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農革命軍的先頭部隊戰鬥模式完全不同,最先投入的兩個連依托了早就準備好的陣地進行騷擾性伏擊。除了靠河的那邊沒有伏擊陣地之外,其他靠單兵掩體和臨時交通壕溝通的陣地,部隊以班排爲單位進行射擊。每次射擊都是由班長直接指揮,雖然子彈密度不大,但是槍聲卻從未停止過,一會兒南,一會兒在北,到處都有槍聲。
面對四面八方躲在暗處的敵人,湖北新軍們以道路爲核心,排出了一個類似早期火槍時代空心方陣的陣形,炮兵與辎重居中,四面都是步兵隊列。指揮官們居于安全的隊列中央,指揮着步兵們列隊射擊。新軍的士兵們前排蹲着,後排站立,一排排的步槍看着頗爲整齊。不能不說湖北新軍訓練的不錯,随着指揮官的命令,士兵們開始成列的進行着射擊。很有些法度森嚴的味道。
每一次至少百人規模的排槍齊射,威力自然是不用說的。密集火力集中點的蘆葦叢被攔腰打折,地面被打的塵土四起。自打出發剿滅“亂匪”之後,湖北新軍的陸軍根本沒有登場的機會,現在終于輪到他們真刀真槍作戰的時候,新軍士兵們臉浮現着着初戰場的興奮神色。雖然訓練了很多次,但是大家依舊有些手忙腳亂,填裝子彈,射擊的時候手都有些顫抖。聽着戰們列射擊的聲音,激烈的槍聲讓這些年輕的士兵們熱血沸騰。不知不覺之間,射擊已經變成了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填彈、向着前面好像隐藏着敵人的方向瞄準,扣動扳機。
這種對抗的結果很明顯,湖北新軍的集團射擊雖然聲勢極大,但是他們的橫隊射擊過于呆闆,每個橫隊占據了過于寬泛的正面,人數雖多,真正的攻擊點卻極少。每一輪射擊的集中攻擊點不超過個。工農革命軍的部隊數量不過是兩個連四百多人,但是這兩個連的32個班頭投入了戰鬥。射擊面覆蓋了幾乎整個新軍的陣列,集中射擊點至少有32個。而且一方是站在一起進行隊列排列射擊,一方則躲在掩體裏頭射擊,雙方使用的還都是用漢陽造在200米的距離對射。
劉秀山是參與這次進攻的一名工農革命軍的排長,他的排居然要負責寬度近百米的戰線。按照軍校的教育,劉秀山将自己的四個班安排成了一個凹形。兩個平素訓練最得力的班位于突出的位置,另外兩個班靠後排布。工農革命軍陸軍最重視三個環節,第一就是刺刀加手雷沖鋒,第二就是挖戰壕,第三則是射擊基本功。平日裏戰士們就要做水利工程,土木工程各個精熟。而各種步槍姿勢那更是一練就是幾個小時,初期使用的訓練用模型槍重量比真槍還要重很多。各種動作要求的嚴而又嚴,那是一絲都不能走樣的。
平日裏劉秀山總是指着訓練場的大橫幅對戰士們喊道:“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工農革命軍最講制度講量化,劉秀山身爲排長,他從不知道訓練内容是如此之多,各種考核那是從不間斷的。一開始的時候他是忙的頭昏眼花,等到慢慢習慣了,又要考慮怎麽完成本排的訓練内容。各種文化科學知識更是從不間斷的進行着培訓。
以前戰鬥激烈程度都不算太強,針對性的訓練就夠了。現在他終于感受到平日裏那麽多訓練的作用到底有多大了。劉秀山雖然知道單兵掩體前方的加厚部分可以擋子彈,但是湖北新軍的子彈潑水一樣的打過來之後,有些挖掘的不算薄的掩體前方硬是被子彈給鑽透了。新軍的隊列射擊着彈點的子彈密度實在是過高。兩輪射擊過來,他身邊隐蔽不夠的戰士登時就傷亡了四人。大家抱着步槍躲在掩體裏頭,被湖北新軍的子彈打得頭都不敢擡。
劉秀山能當選排長,這個膽子還是不小的。他心裏頭也被密集的槍聲吓的咚咚亂跳。但是一聽到槍聲的方向轉向了其他方向,這時候就聽到負責觀察敵情的副排長喊道:“排長,敵人已經轉向了。”劉秀山連忙擡起頭看出去,隻見湖北新軍的隊列裏頭不時有人倒下,新軍已經調轉槍口,向着其他方向射擊了。
劉秀山看着完全暴漏在射程内的新軍隊列,大聲吼道:“打!”
