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月1日,袁世凱剛起床,管家就帶着古怪的神色進來拜見。袁世凱知道管家肯定有急事,他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在小客廳裏頭正襟危坐。袁世凱有這樣的習慣,無論是在任何地方,做太師椅也好,坐沙發也好,他從不愛靠在那裏,而是脊背筆直的端坐。加長久曆練的氣度,即便是在家裏頭也是威風凜凜。
管家也不敢說太多,他一面呈了一張從牆揭下來的紙,一面謹小慎微的說道:“老爺,今天早京城裏頭貼了好多這樣的布告。”
袁世凱打開一開,眼睛立刻就瞪大了。這輩子他見過很多大場面,也見過很多荒誕無稽的事情,更聽過很多大言不慚或者狂妄悖亂的胡話。但是到了今天,他才真的知道世界還有些東西是超出他想象之外的。這份布告的名字一看就很過分,《告滿清匪幫公開信》。這是人民黨的告示。内容不特别,用的是白話,前半段是告訴全國,滿清匪幫狗腿張之洞命令滿清匪幫打手黎元洪帶領湖北新軍進攻人民黨根據地,現在七千湖北新軍全軍覆沒。後半段裏頭人民黨宣布這是人民革命的偉大勝利,這種勝利會一個接一個,直到人民革命徹底消滅滿清匪幫爲止。
在公告最後,人民黨正告滿清匪幫女匪首慈禧以及滿清匪幫的走狗兼打手袁世凱、滿清匪幫走狗張之洞等人,人民革命的勝利是曆史的必然,勸告女匪首慈禧認清形勢,趕緊投降。人民黨會公正公開的審判和清算滿清匪幫的罪行,給他們應有的下場。
這年頭罵袁世凱是活曹操的不知道有多少,稱呼袁世凱是走狗兼打手的這還是第一次。袁世凱一面覺得驚訝,一面居然理出了人民黨稱呼的概要。滿清政權被人民黨稱爲滿清匪幫,滿清文官被稱爲匪幫走狗,滿清武官被稱爲匪幫打手。而袁世凱軍政一把抓,就榮幸的兼領了走狗兼打手的殊榮。人民黨看來對袁世凱評價極高,居然讓袁世凱位列滿清匪幫裏頭的二号人物。僅僅屈居滿清匪幫女匪首慈禧之下。
按照人民黨布告裏頭的說法,張之洞的湖北新軍七千人在四天内全部完蛋了?袁世凱對此并不太相信。不久前王士珍倒是曾經做過這樣的預言,認爲黎元洪不是人民黨的對手。但是王士珍和袁世凱都認爲這會是一場慘烈的戰鬥,人民黨或許很能打仗,可黎元洪帶領的是七千人。雙方必将進行一場兩敗俱傷的慘烈戰鬥。袁世凱知道湖北新軍的實力,這是全國爲數極少能和北洋新軍一較高低的新軍部隊。由于湖北能自造武器裝備,湖北新軍的裝備與訓練素是相當可觀的。别說是七千人的湖北新軍,就是七千頭豬也不可能四天内就被殺光。
剛把公告放下,門口的仆役就來禀報,“大人,門口有人來送緊急公文。”袁世凱心裏頭立刻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感覺。
公文裏頭沒有提黎元洪的下場,隻是說人民黨重奪了安慶。湖北新軍守安慶的部隊投降之後又被放了。袁世凱也是老行伍出身,距離合肥幾百裏的安慶都被攻下,圍魏救趙也不是這麽一個打法。黎元洪隻怕是兇多吉少。
放下公文之後,袁世凱命道:“速速派人去查,到底是誰貼的這告示。另外備馬,去王士珍那裏。”
貼告示的人其實貼的不算很多,袁世凱最近很不順,所以袁家對于外頭的風吹草動很警覺。王士珍就沒有這個閑工夫,他把告示和公文仔細的看了兩遍之後才說道:“黎元洪是完了。”
袁世凱也知道黎元洪肯定完蛋了,一路他想的卻是别的事情,“聘卿,你馬就要赴任江北提督,你覺得局面會變化到何等如此?”
王士珍短時間内也沒辦法評估局面,袁世凱雖然着急,王士珍卻也不想胡說八道一番,沉吟了好一陣,王士珍才說道:“既然黎元洪已經完了,陳克又占了安慶。他要麽去奪取運河,截斷漕運。要麽就會兵出武漢。不管陳克怎麽辦,接下來注定不會太平。”
平日裏袁世凱是非常贊同王士珍的見解,可這次他卻沒有太認同王士珍的見解。或許袁世凱與陳克的身份有些類似的緣故,兩人各自統領着一個軍政集團,他們考慮問題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從大局出發。袁世凱問道:“聘卿,你是說陳克要想法解決錢财的問題?”
