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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從大明除籍【萬字更新雄起!】

第185章 從大明除籍【萬字更新雄起!】

随着衍聖公的到來。

于揚州府衙前澄清事實真相。

江都城中的風向,再次一變。

在當日那些在場的清流們的宣揚推廣下,萬高幾乎成了一個完人。

若不是,衍聖公後來補充了一句,人無完人,隻怕萬高就要被活生生的捧殺緻死了。

但總體來說,眼下沒人敢再說,萬高有失人倫道德。

兩淮鹽商曹禮家中。

葉英發怒火中燒,唾沫飛濺。

珍貴的官窯茶盞,碎的滿地都是。

碩大的碧玉屏風,四分五裂。

前宋加蓋了徽宗私印的宮廷山水畫,從中間斜拉着斷裂開來。

曹禮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奢華精緻的衣袍,布滿了稀碎的茶葉。

頭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頭發淩亂紛雜。

但是他卻不敢動彈半分,甚至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葉英發的怒火已經發作了半個時辰。

此時,他已經感到了陣陣的疲倦,一股股的無力感,從心底升起。

然而,心中卻是煩躁不已。

“将秀秀喊來!”

秀秀!

聽到秀秀兩字。

曹禮渾身一顫,緊貼着地磚的臉頰,瞬間扭曲在一起,猙獰無比。

然而他依舊是不敢發作,不敢反抗半分。

哪怕……

哪怕秀秀是他的……

他唯一的親生女兒!

“去,将秀秀喚來!”

曹禮趴在地上,轉身看向廳外,大聲的叫喊着。

一名尖嘴猴腮的仆役,趕忙沖向後宅。

葉英發的心頭火熱火熱的。

他的眼底,在不斷的跳動着,讓他覺得,在自己的内心深處,一直被隐藏着的那隻猛獸,快要掙脫往日層層疊加上去的封印。

“讓曹麻氏也來……”

曹禮心中一沉。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卻總是無可奈何,心中悲哀的長歎一聲。

此時悔恨,已是枉然。

“讓夫人也過來!”

曹禮再次朝着外面喊了一聲。

這次不見人影,隻聞一串有些淩亂的腳步聲。

少頃。

一名,大抵隻有十三四歲的少女,臉色蒼白,眼底布滿血絲,面無表情的走進正廳裏。

随後,又有一名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婦人的面容姣好,身段輕盈,肥瘦适宜。

她的嘴唇,已經過分的用力,一片煞白一片血紅,顯得有些怪異。

兩道身影腳步,出現在曹禮左右。

但是他不敢擡頭,不敢看一眼。

依照往常,曹禮匍匐在地上,向着廳外退出。

“你留下!關門!擡起頭!”

葉英發的聲音,如同魔音一般,鑽入曹禮的耳中。

瞬間,曹禮擡起了頭。

他的臉上,所有的掩飾都沒有了,布滿憤怒和怨恨。

唰。

噔。

兩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降臨,出現在曹禮的身前。

啪啪!

兩掌,力度幾無差别,落在了曹禮的兩邊臉頰上。

兩名隻留着一雙眼睛在外面的黑衣人,不過一米五左右的身高,腰間挂着一把倭刀,斜側插着一把斷刃。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名瀛洲死士。

讓曹禮頓時心中大驚,兩股戰戰。

他想到了自己剛剛的舉止,不由的心中大驚,震顫不已。

地面上,堆積了一片液體,反照着曹禮惶恐的表情。

他卻不管地上散發着騷臭的液體,整個人再次匍匐在地。

臉頰,整個的埋在了騷臭液體裏。

“哼!”

葉英發冷哼一聲。

“脫!”

