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别人自然也能做。但是就現在的情況,外國人想仿制,得看他們的運氣了。”
“拿了文青的藥,他們仿制不了?”
“拿不到我們的配方,他們隻能碰運氣。”
陳克這話一說完,華雄茂和齊會深忍不住看了看遊缑。雖然知道大家沒有惡意,遊缑氣還是忍不住正色說道:“你看我做什麽?我絕對不會背叛大家。嗯,我絕對不會背叛黨。”
這些日子以來,遊缑工作的辛苦是大家都看到的。一起朝夕相處,共同工作。同志們之間的基本信賴至少建立了。既然遊缑這麽說,齊會深說道:“遊缑,我們都信得過你。你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和大家說。我們一定會支持你的。”
“這個自然。這不光是我的心血,這也是大家一起的心血,若是有人窺視這藥,大家一定要幫我。”
陳克不願意在這種事情上糾纏,下一個議題就變成了公開講課的内容。陳克的意思很明确,這次公開課分爲兩種,一種是針對開辦學校的公開課。這些公開課就是爲了能夠吸引學生就讀。對這點大家沒有意見。衆人隻是對學校怎麽辦心有疑慮。
這年頭外國人開辦的教會學校都不收學費。校服和書本費什麽的還是要交錢的。陳克準備開辦的新學校自然不可能收費。
齊會深讀的就是教會學校,他有經驗。根據齊會深的介紹,教會學校裏面“表現突出”,也就是靠近外國人的學生,畢業後一般都可以獲得推薦,得到就業機會。這年頭外國人爲了擴大在中國的勢力,學校是他們搜羅人才,培育親信的一個重要途徑。由于讀了書就容易找到工作,教會學堂的入學率還算是可以。
陳克聽了之後笑了笑,他自己的祖上讀的就是教會學堂,卻沒有去投靠洋人。陳克的祖上高中畢業後讀了國内的工科“大學堂”。那年頭也沒有什麽大專與本科的區别,就讀了“大學堂”之後,就是大學畢業。特别是工科生,畢業後在國内汽修廠當“技師”,一個月幾百大洋很輕松。那時候,想改變命運,讀教會學堂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途徑。
“我們也宣傳,畢業之後,優先安排工作。”陳克說道。
“那時候有那麽多工作可安排麽?”華雄茂問。
“你怎麽知道到時候沒有那麽多工作機會?”陳克這算是狡辯了。可華雄茂也的确拿不出能反駁的理由。
“我們開的有醫院,工廠,肯定能提供機會。現在隻要有一技之長,就好找工作。關鍵是你上不上學。”陳克繼續說道。
衆人對此隻有認同了。
另一部分講課就是針對那些進步青年,特别是齊會深和遊缑的那些朋友。陳克直言相告,他會先把自己革命理念的諸多基礎知識講給大家。如果空講革命,那就是“空想社會主義”,馬克思的共産主義理論之所以稱爲“科學”,就是因爲這些理論都是以現代科學知識與唯物辯證法結合的産物。
既然要推廣自己的政治理念,單單拿出些革命理念來,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革命理論如果沒有現實作爲基礎,就會顯得虛無缥缈。除了《資本論》之外,陳克除了準備讓那些革命青年們學習基礎科學知識,《進化論》,《唯物辯證法》這三門最基本的課程。
“會深,遊缑,你們要做好興建文化研讨班,以及夜校的準備。蘿蔔快了不洗泥。隻要是對咱們的革命理念有興趣的年輕同志,咱們都給拉進研讨班和夜校裏面。就這麽幹起來再說。”
陳克也不願意再弄什麽精挑細選。沒有基數就談不上一切。而且最近的醫院、學校的建立,本身也有足夠的職位來安排優秀的青年。
“文青,雖然我也号稱是革命黨,但是到現在爲止,我根本不知道文青提倡的革命到底是什麽。既然文青決定大肆招人,能不能說說文青的革命道理呢?”
這是遊缑第一次正式詢問陳克的革命綱領,也是黨會上第一次有人正式提起陳克的革命理論。如果是以前,陳克一定會三思而言,這次陳克直截了當的回答了這個問題。“我的革命道路是人民革命。革命的對象是對資本的所有權”
好歹陳克和其他同志講過一些資本論,對于資本,同志們還有些了解的。
“現在的資本控制在少數人手裏面,也隻爲少數人服務。我的革命核心觀點是要把資本重新劃分,由國家管起來。”
“國家歸誰管?”
“咱們的黨。”
“就是說,咱們的黨管了天下?”
“人民監督咱們的黨。”
“這是怎麽一個管法?”
遊缑徹底不明白了。遊缑沒有接觸什麽革命理論,對于陳克的話完全弄不明白。
“我們還是來說基本的東西。例如有這麽100個人,1000畝地。本來好好耕種,應該人人有飯吃的。但是實際情況是,100個人裏面,20個人占有了850畝地,80個人占了150畝地。那麽這80個人就很容易餓死了。遊缑,這20個人怕不怕那80個人起來造反?”
