觀察點拿着望遠鏡向下觀看,隻見滿清的部隊依舊是那麽不急不忙的行動着,隊伍大部分已經進入了包圍圈,隻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部隊還在攻擊範圍之外。
“我是不是根本沒睡?”章瑜腦海裏頭突然生出這麽一個念頭。自己反複醒來僅僅是剛才自己不小心打了一個盹而已。想到這裏,章瑜掏出懷表,指針距離章瑜次看挪動了好大的角度。章瑜揉了揉眼睛,這才确定,滿清走了不到四裏路竟然花了整整三個鍾頭。而且就現在看,三十一标的部隊竟然有埋鍋造飯的打算。怪不得作戰科的同志到現在都沒有叫醒自己,章瑜算是徹底明白了怎麽回事。
“他們一停下來咱們開打。”章瑜命令道。<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