有些戰士立刻服從了命令開始射擊,但是有些戰士明顯被吓住了,他們遲疑的看着劉秀山。劉秀山二話不說,拖着這些戰士的脖領子把他們拽起來,命令戰士們繼續射擊。往其他陣地看過去,之間其他陣地也已經有了傷亡,而班長們同樣拽起不敢冒頭的戰士開始繼續射擊。
“醫護隊,沿着交通壕去把傷員擡下來。”劉秀山喊道。所謂的交通壕,就是依照地形修建的淺淺戰壕。一個人爬着走的話,大部分身體是可以被遮蔽住的。醫護隊連忙出動了。他們以熟練的動作運動到陣地。不幸犧牲的戰士遺體先靠後,那些受了傷的戰士在經過簡短的傷處處理之後,輕傷的戰士繼續留下作戰,醫護隊帶着受了重傷的戰士先撤下來。劉秀山的排四個班,加排長副排長通訊兵總共五十多人,交戰十分鍾不到就徹底失去了十二個同志。人民黨以兩個連近五百人的兵力攻擊湖北新軍近五千人,火力差距實在是有些過大。
劉秀山所在的排投入射擊之後,湖北新軍很快就把射擊對象給調了回來。這次劉秀山再也不敢硬抗,看着槍口方向轉向自己這邊,劉秀山大聲喊道“全體隐蔽。”
戰士們聽到這聲喊,立刻抱着槍背靠着戰壕坐下。片刻之後,随着密集的槍聲,地面傳來一陣陣子彈集中掩體的沖擊感。由于指揮得力,這一輪交火劉秀山的排隻有一名戰士受了傷。
工農革命軍傷亡不小,而湖北新軍的傷亡更大。一開始的時候,湖北新軍還有一股子勇氣敢于和工農革命軍對射。不過前後左右的戰們被紛紛打倒之後,剩下的新軍士兵心裏頭立刻就恐懼起來。而且步槍對射的傷亡比大概在三比一甚至五比一的比例。被直接打死的少,受傷的多。工農革命軍裏頭的軍事紀律裏頭,強調受傷之後不要喊叫。因爲喊叫是最能夠影響士氣的。既然不能讓戰士喊叫,那麽自然不可能讓戰士們受傷之後幹等着。除了副班長還要負責臨時救治之外,工農革命軍裏頭醫護隊就要立刻投入救治工作。
湖北新軍在這方面就完全沒有考慮,士兵們受傷之後隻能幹躺着。雖然湖北新軍裏頭等級森嚴,但是傷病畢竟是人,特别是受了重傷的,自覺的受傷後傷處劇痛,血嘩嘩的往外流,用手按住傷口,片刻後自己的手掌就跟在血水裏頭一樣。他們覺得自己是死定了,哪裏還在乎那麽多。哀号的,求助的,抱着沒受傷的戰請求幫助的。這種種行爲都極大的削弱了湖北新軍的戰鬥意志。而且很大的影響了湖北新軍的射擊效率。看着地一堆堆的傷病,新軍士兵自然而然的要爲自己會不會變成這些傷員考慮。
但是戰場不是訓練場,戰鬥一開始之後大家就沒空去考慮那麽多,完全依照訓練進行戰鬥。新軍戰立射擊本來就容易中彈,空心方陣的橫隊列陣讓火力不能充分發揮。五千新軍實際投入戰鬥的火力不超過2000,第一線部隊傷亡遠超過工農革命軍的傷亡。工農革命軍傷亡了七十多人,戰鬥力損失超過了一成的時候。新軍傷亡已經達到了400多人,第一線傷亡已經達到了兩成。再加軍心動搖,火力密度立刻就弱了下來。工農革命軍的火力卻絲毫沒有減弱。隻要能戰鬥的官兵統統猛烈開火。于是新軍的傷亡就更加提高了。
遇到這種情況,新軍一般來說可以選擇隊列替代的模式。不過能執行這種戰術的都是那些訓練有素,經曆過戰火考驗的部隊。在敵人的猛烈設計下進行部隊,第一線的部隊要承擔極大的損傷,二線部隊一開始也沒有能夠立刻适應面對敵人的射擊。這種存在于紙面的戰術指揮,在中國的曆史隻有解放軍能夠執行,但是解放軍也從不會選擇這樣的戰術。
湖北新軍根本不可能有這等軍事素養,他們的空心方陣立刻就開始混亂起來。黎元洪此時倒是展現出應有的指揮能力,“炮擊!”黎元洪大聲命令道。
“協統大人,往哪裏炮擊?”炮隊管帶立刻問道。
黎元洪聽到這個問題,差點抽出斃了這個不合格的炮隊管帶。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對炮隊管帶發火也是不對的。空心方陣在對空心方陣的時候是能夠有效炮擊的。而且炮擊本來應該是從戰鬥開始之前就展開的。但是這次戰鬥裏頭,對面的這些“嚴陳匪衆”如此奸猾,他們預先設下了埋伏陣地,匪衆都躲在戰壕裏頭放槍,炮隊根本就沒有找到具體地點。