“應該是怕的?”遊缑說道。
“所以,這20個人就弄出一套說辭來,說他們占有850畝地是如何的天經地義,你說這套說辭是不是有問題?”
遊缑想了想,突然笑道:“我若是那20個人裏面的,我自然會說這說辭沒錯。我若是那80個人裏面的,自然就認爲那說辭大錯特錯了。”
陳克點頭稱是,遊缑的領悟,或者說實事求是的态度令陳克非常欣賞。“我的革命就是要打破這個說辭。因爲我的革命就是要站在那80個人的立場上。”
“這不就是劫富濟貧麽?”華雄茂問。
“如果僅僅是這麽一個分地的問題,倒也談不上什麽革命。革命是一個牽扯廣泛的東西,所以咱們才要講課。但是,歸根結底,我的革命不是要那80個人殺光那20個人。這沒有意義啊。如果80個人殺光了20個人,然而這套說辭沒有被打破,沒有被抛棄,和以前還有什麽區别呢?我們革命的對象就是那套說辭。不僅僅如此,我們還要讓大家能生産出更多的糧食,更多的産品,還要開工廠,讓整個的日子都過上去。”
這段話又讓大家陷入了迷惑。
陳克站起身來,在黑闆上寫了一段話,這也是毛爺爺著名的一段話,“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中國過去一切革命鬥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爲不能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革命黨是群衆的向導,在革命中未有革命黨領錯了路而革命不失敗的。我們的革命要有不領錯路和一定成功的把握,不可不注意團結我們的真正的朋友,以攻擊我們的真正的敵人。我們要分辨真正的敵友,不可不将中國社會各階級的經濟地位及其對于革命的态度,作一個大概的分析。”
陳克一直沒能把自己的想法很好的闡述出來,把這段話寫完,他隻覺得自己胸中舒爽了很多。
“我自吹自擂一下,我就是革命黨。同志們呢,暫且稱爲群衆。我就是要和同志們交朋友。我也不能把大家領導坑裏面去。所以在以前的情況下,我不能高喊什麽打倒滿清,或者搞什麽武裝暴動,或者刺殺官員什麽的。我隻能爲革命積累資金和财富。不斷的擴大社會關系,結交同志們這些真正的朋友,不斷推動革命的進步。而且不讓我們淪爲滿清和帝國主義的走狗。保持革命的純潔性和獨立性。滿清、黑社會、帝國主義,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現在就不斷的和他們作鬥争。像何足道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就要拯救何足道。”
“那麽文青到底是怎麽判斷誰是同志呢?”遊缑雖然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但是她依然覺得不明白。
“什麽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麽人站在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什麽人隻是口頭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而在行動上則另是一樣,他就是一個口頭革命派,如果不但在口頭上而且在行動上也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一個完全的革命派。”主席的話說起來琅琅上口,對于遊缑的問題,陳克直接引用了主席的語錄。
“就是說,站在那80個人的立場上……,不對,是站在革命的立場上,打破那20個人立的規矩,推動文青所說的革命制度的人,就是同志了?”遊缑緩緩地說道,“可是我還是不懂文青的革命規矩。”
聽了遊缑的話,陳克的臉微微一紅,他認真地作了自我批評,“這是我的錯,我在今後的黨會,還有講課裏面,會把我的革命制度,或者說我學到的一切,都向大家講清楚的。隻見我沒有能做到,我向大家道歉。”
聽到陳克道歉,遊缑笑道:“文青不用道歉,雖然不知道文青的革命道理是什麽,但是我信得過文青。你這樣的好人我還真沒見過。無論如何,我都會當文青的同志。”
“沒錯,文青這種人我也沒見過。我就是想跟着文青。反正早晚要革命,跟了文青這樣的人,至少我不擔心被人騙了。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事,我可不幹。”華雄茂笑道。
齊會深早就很認同陳克,他倒不急于發表自己的看法。瞅了瞅旁邊一直不吭聲的周元曉,隻見周元曉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家。
不知道爲何,齊會深并不想逼着周元曉表态。他一直有種莫名的直覺,如果陳克的理論最終能讓周元曉自己開口贊同,那才是真正的成功。那時候,齊會深就會義無反顧地投到陳克所指出的革命道路上。而且絕不後悔。
武星辰走了之後,藥物銷售并沒有衰退。而是保持了一個比較穩定的上升勢頭。特别是外國病人的數量增加頗多。經過黨小組的商議,同志們幹脆就不再急于擴大銷售,而是把錢投在了附屬醫院的建設上。這樣,整體工作量就小了很多。
