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瑜的組織下,這一個營與其說是駐軍,倒不如說是工作隊。恢複秩序,營運城市生活。章瑜和同志們幹的熱火朝天有滋有味。自打回到安慶之後,首先恢複的是城市衛生,然後碼頭也至少恢複了營運。雖然客商大減,但是好歹安慶的生活秩序恢複了正常。接下來人民黨開辦了合作社,建立了安慶市銀行。靠了外面運來的糧食,加人民币的發行,安慶的生活也能維持下去。這半年多來三次經曆戰火的安慶市總算是能正常營運起來。
現在在人民黨中,章瑜無疑擁有規模最大的辦公室。安徽巡撫的辦公室現在由章瑜和市委記兩人占據了。一大早,章瑜早早的就到了辦公室。今天他有一個重要工作,就是交接湖北新軍傷兵的任務。在合肥戰役中,人民黨俘獲了好多傷兵。沒有能頂住的傷兵都已經死了,能頂住的傷兵也都完全脫離了危險期。現在馬就要打仗,人民黨把這些傷兵送到安慶,然後由章瑜把他們送過長江,這樣遣返工作就算是完成。
雖然現在安慶号稱也是黨政兩套班子都完整,其實大家根本沒有把這個當真。章瑜身兼安慶市市長兼安慶武裝部部長,市委記則是營政委魯正平。這黨政兩套班子完全是軍隊這套班子給套民事機構的頭銜。既然主要領導都是軍人,讨論遣返問題的時候自然沒有那麽溫情脈脈。
“押送俘虜的隻有一個連的部隊,咱們要不要把這個連給留下來?”魯正平問道。雖然他現在的地位實際被章瑜更高,不過魯正平還是不習慣對自己的老司發号施令。讨論問題的時候不由自主的以章瑜爲主。
章瑜答道,“我已經給軍委發過報告,咱們等軍委的回信就知道了。”在戰争随時都會爆發的時候,哪怕隻是多了一個連,很可能對戰事有不同的影響。
“另外這次據說送來的還有一些戰死者的骨灰,家屬們擺靈堂讓他們擺到哪裏?”魯正平畢竟是搞政委工作的,對這些民政工作有着足夠的敏感度。人民黨做事倒不藏着掖着,這次俘虜遣返前,人民黨專門派了幾名被俘的湖北新軍官兵前往武漢,通知了新任沒幾個月的湖廣總督趙爾巽。而且讓他們告知湖北新軍第八鎮統制張彪。希望他們能夠派船來接回這些新軍官兵。
湖北軍政兩方都沒有回應,倒是有不少被俘的湖北新軍家屬趕到了安慶,準備接回自己的親人。人民黨把他們安排到城西的馬營軍營集體居住。當然,這些人裏頭混進了不少湖北新軍的探子。人民黨已經抓到了不少帶槍的人,不過這些人被抓後堅稱自己是親屬。人民黨沒收了他們的槍後,依然他們在軍營居住。
面對這個祭奠的問題,章瑜答道:“就讓他們在馬營那裏自己擺擺令堂好了。對了,通知安慶搞這個喪葬的買賣人,讓他們準備賣紙錢香燭什麽的。不許他們漲價。”
又讨論了一陣細節,兩人覺得基本沒問題了,魯正平就出去安排工作。
在安慶城裏頭,除了人民黨之外,還有一股政治力量。他們就是重返安慶的嶽王會。現在嶽王會在安慶的風評很低,安慶百姓對嶽王會帶來的麻煩記憶猶新,除了妓院和賭場之外,誰也不肯搭理他們。而這次陳獨秀等人嚴格了嶽王會的紀律,凡是嶽王會成員絕對不允許宿娼賭博,結果現在嶽王會在安慶根本無人理睬。陳獨秀不氣餒,他主動要求承擔工作。于是被分配到了看守暫住馬營的那些湖北新軍家屬的任務。
嶽王會四百多人分了三班,守住了馬營的要點,而且日夜巡邏。午是陳獨秀當班,他帶了巡邏隊出門巡視。走到半路,柏文蔚與範傳甲帶了幾個人加入了隊伍。陳獨秀知道他們肯定有事情,于是放慢了步伐。果然,柏文蔚拉住了陳獨秀,“陳先生,同盟會那邊傳了消息過來。孫先生已經去了南洋,說是要在南洋重建同盟會總部。”
“重建?”陳獨秀對這個詞很是意外。從字面講,這個詞意味着同盟會的總部遭到了毀滅。即便是同盟會的總部不再繼續留在日本,那也隻能說是“轉移”。難道同盟會真的四分五裂了麽?雖然嶽王會脫離了同盟會,但是陳獨秀對于同盟會依舊很關注。“到底怎麽回事?”陳獨秀問。
柏文蔚臉色很不好看,他拿出了兩封信,“這是我今天收到的。”
第一封信是孫中山的,孫中山在信裏頭大力贊揚嶽王會“首倡革命力量占據省府”的功勞,接着就是一番要繼續精誠合作的話。
第二封信則是黃興與宋教仁聯名的,信裏頭說原來在兩湖活動的華興會重新建立,作爲“鄰居”,他們希望與嶽王會全力合作。