北洋把持着直隸的财政,每年的錢花的跟流水一樣。陳克在安徽這麽一個窮地方,去年還遭了水災。打仗是個吞金的怪獸,袁世凱能夠想象陳克是多麽捉襟見肘。
王士珍不管北洋的财政,對财政問題隻是知道而談不精通。袁世凱的問題倒讓王士珍不敢輕易回答。又思索了一陣,王士珍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袁公,此次湖北新軍損兵折将,大人卻不可對此事輕易說話。倒是張之洞遭此大敗,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陳克的此文雖然狂妄,卻對袁公有利。他對袁公大放厥詞,甚爲不敬。但是張之洞爲了證明自己,必然會對袁公胡說八道。袁公需要小心了。”
對于張之洞可能的反應袁世凱已經想過,湖北新軍幾乎折損了一半的兵力。剩下的部隊頂多一萬人。這一萬人守湖北隻怕都不夠,若是陳克兵出黃陂關,直接就打到了武漢三鎮去了。武漢三鎮若是丢失,甚至隻是在長江北岸的漢陽一丢失,湖北新軍的兵工廠就完了。張之洞若是想挽回頹勢,要麽就聯合袁世凱,要麽就得把責任推給袁世凱。畢竟袁世凱“識人不明”的事情已經公開了,若是袁世凱早看出嚴複與陳克都是“反賊”,就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我實在是小看了陳克。”袁世凱歎道,“這等人物居然不肯爲國家出力。聘卿,既然張之洞的湖北新軍靠不住,隻怕還是得北洋新軍動手平叛。”
王士珍其實最擔心的就是此事,河間秋操的時候他也見識過湖北新軍。就是北洋新軍也不太可能四天裏頭把合肥與安慶的七千湖北新軍一網打盡。而且北洋新軍若是平叛,那是勞師遠征,各種不利局面太多。天知道陳克現在把安徽弄成了什麽樣子。敵情不明的時候謹慎小心才是策。他答道:“袁公,我馬就去赴任。然後會仔細打探陳克的情況。而且現在朝廷猜忌袁公甚深,袁公想親自帶兵平叛隻怕不是那麽容易。而且袁公,就算是你親自帶兵,隻要小有挫折,那些心懷鬼胎之人定然要大做文章。這點還請袁公小心。”
袁世凱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等着袁世凱犯錯,哪怕是張之洞也是如此想法。這倒不是張之洞想落井下石,而是袁世凱若是打了敗仗,張之洞立刻就有理由辯解。那時候張之洞肯定不會落井下石,而是會“支持”袁世凱一下。那樣所謂“法不責衆”,張之洞先前的失敗也可以輕易的推掉責任。想到這裏,袁世凱忍不住苦笑了,大敵當前,他自己身爲朝廷重臣,卻隻能爲自己的身家安危操心,這仗沒打就已經困難重重了。
兩人談到這裏也就不再多說,袁世凱不是閑人,他必須做好接下來朝局動蕩的準備。而且他本來就被猜忌,和王士珍聯絡太多,對王士珍也不好。
果然,袁世凱一到了軍機處,就見其他四名軍機大臣都陰沉着臉等在那裏。張之洞先發話了,“袁公,太後命你我觐見。”
慈禧的臉色極爲難看,這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雖然知道了打敗仗的消息,不過她完全沒想到自己身爲這大清朝的實際掌權者,居然會被人在京城貼了大罵自己是“滿清匪幫女匪首”的告示。本來太監們并不敢告訴慈禧這件事,不過慈禧對這幫奴才的了解清楚的很。随便掃一眼她就能從臉看出這幫奴才的心思。這些人本來就負責打聽外頭的消息,見負責打探消息的太監們臉色都不大好看,慈禧就知道出了大事。沒有人敢拒絕回答慈禧的問話,幾下逼問之後,太監膽戰心驚謹小慎微的說了實話。在慈禧嚴令之下,公告被太監戰戰兢兢的遞了來。随後而來的兵部公文,讓慈禧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袁大人,這陳克到底是何等人才,居然能讓袁大人如此看重,親自做媒。”慈禧的話裏頭充滿了惡意。
袁世凱本來就是靠了慈禧的信任才爬現在的位置,聽完這話袁世凱緊緊趴伏在地。與那些隻懂得請罪的蠢材不同,袁世凱知道自己不能這麽說,他謹慎的答道:“太後老佛爺,陳克是叛黨嚴複的弟子,臣與嚴複有舊,陳克既然托臣幫忙,臣覺得不能不幫。”
禧身爲女性,倒也不厭惡不反對替人做媒這等事。她其實也沒有相對這件事窮追不舍。不過被陳克罵到京城來,慈禧不吓唬吓唬袁世凱,心裏頭的郁悶之氣也不能輕易消散。
