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法》草案拿到了黨委會上讨論,很快就得到了通過。其他同志們可沒有徐電那種認爲法律至高無上的态度。倒是陳克在會議上強調,“既然這個法律得到了通過,以後所有根據地内的婚姻問題,都必須按照《婚姻法》來執行。而且,咱們也要着手準備法律解釋的工作。根據地内部的對于法律的質疑,我們必須要拿出說法來。法律就是政治理念的現實化的規定。大家必須擺對自己的政治立場。”[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陳主席,按照前面介紹的男女平等,百姓的個人權益受國家保護原則。我們的工作要不要更加主動一些?”發話的是任啓瑩。這次黨委會議,人民黨的女性黨員列席的極多。任啓瑩很清楚陳克這麽做的意義所在,她率先表示了積極的态度。
男性黨員們對這位新同志的積極表态有些不以爲然。說真的,人民黨裏頭對女性的态度雖然已經是中國最平等的,不過讓男性真的認爲女性是對等的存在,現在僅僅是開始。
“我們的目的是要保護大家的正當利益,而不是要去跳動矛盾。大家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這個法律開始宣傳,不以爲然,甚至說怪話的人肯定很多。大家不要争什麽地位的高下。也不要搞什麽意氣之争。我之所以要給女性們分得同樣的生産資料,原因何在?誰來說說自己的想法?”
男人們都不吭聲了,搞不明白陳克意思的同志是不知道該說啥。大概明白陳克意思的同志則是不肯發言。遊缑身爲人民黨的資深黨員,也身爲女性。可以說,人民黨的同志對女性們不太敢小看,遊缑居功至偉。她的工作成績,面對水泥廠惡劣勞動環境中表現出的一流的工作态度,讓男人們都不得不服氣。
看到沒有男人肯說話,而女性黨員們卻各個有着自己的顧慮,遊缑站起來發言了,“分給女性們相同的生産資料,隻是爲了表示一件事,女性們同樣可以通過勞動來養活自己。我不認爲女性在體力方面能夠占據優勢,就如同我不認爲男性在普通縫紉方面比女性強一樣。但是,身爲勞動者,男女是平等的。”
“那爲何不用别的方式來表現這種平等呢?例如同工同酬。”宇文拔都問。他的話立刻得到了不少人贊許的目光。看到這麽多男人的贊許,以及女性們絕非贊許的目光,宇文拔都有點膽怯了。他不是怕女人,而是害怕同樣身居書記地位的遊缑。還有提出男女平等理念的陳克。
嚴複饒有興趣的看着黨員們進行着辯論,他現在已經是火線入黨。雖然隻是預備黨員,可是嚴複在人民黨不少黨員心中頗有地位,而且陳克已經表态,準備讓嚴複完成這次購買鐵的工作之後出任根據地教育部部長。他列席此次會議,沒人說三道四。人民黨的會議模式讓嚴複很是喜歡。身居組織最高位的陳克以超出衆人的理論與實踐能力領導衆人,黨内重實踐,輕空談。完全符合了嚴複所渴望的法家那種組織模式。而同志們能夠直抒胸臆,不玩什麽盤下招數。有啥事情直接在台面上說清,讓嚴複感覺尤其滿意。
和嚴複并肩坐在一起的是陳天華,這兩人都知道對方的名聲,都看過對方的書。在男女平等這件事情上立場很是接近。
聽宇文拔都這麽一說,嚴複和陳天華臉上都露出了一絲不屑。
“矯枉過正,雖然看着平均分地不太合理,但是這是一個态度問題。”陳天華忍不住發言了。
“那就是說,還是不公平啦。我們既然要釋法,總不能用這個當作理由。”路輝天起來反對了。身爲民政工作實際上的一把手,路輝天對于陳克這種激進的做法相當不滿,“給那些還在讀書的女孩子分地,這些地還是他們的家人來種。與其讓那些不喜歡男女平等的爹媽心裏頭很是不滿,何不等以後條件有了變化的時候再說呢?”