此間。

葉英發如同帝王一般,執掌着所有人的生死。

從深淵裏發出的聲音,讓兩名女子,渾身一顫。

衣衫嗦嗦。

裙帶松懈。

大明朝的兩榜進士,封疆大吏,在這一刻化身煉獄魔王。

……

兩淮巡鹽禦史衙門。

衙門附帶的牢獄。

此時正在被錦衣衛替換接管。

黑暗陰沉,是所有牢獄的共性。

不深的排水溝裏,時刻在散發着血腥味,惡臭味。

大抵是從大明朝伊始,就被運進來的稻草,腐爛發酵時時刻刻散發着不可名狀的氣味。

碩大的一刀斬不斷的老鼠,毫不畏懼生人,靠在牆角,轉動着兩隻綠油油的眼睛,觀察着家裏的客人們。

等客人不再叫喚,就會成爲它們的食物。

刑訊間裏。

王博厚被架在了木架上。

時間不過剛剛過去小幾個時辰,他就從牢房外面,被轉移到了這裏。

而他,除了一件渎褲,身上再無半片布。

短短數個時辰。

王博厚的食指,最前端的關節,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雙臂,被粗大的鐵釘,釘死在木架上,整個人懸空,卻又未曾徹底。

裸露的腳底,是兩塊釘滿鐵釘的木闆。

隻要他稍微松懈半分,鐵釘必然穿透腳掌。

隻不過,現在他的腳掌,已經是血淋淋一片,布滿無數的血窟窿。

刑訊間裏,沒有其他人。

時間好似停滞了一般,就連空氣,也好像不再流動。

當然,王博厚并不知道空氣是什麽。

可憐而無知的人。

雙臂陣陣發疼,王博厚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由血管,從鐵釘透體的地方,緩緩的流淌出去。

很緩慢,讓他一時半會斷無死去的可能。

雙臂越發的無力。

刺啦一聲。

王博厚整個人胡亂的顫抖着,渾身的血水混雜着汗水。

他在聲嘶力竭的呐喊着,哭嚎着。

放在地上的,那兩塊布滿鐵釘的木闆,再次與王博厚的腳掌,來了一次親密的接觸。

這一次,他再無力氣,讓自己掙脫。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但又不會那麽的快。

身後是牢房的窗戶,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

不大,但卻将他的影子,照得很清楚。

王博厚艱難的扭動着腦袋,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看不到身後的窗戶。

他開始後悔了。

後悔自己爲什麽要來到兩淮,爲什麽要貪心兩淮鹽場的利益,爲什麽會如飲甘泉的向葉英發投誠。

萬高要從他的嘴裏掏出證據來。

掏出,所有能夠扳倒葉英發,乃至兩淮鹽務場上方方面面的人物的證據來。

但是王博厚不敢說。

他想死,不想說出任何一條證據來。

他一人死,能換來全族上千人的活命。

很劃算的生意!

但是,嘴裏被塞了一顆表面凹凸不平的木球,讓王博厚失去了最後一個死亡的可能。

外面的傳來了腳步聲。

聲音很整齊。

王博厚聽過這種聲音。

當時在城外碼頭,兩淮官員迎接皇太孫的時候,他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那是跟在皇太孫身後,下船的大明幼軍衛以及錦衣衛的腳步聲。

千人如一人。

王博厚知道。

自己死亡的願望。

快要實現了。

直到這個時候。

王博厚已經很清楚,皇太孫這一次來兩淮,究竟是要幹什麽了。

皇太孫是要殺葉英發!

他就不是爲了那兩百萬兩募捐銀子。

他爲的是,整個兩淮鹽務場上,所有的利益!

王博厚第一次覺得,若自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該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

他已經預感到,今日大抵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的接近過。

他不恨皇太孫,也不恨錦衣衛,甚至連兩淮巡鹽禦史萬高,他也生不出怨恨來。

他恨自己。

恨曹禮。

恨葉英發。

往日裏,在兩淮呼風喚雨,腰纏萬貫,富可敵國,到頭來卻不過是獨自無助的,在這幽暗的牢獄之中痛苦的哀嚎着。

王博厚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見曹禮是什麽時候了。

也記不清,自己是怎麽拿到了第一筆,總數一萬的鹽引,然後三萬,五萬,十萬。

王博厚更記不清,自己會将兩淮鹽場的事情,親自交到由曹禮帶來的倭寇手上。

他隻記得,家中的妻兒老小,被葉英發派出的黑衣人,吓得蜷縮在地,苦苦求饒。

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腳上是透體的鐵釘,王博厚卻已經感受不到痛苦。

雙臂被釘死在木架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知覺。

陽光!

