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一來便耍這賴皮,讓胡昭隻能無奈苦笑,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感動的,畢竟跪在他面前的,可不是什麽普通人。“陛下快快請起!草民承受不起陛下如此大禮爾!”胡昭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幾乎等于是五體投地了。
劉協搖頭道:“方今天下,漢室衰微,禮樂崩壞,諸侯并起,漢室江山,已到搖搖欲墜之際,先生既有滿腹經綸,何不出山助朕平定天下,内安黎民,外驅鞑虜,重整我漢室山河,再揚我大漢天威?若隻留連于山水,将滿身才華埋沒于山野之中,豈非我大漢之不幸?豈非天下百姓之不幸?豈非朕之不幸?望先生三思!”
“陛下所言言重爾!”胡昭硬是不答應,道:“草民雖縱情于山水,但卻同樣教化山民……”
“區區數千山民,豈可與天下億萬百姓相較乎?”劉協立馬阻止了他的說法,使命擠了擠自己的雙眼,但實在是擠不出淚來,于是便悄悄用袍袖一掩,用唾沫在眼眶下塗了幾下,悲聲道:“先生乃有識之士,滿腹才華更是鮮有能及,難道真要做那獨善其身之閑雲野鶴乎?若朕還是以往那個懦弱無能,毫無主見之君,先生不出山倒情有可原,然朕今已痛改前非,願爲天下黎民百姓抛灑這一腔熱血,先生何忍看朕孤軍奮戰,卻無動于衷耶?”
“陛下言重矣!”胡昭心裏無奈啊!看劉協這死皮賴臉的不起來,還哭哭啼啼的樣子,他還真沒有辦法,特别是聽到劉協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扣下來,直像一座座大山壓在他身上,把他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佛不出山幫忙就是自私自利,毫無人性一般。沒奈何,胡昭隻好道:“陛下先請起,容草民思量一番,可好?”
劉協用袍袖抹了下眼眶下的唾液,欣喜道:“無妨,先生請自思量,朕等着!反正朕年少德薄,亦願奉先生爲師,弟子在恩師面前,行跪拜之禮亦是正常,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劉協的話,直接就把胡昭頂到牆角去了,這與逼宮有什麽區别啊!胡昭心裏暗歎!
倒是沒有想到劉協這個被世人當成懦弱無能的悲劇帝,居然有了如今這樣的心思與手段!
于是,胡昭也隻好跪在那裏,歎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一向看不慣官場上某些作風,而草民若看到,定然忍不住會說三道四,屆時隻怕會冒犯陛下,更會得罪無數同僚……這亦是草民一向不願入仕之因!”
“這亦無妨,朕可特令先生直谏朕之過錯!至于某些官員的作風讓先生不喜,先生自然可以直言,若有不服者,朕與他分說!”劉協當場便開起了空頭支票,道:“先生或許有所不知,朕其實亦想着改變如今官場上那種糜爛之風,然則,這些都需要時間,亦需要剛正不阿之人來輔佐朕!隻是不知,先生可願爲朕之蕭何?”
胡昭還在猶豫,一旁的徐晃便不耐煩道:“先生,陛下已如此纡尊降貴請求先生,先生若再矯情,豈是名士所爲?豈對得起你這大漢子民之身?豈對得起那千千萬萬在痛苦中掙紮求存的百姓之期盼?先生若再不答應,便是天下最大的罪人!這樣的罪人,即便某家認識,然某家腰間利劍可不認識!”
“放肆!”劉協側首瞪了眼徐晃,道:“這豈是待賢之道?快向先生道歉!”
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胡昭豈能看不出來,可看出來又如何?看這粗漢那模樣,說不定一時情急,可還真會直接拔劍斬了他!而到那時,這漢帝又豈會爲一個不願輔佐于他的人,而對自己的忠臣嚴懲?
“陛下如此盛情,草民若再推托,倒真是草民矯情了!”胡昭苦笑道:“陛下先請起來了吧!”
“先生這是答應朕了嗎?”劉協欣喜的抓着胡昭的衣袖問,然後借胡昭的攙扶,站了起來。
但胡昭卻是再次跪了下來,道:“請陛下答應草民三個條件,否則就是殺了草民,草民亦萬萬不能答應!”
“莫說三個,就是三百個,三千個亦何妨!先生請速速道來!”劉協呵呵笑說,一臉欣喜。心中暗道:尼妹的!劉跑跑這招‘淚崩’,果然不是沒用的啊!難怪劉跑跑在施此絕技之後,能無往不利了!
