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論進行了大半天,包括常恒芳、範傳甲在内的幹部都不能接受人民黨的作風,陳獨秀也無法說服嶽王會的這些同志。以柏文蔚爲代表的幹部已經接受了現實,他們幹脆拒絕與強硬派讨論。會議不歡而散。
第二天,常恒芳等人找到陳獨秀,作爲領表人物,常恒芳率先說道:“陳先生,我們準備離開安慶去湖北。”
雖然早知道這次沖突幾乎不可避免,陳獨秀也忍不住有些傷感。成立了将近兩年的嶽王會終于走到了自己的末路。常恒芳等人離開之後,選擇留在安慶的都會加入人民黨的隊伍,嶽王會的招牌再也不會有了。
“你們準備去投靠黃興先生?”陳獨秀問。
“投靠誰都比跟着人民黨強。”常恒芳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不僅僅是常恒芳的真實态度,其他嶽王會的幹部們也都是同樣的看法。
“陳先生,你不和我們一起去麽?”有嶽王會的幹部問。他們還是希望陳獨秀能和他們一起去湖北。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陳獨秀覺得怎麽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從某種意義說,這些選擇離開安慶的嶽王會幹部倒是堅持了嶽王會的存在,陳獨秀這個創始人反倒是選擇了脫離嶽王會。
“算了,人各有志。”常恒芳攔住了這些希望陳獨秀跟他們一起走的幹部。
趁着這個時機,陳獨秀連忙說道:“去湖北需要盤查,咱們剩下的銀子,都給大家分了。”
一次占據安慶的時候,嶽王會從安慶的銀庫裏頭繳獲的銀兩隻剩了不到三千兩。這些好不容易留下的錢不僅僅是一筆錢,它也意味着嶽王會曾經有過的頂峰時期。陳獨秀下令,所有不想離開安慶的嶽王會成員,一人一兩,願意離開安慶的,把剩下的錢給平分了。最後有一百七十多人不願意離開安慶,剩下的兩百人選擇了離開。選擇離開的人有些是想去湖北,有些是選擇離開嶽王會。不管是什麽原因,陳獨秀都把錢分給了他們。雖然送錢并不雅緻,不過在這最後,送錢卻是最實在的做法。
随着嶽王會繳獲自安慶銀庫的錢分發一空,這個曾經在中國一度名聲赫赫的組織徹底解散了。
常恒芳他們也不願意久留,安慶世面凋敝,連開個送行宴的酒店都找不到。而且這些人對人民黨實在是厭惡到了極點,既然決定離開,那是再也不想多見人民黨一眼。他們帶着行李坐了過江的渡船,在江對岸集合之後,常恒芳才召開了一個簡單的會議。“人民黨既然沒有把咱們兄弟們放到眼裏頭,咱們也沒有必要跟着人民黨丢人現眼,現在黃興和宋教仁先生回到了湖北,咱們不妨投奔他們去。”
這些人選擇離開安慶也未必是真的有什麽長遠的目标,不少僅僅是爲了擺脫現在呆滞停頓的狀态,又不肯加入人民黨,這才不得不選擇離開而已。聽常恒芳說要帶着他們到湖北,一想到遙遠的距離,這些人心中就感到很大的不安。他們都是大手大腳花錢花慣了的,十幾兩銀子看着不少,其實根本就不夠花。靠這些銀子做盤纏或許能夠找到黃興與宋教仁,但是接下來又能如何?若是不能再弄到一大筆錢,日子照樣是極爲難過的。
常恒芳看得出這些人的想法,“富貴險中求,現在人民黨在安徽成了氣候,咱們若還是留在安徽,怎麽都會被人民黨壓制。大家都知道人民黨的頭目大多數都不是本地人,咱們在湖北幹起來,也未必比人民黨更差。”
即便是常恒芳極力勸說,依舊有一百多人選擇了回家,最後有七十多人選擇到湖北與黃興宋教仁彙合。其他人去各個方向的都有,而這七十多人的小隊伍頭也不回的向着西邊進發。
人民黨在江南的控制區本來就不很大,常恒芳先帶着衆人走了不到兩天就離開了人民黨的控制區。在休息的時候常恒芳對人員進行了整編。剩下的七十多人模仿工農革命軍的軍制,編成了一個連四個排的部隊。常恒芳任命自己爲政治委員,任命範傳甲爲連長。讨厭人民黨是一碼事,學習人民黨又是另外一碼事。嶽王會的部隊進行了整編,照貓畫虎的确立了“官兵一體,支部建在連隊。”這兩項來自人民黨的組織模式。在政治,嶽王會的老宗旨既然不能用,也沒空臨時創造新的政治綱領,常恒芳就以“驅逐鞑虜,恢複中華。”爲現在的口号。
畢竟是經曆過戰火的隊伍,經過一番整頓之後,嶽王會的殘部可說是士氣一震。他們甚至模仿人民黨派出了先頭的偵查兵,大部隊繼續向着西南方向一路而去。