陳天華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以後再說的話,就是現在承認了男女不平等。我們現在承認男女不平等,以後再改成男女平等,這是說我們人民黨是朝令夕改麽?”
女性黨員們看向陳天華的眼光立刻就熱烈起來,這是除了陳克之外,第一個真正站出來表示絕對支持“男女平等”的男性黨員。以往最支持男女平等的是何足道,不過何足道很難理解女性的心思,他在女性心目中的形象其實沒那麽正面。根據地裏頭大家嘴裏不說,心裏頭都知道,何足道很仰慕遊缑。在女性們心目中,何足道因爲缺乏“男人氣”,被當成一個“小弟弟”來看。失分很多。而陳天華身爲著名的革命者,能如此堅定的支持男女平等,就成了一個絕對正面的角色。
“理論雖然很好,但是在實際推行裏頭肯定有很多問題的。咱們這麽做,不僅男人們不會心悅誠服,女性們也未必領情。”路輝天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從事實際工作,他對這個理念的執行很是擔心。
遊缑立刻進行了反擊,“勞動最光榮!男女平等的基礎是勞動最光榮!懶人可不分男女,如果把懶女人當成攻擊男女平等的借口,那就是故意扭曲事實,那就是狡辯。如果把懶女人當成男女不該平等的借口,那麽懶男人的存在,是不是說明男女更不該平等?”
這話從工作勤勞的遊缑嘴裏說出來,格外的有份量。原本不少心裏頭其實不支持男女平等的同志立刻就不敢再吭聲了。遊缑的地位與聲望是靠她的工作掙出來,根據地裏頭沒人敢對遊缑的工作表示質疑。路輝天也不敢。
徐電默默的聽着大家的辯論,心裏頭百感交集。監察部門本來就是個得罪人的職位,衆人與徐電的私交都不咋樣。而且陳克處罰了徐電之後,也沒人敢給徐電出頭。除了華雄茂親自跑來問過原因之外,其他人連來詢問徐電的都沒有。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很糟糕,徐電雖然身處坐滿了人的會場,卻感覺自己完全被孤立了。
但是仔細聽着大家的讨論,徐電又有了一些新的發現。徐電知道陳克說的也沒錯,任何法律的執行都需要諸多配合。在這點上,徐電并不認爲司法系統應該淩駕其他組織之上。就跟男女平等這個政治理念一樣,各個部門執行的時候,都會遇到問題。徐電也知道,法律不是萬能的。讓徐電不能接受的其實隻有一件事,就是法律不能成爲最後的遮羞布。其實在滿清也好,在日本也好,法律都是最後的遮羞布。平常的時候法律倒也在維護着社會的基本秩序職能,看着倒是威風八面。但是一遇到權力的介入,法律立刻就成了任人操縱的工具。
徐點在東京大學法律系的教授們對此十分不滿,他們認爲法律是不容許被這樣玷污的。而日本的明治維新根本就沒有樹立起法治社會的概念。在法律面前絕非人人平等。徐電跟着陳克前來安徽革命,而不是留在北京找份差事。是因爲陳克所描述的人民革命給了徐電一種感覺,一個真正的法治社會必然會建成。既然是人民當家作主,那麽遵守法律就該是人民的義務。但是陳克讓徐電感到了失望,即使是陳克這樣的革命者,也不認同法律不可玷污的神聖性。
這倒不是說徐電本人是一個完全不通世情的毛頭小子,即便是在法律系專業裏頭,大家嘴裏不管如何說,心裏頭也都知道,法律不是萬能的。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民法講民不告,官不究。”也就是說,如果沒人告官,那麽不平等甚至違法行爲是可以繼續存在的。就如同婚姻法裏頭關于女性出嫁後土地也會脫離了父母的家庭,随着出嫁的女性自動轉到新組成的家庭裏頭去,但是如果有人私下玩弄什麽手段,隻要沒人告官,這種事情就是可以存在的。
徐電不認爲法律就可以做到完美無缺,他不滿的隻有一點,陳克不能接受法律不受其他的影響,陳克不認爲法律不該受政治的控制。如果是陳克執政,徐電對陳克還是有信心的。他不相信陳克會通過玩弄法律的方式來達成個人的目的。但是人治是沒有前途的,不能确立法律不會被玩弄扭曲的制度,陳克死了之後怎麽辦?
