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色妖娆。
白可欣站在屋内,心情特别不美。
她眼角微微抖動,雙唇緊緊抿住,不敢出言反駁。
謝元奎真要論起輩分,就連江白兩家的老爺子都算是他的後輩。
在輩分上,确實占不到絲毫便宜。
這些高門大戶尤其重視輩分之說,由不得絲毫反駁。
若是她膽敢出言多嘴,下場一定不會好過。
謝元奎完全可以借機發難,讓江家的長輩出手懲戒她。
“可欣并沒有質問您的意思,還請謝老不要怪罪。”江弈千出言幫腔。
謝元奎似笑非笑,擺擺手,無所謂道:“我和你們這些小輩也談不上啥,江海川那小子呢?叫他出來跟老夫談談。”
聽聞此言,江弈千和白可欣不禁有點汗顔。
幾乎從來沒有聽到有人這樣稱呼江家的老爺子,一時片刻兩人都有點搭不上話。
“怎麽着?難道是他小子變成飛龍城第一高手啦,就不認我這個老師了嗎?”
謝元奎面帶笑容,愈發慈祥,仿佛隻是一名前往學生家中家訪的普通教師。
江弈千、白可欣兩夫婦完全沒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種氣度。
女的潑辣?男的内斂?根本不存在!
謝元奎來的僅僅是一具化身,看似渺小的身形,卻帶給兩者猶如山嶽深海一般深邃廣闊的壓迫力。
苦笑一聲,江弈千說:“最近老爺子,咳咳咳……”
他一想起眼前人是誰,就知道不能在對方面前以老爺子稱呼自家父親。
這時,旁邊的白可欣說:“弈千他父親最近兩三日都不在這邊,好像是說飛龍城中難得來了罕世高人,想要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上。”
“那他多半不知道你們今天要做的事,不然就……”
謝元奎留白半句不說完,任憑兩人想象。
江弈千、白可欣出身于名門望族,當然不是酒囊飯袋,兩人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同一個疑惑:蘇雲難道還有其他特殊背景!?
就在這時,一道宏大的聲音籠罩整個江家宅邸:“老師前來,怎地也不先和學生知會一聲?”
說話者不是别人,正是江海川。
他滿頭墨黑,梳着一絲不苟的大背頭,雙目炯炯有神,身着筆挺的黑色西裝,站在一根拔地而起的冰柱上,仿佛冰上的黑色死神。
兩隻眼睛閃耀玄光,那平靜的視線透過剔透的玻璃,看向盆栽裏的文竹。
“你小子這不是在嗎?可能你家兩個小輩想要快點繼續好事,所以故意敷衍老頭子,說什麽你去雲遊碰運氣了。”
江海川微不可察地搖頭,“老校長就别爲難我這對不成器的兒子和媳婦,咱倆去散步走走邊聊邊說。”
“好啊,沒意見。”言語落地,文竹所化的小人自己把自己插入土裏,沒了任何動靜。
江家府邸大門外,謝元奎悠悠睜開眼,轉過身,背着雙手走向僻靜的小路。
江海川從空中一步一步走來,每次腳步落下,腳底都會生成一片薄如蟬翼的冰片雪花,仿佛構築出來一片連接天地的橋梁。
“老師有什麽需要訓誡的,盡管直說便可,海川永遠都是您的學生。”
“你也是龍淵大學畢業的,當然是我的學生。”謝元奎腳步微頓,繼續前行。
江海川默然,堪堪降落地面。
這時,謝元奎轉過身來,一眼看向江海川的皮鞋。
黑色的皮鞋油光锃亮,一塵不染,在腳下所踩的地面上方,空氣中的水分凝結而成的冰片依舊存在。
搖了搖頭,謝元奎笑道:“地面上的塵埃如此之多,以至于讓你都不能腳踏實地了嗎?”
“不敢。”江海川颔首回應,腳下落步時依舊會有一片片冰片生成,他靠近老校長後,解釋道:“學生從未有一刻停止修行,這行止坐卧之間,就是功夫所在。”
“陪老頭子我走走。”謝元奎微不可查地搖頭,自顧自向前走。
江海川跟随在後,始終落後半步。
他不争人先,卻蘊藏着讓人絕對無法忽視的氣度,宛若一片靜谧的浩瀚汪洋,随時可能掀起滔天風暴。
兩人一路沿着江家府邸的邊緣行走,旁邊毗鄰公園區的美景——夜色中波光粼粼的小溪,岸邊兩側點綴人造的霓虹燈光。
細碎,散亂,卻有别樣意趣。
誰也沒有先一步出言說話,兩人就這麽默默走着。
平靜中蘊藏着兩人之間的無聲交鋒。
步伐不算太快,但也絕對不慢,路的盡頭遙遙可見。
八角涼亭寂靜聳立,仿佛在昭示着兩人的對談應該繼續。
謝元奎嘴角微微掀起,走入其中,駐足說道:“老頭子不希望看到有人找麻煩,尤其是找龍淵學子的麻煩。”
“明白,就像當年,老師保護我們,也是出于同樣的信條。”
江海川點點頭,伸手攝取一片冰花,随手一甩。
冰花驟然飛出,切着溪水連飄七八下。
謝元奎手指輕輕扣動,敲擊拐棍棍。
眼前的學生再不是過往的感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義薄雲天的豪放年輕人。
如今的江海川是飛龍城第一高手,外人想不透他的心思,身爲老師的謝元奎隻敢說能夠猜到三成。
這時,江海川說:“老師此來主要是爲了蘇雲吧,放心,我可以擔保,江家的人不會動用暗地裏的手段去針對他。”
“明面上的也不行。”謝元奎語氣平淡,“老頭子我現在還沒死,有一把子力氣的。”
“老師不用把話說的太極端。”江海川不以爲意,“小一輩的失敗了,總得自個去找回場子吧,如果您幫他掃清一切障礙,那他又如何成才?”
謝元奎看着江海川,觀察細微的臉部表情變化。
三秒的沉默後,謝元奎轉過身,望向潺潺流淌的人工小溪。
“你能這麽輕易答應,不是因爲老頭子我,而是因爲蘇雲背後的另外一位高人吧。”
江海川沒有回答,另起話鋒道:
“人類龜縮在高牆之内,難以得到自由,這簡直猶如籠中鳥雀,自然而然,誰人又不想要掙脫囚牢呢?”
謝元奎擺手,“那些太遠,我不去看,也不想管,我要的就是一個态度。”
“老師但可放心,有我在一天,江家勢雖大,但規矩絕不會壞。”
“好,希望你家裏的小輩們真的能夠做到。”
言罷,謝元奎徑直離去。
江海川駐足不動,等到那道老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邁步踏空,回到江家宅邸。
客廳中,江弈千、白可欣站在先前手下人站立的位置。
夫妻倆已經知道對談的結果,但是自家兒子被打,事情就這麽平了下去。
怎麽想都不對勁!
白可欣輕柔用力,推了推江弈千的後腰。
江弈千會意,向前兩步,靠近正在擺弄文竹的江海川。
“父親,孩兒不太明白,如今您才是飛龍城第一人,真的需要那麽顧忌謝老嗎?”
“不是顧忌,謝老是我的老師,我敬重他,尊重他。”江海川幽幽道。
江弈千熟悉江海川的風格,這是不希望他再多嘴。
額頭冒出冷汗,江弈千不願多言,回頭望了一眼妻子。
白可欣幽怨地盯着他,他依舊緩緩搖頭。
輕微跺腳,白可欣說:“可我這當媽的實在看不過眼啊!萬霖被打成那樣,兩尊SS級英靈被當場斬殺,損失太大,我們怎麽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