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的營地分爲十個營地,五個男性營地,五個女性營地。男女分開的目的是爲了方便管理。從保險團開始拯救災民的時候就是如此執行的。
張秀華拿着一份文書向走出了四号女性營地。現在區分保險團戰士的标志之一就是服裝。陳克讓在上海的齊會深趕制了一批布匹。完全是陳克去年的制作方法。工作委托給了周元曉。廉價的印度布,深藍色洋染料。有了上次的經驗,加上資金足夠,加上保險團的運輸隊伍,以及去年社會調查時候弄出的貨物運輸線路圖。硬是在沒有出多少厘金的情況下把大批的布匹運到了根據地。運來的不僅僅是布匹,針線也有很多。女性營地裏面就提供服裝制作。
陳克拿出的服裝樣式最常見的老軍綠軍裝。除了顔色變成了深藍色之外,其他的一模一樣。既然是軍裝,自然還有軟軍帽。張秀華就穿了這樣的一身軍裝。
已經立秋了,風中的熱氣開始變少,迎着風的感覺不再是濕熱,而是一種清爽的感覺。張秀華摘下了軟軍帽,用手理了理頭發。她很不解保險團的大官們爲什麽要求加入隊伍的女性剪頭發。女營自然不能讓男性來做守衛,遊缑的官職之一就是婦女聯合會主席。她親自發動女性,挑選性格爽朗,身體健康的女性組建了一支護衛隊。凡是護衛隊,統統都要剪頭發。
自從遊缑開始了水泥研究之後,她就很少來女性營地。張秀華理着自己的短發,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遊缑女丈夫。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想念遊缑,這種情緒讓張秀華覺得很不可思議。
鳳台縣女性災民第一次見到遊缑的時候,看到的并非柔美女性的形象。從遊缑開始領導女性營地,到她轉入研發部門工作之間的這四個月,也始終沒有建立起什麽溫柔女子的口碑。但凡女性會有的膽怯、遲疑、對困難的畏懼,對未來的恐慌。在遊缑身上一概沒有。
這位鳳台縣鼎鼎大名的遊缑女丈夫,素來是以膽大無畏,甚至是“不法不順”的形象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大家都知道,能夠讓遊缑低頭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現在被災民傳說的神乎其神的鳳台縣的真正主人,保險團的最高領導者陳克。隻有在陳克身邊,遊缑才會偶爾低頭。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能夠讓遊缑女丈夫服軟的人。
張秀華原本并不叫張秀華,她出身一個普通的農戶家庭,家裏面有幾畝地,兩個哥哥,一個弟一個妹妹。父母對張秀花的稱呼素來是三丫頭。也沒有真的給她起個學名的意思。這樣的女性在鳳台縣少說也有上萬人。張秀花還記得,遊缑女丈夫帶着十幾個男人詢問災民姓名的時候,一個男子爲難的問道:“遊***,這麽多人根本沒有名字,這咋辦?”
那天是一個雨天,原本就是死裏逃生的災民,又被強行按照男女分開,大家完全不知道這些在風雨中冒着大水把他們救出來的人到底會怎麽處置他們,如果不是看到旁邊就是縣城的城牆,隻怕不少人就會因爲恐懼而哭喊起來了。
因爲參加了駕船救人的行動,遊缑那時候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短短的頭發也是濕漉漉的。在災民因爲饑餓和寒冷渾身哆嗦的時候,遊缑站的如同旗杆一樣筆直,優美的身體曲線被緊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勾勒出來。張秀華一面哆嗦,一面看着遊缑豪邁的大聲對男子們下着命令。“如果沒有名字,那就現在取一個名字。不用太正式,以後再起學名。”
男子們對遊缑這位女性的命令絲毫沒有反抗,而是乖乖的服從了。這讓張秀華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女人居然能指揮男人,還是十幾個男人。這些男人絕非無能,就是他們把張秀華一家以及好多同村的人從水災中救了出來。那有力的臂膀,那種男子專注工作是特有的堅毅與頑強,讓張秀華印象深刻。
而不久前還是敢在茫茫大水中駕船救人的男子們,面對遊缑這位女子卻顯露出了恭順。這已經不僅僅是不能理解的程度。茫茫的大水摧毀了張秀花對世界的希望,遊缑的出現則颠覆了張秀華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登記造冊很簡單,就是在每個人衣服上縫一個布條,布條上面有用針線繡出來的一些奇怪的符号。張秀華現在知道那是阿拉伯數字。當時她對這古怪的符号完全不能理解。唯一的感覺就是,針腳粗大,手工極差。後來她才知道,這些數字居然是保險團上上下下包括陳克在内的那些男人們在休息的時候趕制出來的。這個事實再次颠覆了張秀華對世界的另一重認識。
想到這裏,張秀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口的标牌。這些布制标牌是女性營地裏面制作的。張秀華的号碼是200009527。和這個号碼相配合的,就是以前的張家三丫頭有了自己的名字,張秀華。