在新的嶽王會更加西邊的武漢,規模更大,裝備更好的湖北新軍也在此時已經出動。滿清嚴令第八鎮參與圍剿安徽亂黨,按照慣例,出兵是要給錢的,湖北一次出兵根本就沒有靠朝廷出錢,完全是張之洞出于自己的政治考慮出的兵。對于滿清來說,幸運的是現任湖廣總督趙爾巽是一個堅定反對革命的官員,朝廷同意免除湖北的稅收來抵了出兵費用,湖廣總督趙爾巽也就同意出動湖北新軍。
第八鎮的統制張彪立刻緊鑼密鼓的開始準備,他首先就命令第三十一标的部隊打頭陣。這道命令得到了新軍内部除了第三十一标之外官兵的一緻贊同。第三十一标現在被稱爲“滿營”,這個标裏頭滿人最多,也是所謂“肅清革命黨”行動裏頭最熱心的一支部隊。張彪對他們極爲反感,正好趁着打仗的機會把他們給派到前線去。
當然,理由也是最充分的。爲了堵死三十一标退路。張彪專門緻電陸軍部,稱三十一标“肅清亂黨,意志堅定,忠心耿耿。在對人民黨亂匪之戰中,定能有佳表現。”陸軍部即便是知道張彪的小算盤,也不能公開不讓三十一标前線。回電的時候就不免用了幾句“奮力殺敵,報銷朝廷。”的官樣文章。
有了陸軍部的回電,張彪立刻嚴令三十一标打頭陣,而同樣有滿人士兵存在的三十标作爲後續部隊出發。這兩個标的剛出動,離開武漢不到五十裏,張彪就開始釋放冤獄,把被打擊的慘不忍睹的降兵們釋放出來,組成了一個新的“辎重營”。在張彪看來,無論如何這些士兵都沒有投降亂黨,而是選擇了回湖北新軍這裏,這份忠心是可以贊賞的。三十一标那種胡作非爲的做法實在是不可取。
對于湖北新軍來說,“滿營”前去打仗,意味着一度在湖北新軍内部刮起的腥風血雨也到了收場的時候。官兵都大大的松了口氣,不少官兵甚至跑出去吃酒慶賀。而這些消息也自然而然的流了出去。
人民黨設在武漢三鎮的情報系統很快得到了消息,這些消息随即通過人民黨的情報網傳了回來。
章瑜得知了新軍出動的消息之後,大大的松了口氣。打頭陣的居然是滿營,這件事令章瑜覺得很不可思議。湖北新軍的安排根本就是出于政治的打算,而不是軍事的考慮。由于急急忙忙的把三十一标派出來,所以湖北新軍最具優勢的水軍部隊甚至沒有進行配合。章瑜最擔心的就是湖北新軍水軍運輸部隊到安慶對面,在水軍實施炮擊的同時,陸軍進行攻城。
人民黨當然可以采用巷戰的手段來應付,但是軍委始終反對現在把安慶變成戰場。這不僅僅是因爲要顧及安慶市民的心情,以安慶誘敵駐紮,再全殲敵人。這種戰法能夠帶來數量巨大的繳獲。
軍委有軍委的看法,章瑜有章瑜的看法。既然不想撤離安慶,章瑜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湖北新軍利用水軍優勢來作戰。
現在三十一标出了黃陂關東進,擺明了就是政治的鬥争主導了軍事鬥争。對于“滿營”在新軍内的胡作非爲,湖北新軍的反應就是先把三十一标攆出去再說。
章瑜參加指揮的規模最大的軍事行動,就是人民黨第一次進攻安慶的戰役。在那場戰役中,人民黨采取了外線作戰的戰争手段。勝利的原因固然是因爲人民戰士訓練有素,骁勇善戰。而安徽新軍完全沒有考慮到戰争會突然爆發,反應遲鈍,完全被人民黨牽着鼻子走,這也是極爲重要的原因。在這場戰役裏頭,章瑜深化了一個觀點。一支軍隊心理的“戰争區域”的認知非常重要。
安徽新軍沒有認識到安慶城就是戰争區域,所以他們懈怠遲鈍,面對突如其來的戰争,根本就沒有準備。失敗也在意料之中。
湖北新軍同樣如此,如果讓他們到了安慶城五十裏附近,湖北新軍自然認爲自己身處戰區,心理首先就緊張起來,自然而然的也會由諸多防備。如果湖北新軍行進在他們自認爲安全的地區,懈怠的心情根本不可避免。
章瑜的計劃就是出其不意的長途進軍,在湖北新軍的行軍路線設伏,重創甚至殲滅第三十一标。一旦在湖北新軍心理默認的地盤打一個打勝仗,後面的部隊心理受到震動,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想達成這樣的軍事目的,準确的情報工作必不可少。章瑜對情報工作很放心,因爲駐守安慶的部隊雖然隻有一個營,但是一個連是水支隊的偵察連。在情報戰,甚至是對付湖北新軍探馬的前哨戰裏頭,章瑜有着必勝的信心。<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