“謝陛下寬宏!”胡昭拜身道:“其一,當來日陛下犯錯,可草民若勸谏無果,懇請陛下放草民回歸故裏;其二,當陛下他日重整山河之後,請陛下放草民回歸故裏;其三……暫時草民還未想到,請容草民日後再禀!”
劉協大喜,将胡昭扶了起來,笑道:“先生這算什麽條件!朕既已奉先生爲師,自然願聽師尊教誨,弟子有錯,師尊定當訓誡才是!朕年且善幼,定然會有犯錯之時,屆時,還望先生直言相谏!”
“多謝陛下!”
此時,徐晃在一旁抱拳道:“請先生原諒在下之前莽撞,在下是個粗人,不會說話,便在此給先生緻歉了!”
劉協此時給胡昭介紹起來,道:“先生,此乃朕之護衛徐晃,此次朕能逃脫牢籠,亦托徐愛卿之福,還請先生不要責怪徐卿之魯莽,朕替徐卿向先生緻歉了!”劉協說着,再次向胡昭躬身。
“陛下不可如此!”胡昭趕緊将躬身的劉協扶了起來,結果便發現一旁的徐晃被劉協感動得眼眸濕潤。看到這個情況,胡昭便不由暗歎:看來如今這個陛下,果然與傳言中那個陛下有了極大的不同!
于是,二人落座,徐晃站在劉協的身後,盡職盡責的當起了護衛。
“不知陛下怎會到此?”胡昭敬了茶後,便問道。
此時,徐晃卻是奇怪道:“先生,在下有些奇怪,不知先生先前怎知是陛下當面?莫非我等行蹤已曝乎?”
胡昭愣了下,捋着胡子哈哈笑道:“陛下行蹤是否曝露,在下卻是不知。然在下能看出乃陛下當面,隻因在下曾學過谶緯之術,看出陛下身具龍氣,兼有帝王之相,且聽陛下自言‘朕’,怎還有不知之理?”
徐晃呼了口氣,心裏的大石總算是落下了一半,另一半則是擔心又碰到像胡昭這樣神秘的家夥,把劉協的行蹤又給曝露了。若是人家抱有善意,那還好!若是身懷歹意,到時,如何是好?
似乎是看出了徐晃的擔心,胡昭捋着胡子呵呵輕笑道:“徐将軍且放心,陛下非短命早夭之相,此行即便或有兇險,但卻不會有性命之虞!卻不知,陛下爲何舍了文武群臣,獨自到此?”
聽到胡昭再次問起這問題,劉協便歎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簡而言之,則是朕擔心李郭二賊不會輕易放朕離去,爲将傷亡減至最低,唯有讓諸文臣武将分兵而進,加快東歸速度,而朕則率輕騎輕身而行。如此,即便或有兇險,但比起與諸臣大隊一道東歸,實則已是安全了許多。”
“陛下莫非真想東歸?”胡昭古怪的看向劉協,問道。
劉協搖頭道:“實不瞞先生,朕心裏亦有些猶豫,東歸雖好,可如今衆諸侯,對漢室早非曾經那般忠誠。他們會否也跟那李郭二賊一般,挾朕這天子以令其餘諸侯?朕實不知!是以,朕在想,與其等某些諸侯前來救駕,不若朕自己選一個諸侯,再相機行事!”
聽到劉協這般說,胡昭暗暗松了口氣,點頭道:“不知陛下可有所選?”
“先生覺得天下諸侯之中,哪個可讓朕相信,且可做長久計劃的?”
胡昭看了眼劉協,捋須道:“既然陛下如此說,那在下便獻醜了!天下雖大,陛下可信任之諸侯,卻是少之又少,袁氏自不必說了,大漢有此亂,此氏兄弟二人‘功不可沒’!兖州曹操亦不必說,此人心有大志,雖有刺董讨董之功,然其亦有許子将那句‘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之評,實不可信!其餘各州牧,如公孫瓒、劉繇等輩,亦不足成事,徐州劉備雖有皇叔之名,然徐州乃四戰之地,亦不可爲基,除此之外,隻有荊州與益州爾!”
“先生此言大善!然不知先生覺得此二州,朕當去哪裏?”
“益州!據聞益州有天子氣,亦是高祖龍興之所……”胡昭撚着胡子笑道:“觀陛下如此氣定神閑,想必早有所定,倒是在下班門弄斧爾!”
“先生客氣爾!朕雖自有思量,然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之理,朕亦曉得!隻盼先生不吝教誨!”
“陛下果有古之聖君之風,此乃大漢之福,百姓之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