陳獨秀是聰明人,他已經猜到孫中山與黃興宋教仁已經分道揚镳了。微微歎了口氣,陳獨秀把信給收起來。
“陳先生,信裏頭怎麽說。”跟在陳獨秀身邊的許佑豐問道。
“自己看。”陳獨秀不想說同盟會的壞話,他把信遞給了許佑豐。
“陳先生,若是同盟會移到南洋,我們怎麽辦?和黃興先生合作麽?”範傳甲已經看過信,他有些焦急的問道。
“範連長,咱們既然決定與人民黨合作,其他的勢力咱們就不要招惹了。”陳獨秀答道。他這話已經很是不客氣了。而柏文蔚幹脆就瞪了範傳甲一眼。這次回到安慶之後,原本嶽王會的一些人還算是老實。可是看到人民黨隻在安慶留了一個營的兵力,而嶽王會的人數又到了四百。那些原本就對人民黨不服氣的人心裏頭又開始活動了。範傳甲就是其中的代表。
“大帥,我們何必屈居人民黨之下?”範傳甲随着知道這并不現實,但是還是忍不住抱怨道,“大帥你在安徽名望出衆,怎麽都該你當這個安慶市長。”
“我當了安慶市長又能如何?再讓湖北新軍攆走不成?”陳獨秀問道。
這下範傳甲不吭聲了,湖北新軍早晚還是要打來的。這個消息并不是什麽秘密。人民黨若是撤走,那嶽王會也絕對不會自己留下死守安慶。數千人的時候嶽王會尚且守不住安慶,現在四百人更不可能守住。
正說話間,卻見遠遠的跑來了一個人民黨的傳令兵。傳令兵帶來了消息,湖北新軍的傷兵們已經到了安慶,章瑜讓嶽王會準備接待傷兵。等傳令兵跑遠,許佑豐把信還給陳獨秀。衆人也不再多說,都向着馬營去了。到了營門口,許佑豐抽了個機會離開了陳獨秀身邊,他叫過一個嶽王會的人,吩咐了一陣。那人就悄悄的離開了馬營。
章瑜或許是整個人民黨裏頭唯一關心同盟會命運的人,他一直在收集同盟會的消息。這不是章瑜關心“革命同志”,嶽王會一度加入過同盟會,即便是宣布退出同盟會,與人民黨全面合作的今天,嶽王會裏頭對同盟會依舊抱有幻想的人還不少。而現在的嶽王會雖然已經被安慶市的市民所唾棄,不過身爲安慶市市長的章瑜依舊不太敢小瞧嶽王會。畢竟人民黨在安慶隻有一個營的兵力,而嶽王會現在則有近四百人。
自從嶽王會返回安慶之後,曾經脫離嶽王會的人就回來不少。那些投奔人民黨的人都被章瑜給送去合肥,有一部分前嶽王會成員不願意去,這些人都選擇了重新加入嶽王會。嶽王會的成員數量有所恢複。當然,有些嶽王會的成員是在章瑜安排下“重返嶽王會”的,他們的任務就是向章瑜提供。許佑豐就是這部分人裏頭的負責人。把最新的消息差人送給章瑜。許佑豐有找到了陳獨秀開始張羅。
這些等待家人的湖北新軍家屬有些來的久的已經到了五六天,有些則是剛到。聽說自己的親人就要到了,一個個都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聚在營門口。人民黨提供了名單給湖北軍政方面,很明顯湖北方面并沒有把這些名單公布出來。家屬們是通過那些士兵知道自家親人被俘和被遣返的消息的。但是這裏頭到底有誰生還,有誰死亡,他們是到了安慶之後才看到了名冊。
在名冊看到依舊活着的親人名字,他們的家屬們自然是喜不自勝。看到自己的親人已經戰死的那些家屬當時就嚎啕大哭,但是他們卻抱着人民黨弄錯了的希望。聽說親人來了,無論是哪家的親屬,都臉帶着焦急,伸長了脖子開始張望。
傷兵們的長隊終于出現在視野裏頭的時候,家屬們忍不住就要奔去。嶽王會的成員立刻列隊擋住了準備沖出去家屬。“不要亂,不要亂。”嶽王會的士兵們高喊着。好不容易擋住了家屬,但是背後卻傳來了密集的奔跑聲。嶽王會的人扭頭一看,卻見湖北新軍的官兵們快步奔來。他們進城之後被告知,有些人的家屬前來迎接。他們大多數覺得這是人民黨開的玩笑。沒想到遠遠的真的看到自己熟悉的親人身影,士兵們心中都是狂喜。經曆了那殘酷血型的戰鬥,他們實在沒想到居然能夠這麽快就見到自己的親人。又見一些拿着槍的人擋住了自己的親人,他們也管不了那麽多,衆人都奔向自己的親人。
“讓開。”陳獨秀看局面已經控制不住,連忙喊道。
嶽王會的人連忙閃到一旁。兩股人流就這麽直接沖到了一起。