問完了袁世凱,慈禧又看向張之洞。這位新政的重臣是慈禧現在所倚重的,到現在爲止,張之洞以不偏不黨的作風很得慈禧的滿意。慈溪本來想讓張之洞與袁世凱一起推行立憲這等大事,沒想到這兩個重臣一個是給大叛逆陳克做了媒,一個是讓大叛逆陳克消滅了七千心腹部隊。陳克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張大人,湖北新軍還能一戰麽?”慈禧接着問道。
張之洞就怕慈溪這麽問,他若是說能戰,以現在的局面,隻怕短期内打不了勝仗,若是說不能戰,那張之洞到現在爲止積累起來的政治信用頃刻就會破産。不過張之洞畢竟是官場老油條,遇到這等情況也沒有太過慌張,張之洞答道:“太後老佛爺,若是想剿滅安徽匪患,隻靠湖北新軍的話未免會曠日持久。此時的策是調集各路新軍一起圍剿。北洋新軍從南向北打,湖北新軍順江而下,江南提督和江北提督自東向西,三面圍剿之下,定可平息安徽匪患。”
聽張之洞說出“隻靠湖北新軍的話未免會曠日持久”,慈禧心裏頭就一陣厭煩。這等老油條的話她聽的太多了,剿匪一事花費巨大,若是按照張之洞所說,動用北洋新軍、湖北新軍、江南和江北提督的兵力。今年朝廷的收入隻怕一大半都要用在剿滅安徽匪患。朝廷收入已經是入不敷出,再打耗費如此巨大的仗,慈禧想象就感到頭痛。
對于打仗的事情,慈禧更信賴袁世凱。她轉頭問道:“袁大人,你怎麽看。”
袁世凱對這等問話早有了腹案,他坦然說道:“剿匪事宜可由兵部全權安排。”
現在執掌兵部的是宗社的強硬派,雖然他們暫時不能讓北洋六鎮信服,但是他們至少能讓慈禧放心。
聽了袁世凱的回答,慈禧過了好久才答道:“我知道了。”
不過慈禧對陳克的“大不敬”依舊耿耿于懷,她不是正宮出身,在漫長的宮廷生活中爲了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慈禧遭過多少冷言冷語,好不容易執掌了權柄,竟然被人罵爲“滿清匪幫女匪首”,這口氣實在是難以下咽,“抓到陳克之後,定然把他給我押解進京。”
陳克幾天後才從北京送來的情報裏頭得知有這麽一場會面,具體内容也不太詳細。至少他不知道慈禧想把自己弄進京城的話。不過必須說一句,陳克在發這篇通告的時候,就知道了慈禧肯定想把自己千刀萬剮。但是陳克其實也想對慈禧說一句話,“等你這老娘們死了之後,我要把你從墳墓裏頭拖出來曬太陽。”
陳克小的時候看過東陵大盜,他其實對“考古學家孫殿英”的所作所爲并不完全否定。陳克其實已經決定,滿清的皇帝裏頭除了雍正之外,其他滿清皇族無論男女,他們墳墓都有十分的必要進行“考古發掘”,考完古之後,那些墳包就可以平掉了。留着這些墳頭實在是礙眼。
對于滿清的再次圍剿,陳克是完全能夠想到的。殲滅湖北新軍之前,陳克對軍事作戰還有些擔心,黎元洪的覆滅讓陳克對滿清的軍事能力有了清楚的認識。在學自毛爺爺的戰略戰術之下,滿清的戰鬥力基本能用不堪一擊來形容。
這次殲滅湖北新軍的前後兩次小戰役,湖北新軍戰死了九百多人,兩千二百多人受傷。工農革命軍戰死一百三十多人,受傷三百一十三人。軍委的同志們對這樣的戰果可以說是極度滿意的。聽說滿清準備大兵圍剿,大多數軍委的同志雖然還是緊張,卻沒有面對黎元洪所部的時候那麽驚慌了。
“陳主席,你說接下來的仗該怎麽打?”華雄茂第一個表态。他已經不準備再獨立搞什麽戰役策劃了。陳克既然策劃的比自己好,那還是先讓陳克表态更加合适。
陳克其實也沒有打過規模這麽大的戰役,不過他在網研究過的戰役規模比這個大的比比皆是,所以陳克雖然不是什麽戰略家,不過從那些人類史最優秀的戰略家身學到的知識,足夠對付滿清這群戰鬥力勉強超過五的渣滓。
“這一仗,我們不能讓敵人擰成一股繩,一定要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所以情報工作必須做好。先打誰,再打誰,這次序不能錯。”陳克開始做戰役總策劃。
解放戰争的時候,黨的部隊能夠以少勝多,考得就是如何選擇敵人。他們總是選擇與其他部隊矛盾最深,最被孤立的敵人來打。利用敵人不肯賣命救援的特點,集中優勢兵力打殲滅戰。
對于陳克的戰略策劃,同志們已經沒人願意質疑了。陳克現在面對的情況遠比毛爺爺當年的情況要好。毛爺爺頭十幾年一直不是黨的核心領導,後來是革命沒辦法了,前輩們不得不承認了毛爺爺的領導權。陳克自己是一手創建的人民黨,加到現在爲止他還沒有犯過錯誤,同志們對陳克的權威幾乎是本能的服從。
談了大概的戰略策劃之後,陳克又談及了執行關鍵,“同志們,我們的兵力現在是少數,所以隻有靠我們的機動能力,靠情報收集。靠階段敵人的交通線這些方式來孤立敵人。所以我們自己的行軍能力必須提高。”<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