自從張秀華全家進入了難民營之後,并沒有出現任何侵犯掠奪災民财務的行徑。張秀華完全不明白保險團爲什麽要救助百姓,甚至還給饑寒交迫的百姓吃的,給他們衣服,安頓百姓的生活。更加令人不解的是,保險團竟然向百姓提供教育。
認字,學寫自己的名字,還要學會讀一些簡單的公告,這都是有錢人家花好多錢才能辦到的事情。張秀華這樣的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根本想都不用想。那些教書丈夫們是絕對不會教窮人家的孩子認字的。更别說是教女孩子。
至于九九口訣,還有算數的知識,那都是小孩子們打小被送去給人當學徒,被賬房丈夫特别賞識,才會教給的學問。張秀華的父母本來準備讓張秀華的弟弟去給人當學徒,這是介紹人給張秀華父母說在頭裏的話。學徒苦,想去當學徒,在學成之前,就别把自己當人看。如果沒有想明白這些,就根本别去嘗試當學徒。
可是這些花多少錢,受多少罪才能得到的學問。保險團居然就這樣一文錢都不收的教給百姓。
保險團的确讓災民們幹活,這些活還很重。可是保險團自己同樣幹活。不僅僅是下頭的普通戰士要幹活,上到保險團的大頭領陳克旅長,遊缑丈夫,還有很多其他軍官,下到保險團的普通戰士,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玩命的幹活。張秀華很看不起那些背後嚼舌頭的人,說什麽陳克旅長和尚遠縣令遇到要幹活的時候,就躲在後面。隻是偶爾出來做做樣子。
陳克旅長還有尚遠縣令的确不能每天都來幹活,但是他們卻沒有閑着,平日裏讓地主們少收哪怕一顆糧食都是辦不到的。現在地主們居然能夠“借土地”給百姓,如果不是陳克旅長和尚遠縣令用盡了辦法,地主怎麽可能有這等“好心”?
張秀華認定了,保險團上上下下都是好人。雖然保險團裏面其實大多數都是鳳台縣本地的百姓,張秀華的大哥就加入了保險團。但是不知爲何,張秀華卻覺得保險團還是那個不能理解的隊伍。這是張秀華的世界中從未存在過的東西。
她也曾經問過不少保險團的戰士和軍官,爲什麽要對老百姓這麽好。那些軍官們不少人長篇大論的說了一番張秀華聽不懂的話,有些戰士大多數則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無論是軍官還是戰士,無論他們有如何的反應,大家都說了一句張秀華明白又不明白的一句話,“保險團是咱們百姓的隊伍,當然要對咱們百姓好。”
張秀華也曾經和當了保險團戰士的大哥見過面,大哥畢竟是自己的親人,他說了不少保險團的事情。對于張秀華的這個問題,大哥也完全說不清楚。大哥更在意的是保險團除了要給百姓分地之外,保險團自己還有地種。大哥滿心都是想着給家裏面分上好地,然後自己在保險團好好幹,他覺得保險團的地種出來的糧食怎麽都要給戰士們分一份。吃飯有保險團負責,不用吃家裏面的。種出來的糧食能再分一份的話,家裏頭就有足夠的糧食可以吃了。
對大哥這番算計,張秀華并不感興趣。聽着大哥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後語的叙述着對未來的憧憬,張秀華幹脆就詢問大哥,“保險團是咱們百姓的隊伍,當然要對咱們百姓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張秀華的大哥撓了撓頭,說道:“就是這個意思。我們保險團要對百姓好。”
“爲什麽呢?”
“這個,到底爲什麽我也不知道。但是每次開會,軍官們都會這麽告訴我們的。要我們背會,牢記在心裏頭的。”張秀華的大哥說道。
這個答案讓張秀華明白了一件事。保險團爲什麽要對百姓好?因爲保險團的上頭那些軍官要對百姓好。
而一個新的問題就浮現出來,爲什麽這些軍官們要對百姓好?自從水災以來,随着保險團的擴大,關于這些軍官們的事情越來越多的流傳開來。聽說這些軍官們裏面,很多都是在幾萬裏外的外國留學過的。陳克旅長與遊缑丈夫都是這樣的人。雖然不知道留學生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但是在傳言中,留學生都是有大學問的人。而其他的軍官們,很多都是秀才舉人這樣有功名的讀書人。至于縣令尚遠就更不用說了。能當官的,都不是一般人。
這樣的一幫人,爲什麽要對百姓這麽好,爲什麽要當老百姓的隊伍?張秀華不明白。這些人按理說都是該高高在上,就算不敢壞事,也不會給百姓幹好事的人。
這些人爲什麽要這麽做,這個疑問讓張秀華越來越想弄明白。所以她加倍的想念遊缑丈夫了。遊丈夫絕對不會欺騙自己,而且遊丈夫是絕對可以給自己講明白的。
張秀華今天的任務是送一份文件給路輝天,她私下決定,送完了文件之後就去見見遊缑丈夫。她前幾天就打聽清楚了,遊丈夫正在縣城附近燒窯。如果跑得快,半天就能趕個來回。張秀華無論如何都想把這個困擾自己的問題弄明白。
放下了梳理自己頭發的手,張秀華把軍帽戴上,又正了正位置。她快步向男子營地跑去。路輝天就在一号營地辦公。
第142章no_name
第142章no_name,到網址<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