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親人,重逢在一起的親人,歡歡喜喜,喊爹娘的,喊哥弟的,叫肉兒,跳的跳,笑的笑。暫時沒找到親人的,也忍不住在人群裏頭亂走,見到認識的鄉親鄰裏就開始問自己的家人是否來了。
在這一片歡騰的氣氛裏頭,突然有人開始嚎啕大哭起來。那是确定了自己親人已經戰死的親屬們開始痛哭。看着這痛苦與歡樂并存的場面,無論是嶽王會的人還是人民黨的同志都是百感交集。
能從湖北跑來安徽的人都是家裏頭不缺錢的,他們數量其實有限。至少一半以的新軍沒有人來接。看着别人一家團圓,這些湖北新軍士兵們心裏頭也是極爲不好受的。
人民黨看大家都見得差不多了,領隊的拿着喇叭筒喊道:“湖北新軍的兄弟們,湖北的父老們。我們已經派人通知了湖廣總督和新軍第八鎮的張彪統制,讓他們派船來接諸位。現在船還沒有到。但是我們也不能讓大家在這裏多留。大家現在想過江的,我們有船送。若是想走江北回去的,那就請路。”
聽了這話,不少新軍家屬臉色都變了。他們連忙拉住自己剛團聚的親人。人民黨的領隊以爲大家誤會了自己的說法,他又喊道:“諸位,我們請大家趕緊走不是要加害的意思。這馬就要再打仗了,諸位留在這裏真的不方便。請諸位體諒一下我們的難處。”
“這位同志,能不能讓我們在這裏歇一陣子?”有湖北新軍的士兵喊道。
“在這裏歇是可以的,我們還給你們提供食物,雖然不多,但是每個新軍兄弟七天的幹糧還是有的。另外,若是有親人想在這裏祭奠陣亡的親屬,我們也賣香燭黃紙。因爲我們部隊沒有這些東西要用,所以大家得出錢向商家買。放心,絕不會漲價坑了諸位。”
聽了這麽人情化的處理,新軍和家屬們的臉色都好看了不少。此時卻聽有人喊道:“諸位,咱們不要這些反賊的東西,他們打死咱們不少兄弟,咱們絕不能和他們善罷甘休。”
聽到這話,衆人都愣住了。嶽王會的人都帶了槍,不少人就準備舉槍瞄準人群。陳獨秀看形勢不對,立刻高喊道:“誰都不準動槍。咱們嶽王會的同志回城裏頭。”
嶽王會的衆人聽陳獨秀發了命令,忍住怒氣開始撤退。整撤退間,卻聽到俘虜和家屬人群裏頭有人喊道:“你是誰?你不是我們的兄弟,爲什麽要亂喊?”聽這話,很明顯是剛獲得釋放的俘虜們揪出了方才亂喊的人。
片刻後,已經有幾個被釋放的俘虜拽了人出了人群。嶽王會在人民黨的監督下曾經搜查過這些家屬的身和攜帶的行李。當時章瑜與陳獨秀都嚴令,可搜身,但是絕不能拿百姓任何财物,違者殺無赦。所以搜出不少武器出來。被拽出的那人大家看得清楚,衆人有印象。此人帶了一支很不錯的。已經被沒收,現在歸嶽王會常恒芳所有。
那人看自己被揪出來,煽動俘虜的行動明顯失敗了。他幹脆梗着脖子喊道:“你們瞎了狗眼了,你們看看我是誰!”
俘虜們中軍官仔細看過去,有人忍不住喊道:“他是滿營的管帶。”
這話一出,新軍和家屬們都怔住了。
湖北新軍裏頭有滿營,他們負責搜尋革命黨。等于是監軍,這些滿人自視高人一等,平日裏嚣張的很。現在看到滿營的人出現,還是軍官,新軍已經心知肚明。湖北官方雖然沒有派船,其實根本就是有準備的。
看自己的身份曝光,滿營的管帶冷笑一聲,“大家别信這些亂匪收買人心的話,他日我們打回來定然要了這些人的命。”
但是家屬們明顯不信這話,突然有人喊道:“大夥自己回湖北,千萬别跟他走。前一段回湖北的新軍可被這些人折騰慘了。”
兵源的新舊之别勢必影響到士兵的内在素質。舊軍“人皆烏合,來去無恒”,“裏居不确,良莠難分”,“積習锢弊,一入膏肓”,由此改編的“新軍”必然帶有濃厚的舊軍積習。張之洞起初也曾嘗試改編舊軍,但在發現由武铠左營改編的護軍中營“操練未見起色”後,即“令全行裁撤”。從此,他基本放棄改編舊軍,專心一意,“另募精壯”。招募新兵時,除要求身強體健外,皆規定須報明家口住址,族鄰保結,并拒收“素不安分、犯有事案者”。這樣募集的新兵必多是質樸強健的青年。也就是說,與半由舊軍改編的北洋新軍相比,基本由新兵組成的湖北新軍,士兵相對質樸,少成見無習氣。
但是湖北對新軍的連帶株連可沒有一點放松。這些家屬們趕來的目的就是趕緊帶着自己的親人離開新軍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