講課就需要講稿,陳克緊鑼密鼓的準備着文稿,每次文稿準備完成之後,他都會給同志們先講述一遍。聽課的不僅僅是五個黨員,包括原先的那些青年,還有一些新來的青年。陳克沒有搞特别的東西,他的第一個講座就是法拉第著名的科普範本《蠟燭的故事》。這個講本是引領無數少年立下投身化學專業的重要科普範本。同樣是陳克兒童時代就非常喜歡的讀物。
這年頭大家的娛樂本來就少,法拉第當年在英國科學院搞的這個周末科普活動系列講座,每次都座無虛席。在1905年的中國同樣引發了衆人的熱情。
遊缑是化學專業,對于陳克寫的這個手稿十分喜歡。在陳克的鼓動下,遊缑自告奮勇承擔起了這個講座。和陳克想的一樣,别看遊缑平素也算是開朗,但是第一次站在衆人面前,她突然就臉色通紅,口幹舌燥,結結巴巴。幸好現在都是熟人,大家雖然也笑,不過總算是沒有起哄。看着遊缑手忙腳亂的模樣,陳克隻是微笑着,他自己第一次給人講課也好不了太多。但這畢竟是第一步,陳克不知道中國第一個女教師是什麽時候的出現的,但是陳克能相信,在自己現在身處的曆史上,遊缑一定是中國第一個作公開科普講座的女性。而且她也一定能夠在自己的這個曆史上被記錄在光榮的行列當中。
講課是公開的,大門也不會關閉。一個留着齊肩長發的男青年進了門,然後愕然看着遊缑這位身穿西裝,留馬尾長發的女性站在黑闆前面,面前台子上擺放着各種試驗器材,正在以稍顯慌亂的上海話講着化學知識。在遊缑前面,一排排的凳子上坐着很多男子。聽了一陣,這位青年也起了興趣,幹脆就站在人群最後面聽遊缑講課。同樣站在人群陳克注意到了這位英氣勃勃的青年,他沖這位青年笑了笑。青年也報以微笑,盯着陳克的短發思忖了一下,青年低聲問道:“請問,您認識一位叫做陳克的先生麽?”
這時一口湖南腔,陳克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結識的湖南朋友,他答道:“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秋瑾先生介紹過來的,我叫做陳天華。”
在所有舊時代的革命者當中,陳克唯一認爲應該拉入旗下的隻有陳天華一人。1905年12月,陳天華在日本蹈海自殺。關于他的死,各種說法都有。陳克并沒有深究原因的念頭,在革命先烈中,敢于自殺的可真是不多。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如果能用好,那就是一大助力。
但是想歸想,看着眼前這位活生生的青年,陳克差點忍不住想問陳天華,他爲什麽要去自殺。
然後陳克忍不住笑了,如果這話不經大腦的說出口,陳天華肯定認爲自己是一個瘋子。接下來,陳克心中對秋瑾那是無限的感激。雖然對秋瑾的人品是信得過的,但是秋瑾那麽忙,到了日本參加光複會的籌建工作,她能百忙之中想起陳克的囑托麽?陳克不是很有信心。但是陳天華出現在這裏,足以證明秋瑾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陳克知道陳天華出身出身貧困,特别擅長宣傳。陳克對自己的理論能力并不擔心,他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宣傳能力。在清末的幾大革命黨宣傳家裏面,陳天華和鄒容可謂其中翹楚。鄒容已經在獄中去世,即便作爲穿越者,陳克也沒有什麽起死回生的能耐,無能爲力。而陳天華還活着,陳克無論如何都想嘗試着拉陳天華加入革命隊伍。
看陳克面露笑容,陳天華也微笑着說道:“我很尊敬秋瑾先生,秋瑾先生說陳兄是革命黨中無與倫比的人才,她告訴我陳兄想見我,勸我無論如何都要和陳兄一見。而且蒙陳兄饋贈,我這就趕來了。”陳天華口湖南腔
“我等這天等了很久。終于能見到天華兄,不勝之喜。這樣,現在院子裏面嘈雜,咱們去屋裏面說。”
原來秋瑾現在已經到了日本,到達日本之後,秋瑾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陳天華,禮券陳天華來和陳克會晤。陳天華聽說過秋瑾,而且還拿到了陳克委托秋瑾帶來的“茶水費”。對于陳克的盛情也有些感動。在秋瑾的勸說下,陳天華幹脆就直接來和陳克見一次。
大家聊了幾句,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善意的笑聲,應該是遊缑鬧了什麽笑話。
“沒想到陳兄這裏還有位講化學的女先生。”陳天華笑道。
“我們這個革命黨主張男女平等,有女先生不稀奇。現在她隻是試講,過一段要正規講課,那時候聽課的人幾百人也有呢。”
“哦?主張男女平等,陳兄,你這個革命黨可不一般呢。”
試講結束之後,陳克就讓大家散了,幾個骨幹留下來給陳天華召開歡迎會。陳克出去買酒菜,讓其他同志先招待陳天華。拎了酒食一回到作坊門口,就聽到某人用湖南腔正在唱彈詞。黨小組的核心成員正圍坐在陳天華旁邊,隻聽陳天華唱道:“來了!來了!甚麽來了!洋人來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家都不好了!……從今以後,都是那洋人畜圈裏的牛羊,鍋子裏的魚肉,由他要殺就殺,要煮就煮,不能走動半分。唉!這是我們大家的死日到了!””苦呀!苦呀!苦呀!我們同胞辛苦所積的銀錢産業,一齊要被洋人奪去;我們同胞恩愛的妻兒老小,活活要被洋人拆散……”<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