正在徐電左思右想的時候,關于男女平等問題的辯論已經到了最後。遊缑提出了“勞動最光榮”的政治理念之後,再也沒有其他同志願意出來反對了。《婚姻法》草案随之得到了通過。看到這個結果,徐電暗自松了口氣,至少到現在爲止的讨論都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内。陳克堅守着徐電一直以來很欽佩的那種立場和态度。雖然同樣是陳克毫不客氣的停止了徐電司法方面的工作。
會議的下一個議題與法律無關,根據地已經做了決定,隻要這次嚴複他們帶了鐵回來,部隊就将擴大解放戰争的軍事行動。實際上根據地破圍子的時候,也有幾個地方有漏網之魚。革命戰争的擴大化已經是無可避免。
一聽說要打仗,年輕人們就來了熱情。到現在爲止,部隊始終是戰無不勝,以絕對優勢壓倒了所有的敵人。這樣的現狀讓同志們相信,敵人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這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的前提是把鐵運回來。這件事就完全得依靠嚴複的關系了。很多同志對嚴複不陌生,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學者加入人民黨,同志們都很高興。大家對嚴複同志表示了熱烈的支持。嚴複也很喜歡與這些生氣勃勃的年輕人在一起,但是他不肯表現的那麽明白,隻是很禮貌的和大家打了招呼。
會議結束之後,華雄茂叫住了徐電,兩人也算是共同經曆過生死的老戰友。華雄茂嚴肅的說道:“徐電,你去向陳主席認個錯,說你認識到了自己的政治錯誤,要求恢複工作。陳主席不是小心眼的人,如果他真的對你不滿,根本不可能把你的這個綱領那出來讨論的。你的事情我問了陳主席,你當時都說什麽胡話。法律不能被政治幹涉?你當時就罵你糊塗。你猜猜陳主席說了什麽?”
徐電沒想到華雄茂居然也會罵自己的觀點,他心裏頭更是失望。但是華雄茂肯給自己說話,這也是仁至義盡了。爲了表示禮貌,徐電強打精神問道:“陳主席說了什麽?”
“陳主席說,徐電這個同志就是怕辛苦,想走捷徑。他想着我出來說句話,大家就都聽了?這種想法就根本沒有抓住要點,徐電這不是要完成工作的态度。這是在逃避責任的态度。他應該對那些試圖幹涉司法公正的人說這些,而不是對我說這些。他應該通過自己的辛勤工作去讓人民接受法制的理念,讓大家明白,遇到事情要去通過法律和制度來解決問題。而不是去找熟人,托關系。如果徐電真的如他所想,如此忠于司法,他就該在工作中去完成他的理念,而不是想一勞永逸的找捷徑。革命永遠是在不斷進行的,遇到難點,自己不去想法,這不是搞革命,這是要當老爺,自己一句話就要當了真理,别人必須聽他的才行,不聽他的就是不對。要所以我才要停止他的司法工作,讓他去反省。”
聽到這裏,就是徐電再遲鈍也能明白陳克的意思。華雄茂看徐電不吭聲,倒是誤解了這沉默的意義所在,“徐電同志,我覺得作爲革命同志,我們得體諒一下陳主席的難處。有時候他不能說太多。咱們現在的情況,很多事情做不到。就跟這次《婚姻法》一樣,軍隊裏頭是絕對要嚴格執行的,可是我現在偏偏不能向戰士們直說這件事,得把這些基本工作都給完成了。包括法律條文,還有分地的規章,這些都沒有準備好,我就大吹一番新式婚姻,除了引發混亂之外,沒啥别的效果……”
徐電這半年多被曬得黝黑的臉變成了紫紅色,他忍不住打斷了華雄茂,“華旅長,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我錯了。我現在就去找陳主席承認錯誤。我要求恢複工作,以後我再也不會鬧情緒了。”