看着不知所措的炮隊管帶,黎元洪大聲喝道:“向着大概方向炮擊,邊炮擊邊修正。”
随着轟隆隆的炮聲,湖北新軍的炮兵終于開始胡亂射擊起來。
劉秀山聽到了隆隆的炮聲,然後終于感受到炮彈爆炸後産生的劇烈震動。與炮擊的聲勢相比,方才如同飛蝗一樣密集的子彈對射簡直成了小雨一樣的感覺。
“撤退。”劉秀山想都沒想的發出了命令。
軍委并不認爲進行孤注一擲的猛攻就可以徹底消滅湖北新軍。陳克同意這種結論,不過陳克并不同意大家的思路。大部分同志認爲湖北新軍是能打的,雙方兵力相同的情況下太可能解決掉黎元洪。陳克認爲現在湖北新軍士氣還行,彈藥充足。如果來一次決戰的話,工農革命軍的傷亡未免會比較大。黎元洪這等新軍不可能越挫越勇的,所以采用十六字決戰法,先最大限度的削弱湖北新軍的戰鬥力,最後一次性殲滅才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第一次交戰的作戰計劃中強調,一旦湖北新軍開始炮擊,隻要沒有形成混戰,工農革命軍就開始撤退。當然,湖北新軍也不可能對混戰在一起的敵我雙方無差别開炮。
劉秀山的命令一下,部隊立刻按照訓練的模式開始撤退。救護隊已經運走了傷員與一部分犧牲戰士的遺體。按照最前線部隊先撤退的規矩,各個頂在最前頭的班帶着戰士的遺體撤了下來,部隊梯次撤退。
湖北新軍此時已經亂了,炮擊開始之後,各個部隊爲了整頓紀律也開始收縮陣列。加工農革命軍十分配合的停止射擊,開始撤退。在幾乎是完全“默契”的狀态下,戰鬥結束了。
這場激烈短暫的遭遇戰的實際戰鬥時間大概有不到半個小時,加之前的新軍探馬與工農革命軍偵察部隊的戰鬥。整個安徽戰役結束之後的統計,到此爲止,革命軍方面損失了近百人。而湖北新軍傷亡人數接近了九百。
參謀和軍官們再也不敢提及繼續進攻合肥的話題,這次戰鬥中“嚴陳匪衆”展現出的武器裝備,戰鬥意志,以及打埋伏的戰鬥模式,都大大超出的他們的想象之外。而且他們本來就在對安徽人生地不熟,失去了幾乎全部探馬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遠程打探消息的實力。
看着這些意氣消沉的部下,聽着不遠處傷兵們的慘叫哀号,黎元洪果斷下令,“部隊開始占據各處要害防守,迅速派人打通回到岸的地方的通道。”
沒有太久,太陽就到了西邊的天際,紅彤彤的夕陽把戰場染得一片血紅。而臨時充當了探馬的騎兵部隊派人回來禀報黎元洪,在五裏之外遭到了“匪軍”的伏擊。已經不需再去證明,遠處的密集槍聲已經能夠證明黎元洪的退路已經被徹底掐斷。
“匪軍用了大炮麽?”黎元洪的臉被陽光映的血紅一片,臉滑下的汗水也閃着紅光。
“匪軍用了地雷,那地雷威力巨大。一顆地雷就能炸死十個兄弟。”騎兵說道這裏,聲音裏頭已經帶了哭腔,“我們不敢再把隊伍排的那麽密,結果探路的兄弟被埋伏起來的匪軍打死了很多,根本部無法前進。”
黎元洪看了看圍在自己身邊一個個滿臉“紅光”的參謀和軍官們,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全軍進攻後面的匪軍,一定要把匪軍悉數殲滅。”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陳克接到了信鴿傳來的消息,“水支隊特遣部隊已經通過沉船的方式徹底封鎖了南淝河出口。”<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