華雄茂本來也挺忙,看徐電這話很是真心,他也就不再浪費時間,“現在就去,馬上去。自我批評要誠懇。陳主席很看重你的。根據地裏頭就你一個學習法律的,你就别添亂了。”說完,華雄茂大步流星的走了。
徐電立刻就去找陳克。卻見陳克與一衆參與運鐵任務的幹部們往碼頭方向走去。嚴複和陳克并肩走在一起,正說着話。他也不敢去打斷,幹脆就遠遠的尾随着隊伍。
嚴複正在向陳克告辭。在嚴複的指揮下,船隊的運行計劃已經完成。現在安慶府還沒有接到任何革命黨的消息,隻要這次買賣速度快,不用太擔心被攔截。
“文青……,陳主席,這次我來之前,袁慰亭來信,想讓我和你一起進京去參與立憲大綱的事情。看來他那邊是開始準備行憲了。”
“看來袁慰亭先生的好日子也到頭了。”陳克笑道。這不是嘲笑,倒是有些同情的意味在裏頭。袁世凱這個人雖然是自作孽,但是本來好好的一把天聽牌,讓他稱帝的愚昧行動給打成了相公。陳克一直覺得袁世凱這人可惜了。
“北京的局面要變了。亂起來對咱們也不是壞事。”嚴複不是個壞人,也絕非對待敵人有什麽婦人之仁的“好人”。北京因爲立憲的事情發生了變化,朝局混亂,對待安徽革命的反應自然會慢很多。
“漢陽那邊的事情就拜托嚴複同志您了。”陳克笑道。
“我會早去早回。我上次去看的時候,漢陽的廢鐵堆積如山。想來漢陽那邊也希望早點脫手才對。”
哈哈笑聲中,一行人就此握手告别。看嚴複他們走了,徐電急忙趕過來攔住陳克,“陳主席,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請求恢複工作。”
陳克上下打量了徐電一番,看徐電再也沒有怨怼的表情,是真的恢複了生氣,他才說道:“恢複工作是可以,不過你要先給我寫一份檢查出來。寫完之後,你要在黨會上宣讀。得讓大家認可才行。”
電立刻答道。
“你給我記清楚,你作爲司法部門的負責人,你的工作是要和違法犯罪活動作鬥争,而不是和同志們講條件,要待遇。明白了麽?”
徐電站的筆挺,大聲答道:“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寫檢查。”
“去!”陳克命令道。
徐電的檢查在黨會上得到了通過,大家對徐電居然敢要挾陳克的勇氣其實還是挺欽佩的。陳克一開始隻是停了徐電的司法工作職務,而沒有把徐電給徹底停職,然後發配去養豬。大家覺得陳克主席的脾氣也實在是太好了。
但是那些能夠理解政治的同志卻能理解到陳克的心意,陳克不僅僅是要敲打徐電,而且陳克要通過徐電的這份檢查表達兩個态度,“第一,任何事情都不能當作對黨指手畫腳的理由。第二,任何人都不能幹涉司法公正。”因爲在徐電念完了檢查之後,陳克親自表示,維護司法公正不是一個短期行爲,而且試圖幹涉司法公正的力量絕對不僅僅來自外部,曆史證明,更多試圖幹涉公正的力量都是來自内部。陳克認爲,人民革命所要建立的新制度中,司法公正絕對是一個必須堅持的原則。
徐電重新恢複了司法工作。參加了會議的林深河也确定了一件事,身爲公檢法三頭目之一的自己,不久之後就絕對會升官的。如果陳克不是爲了開銷玩笑的話,司法體系很快就要擴大組織規模。自己的機會終于要來了。
果然如同林深河所料,兩天後,建立公檢法機構的草案正式公布。徐電成爲法院系統的負責人,公安系統由戴恩澤負責。而檢察院系統暫時沒有委派專門負責人,林深河身爲公安系統的副手,暫時負責檢察院的起訴工作。根據地的司法體系初步搭起了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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