陽光下,隻有自己的影子。

影子。

越發的飄渺虛無起來。

……

“王博厚。”

“擡頭。”

牢房裏,層層鐵欄被推開的聲音,傳入王博厚的耳中。

随着,是一身呼喚。

王博厚機械般的擡起頭,嘴角拖出一條血絲,懸落在地。

“啊……”

聲音,低沉的從他的嗓子裏鑽了出來。

眼睛有些模糊。

那是因爲,雙眼已經被血水糊住了。

但王博厚還是看了清楚。

是皇太孫來了!

跟在他身邊的人,穿着一身能讓小兒止啼的飛魚服。

該是那個跟着太孫,來到江都城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才是。

叫什麽名字來着?

叫羅向陽!

在旁邊,是兩淮巡鹽禦史萬高。

看到萬高冷着臉,王博厚呵呵的笑出了聲,有些别樣的意味。

萬高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博厚的反應,他低低的冷哼一聲,揮揮手。

從他的身後,走出兩名文書小吏,手拿着筆墨,坐在了一旁的桌案前。

這是要記錄口供了嗎?

王博厚心裏想着。

口供,自己必然是不能說的。

如今,他想拖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轉運使葉英發下水。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自己的家人會因爲自己今日說出口的話,而成爲刀下冤魂。

“王博厚,錦衣衛缇騎,此時已經去你家了,将會帶着他們暫住揚州衛大營。”

朱瞻基說了一句,手裏捏着一塊剛剛掏出來的絲巾,交給身邊的羅向陽。

羅向陽上前,臉色如常的走王博厚的眼前。

羅向陽的左手掐住了王博厚的下巴,右手拿着太孫交給的絲巾,不太溫柔的在王博厚的臉上擦拭着。

這個時候。

該是吐一口血水才是吧?

王博厚心裏想着。

但他沒有這麽做,閉着眼,任由對方粗暴的擦拭着自己的臉。

少頃,腦袋一沉。

王博厚緩緩的睜開眼,看向站在眼前不遠處,依舊在默默注視着自己的皇太孫。

他不由的仰天長歎。

“太孫如何知曉,他們會拿罪民家小爲質?”王博厚終究還是問了出口。

“話本裏,可不都是這樣寫的?”朱瞻基淡淡的反問了一句。

王博厚頓時沉默下來。

是啊。

話本裏是這樣些的。

話本裏還有寫到,做了壞事的人,總是會被懲治的。

想來,葉英發此時若是知曉此事,大抵會怒不可止。

葉英發一旦怒火中燒,會做什麽?

大概,曹禮那混賬玩意,又要做前唐房家子,院外守門的舊事了。

哈哈!

想着這二人可能會上演的事情,王博厚不由的發出笑聲來。

因爲笑的太過開心,王博厚的兩眼都流出了淚來。

紅色的。

是血淚!

“我說!”

笑聲停歇,王博厚定定的看着皇太孫,鄭重開口。

聽到王博厚願意交代一切。

朱瞻基不由覺得有些落寞無趣,他點點頭,背起雙手,轉身向着牢房外走去。

……

陽光很刺眼。

夏蟬很吵鬧。

熱浪滾滾,晃動着朱瞻基的衣擺。

腳下是一條螞蟻行軍隊伍,正在搬運着不知究竟的事物,向着一旁的牆角過去。

忽然,一片黑影,出現在螞蟻隊伍上空。

撲通。

一片煙塵,飛濺開來。

螞蟻們的行軍隊伍,被一隻靴子攔腰斬斷。

靴子擡起,然後落在一枚氣味很重的果子上,踩着果子在地上劃出了長長的一條線,畫出一個不太圓的包圍圈來。

輸送利益的鏈條,被徹底的打斷。

留在後方的螞蟻們,亂作一團,卻無處可去。

“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兩淮鹽務官場整體崩塌,官商勾結,内外勾連。”

“現在如何?”靴子的主人在詢問,靴子則是在包圍圈裏,一步步的蠶食着,留下一片片的屍骸。

“流血不止,血盡而亡。”

靴子停頓了一下,懸空在大抵上,造出很大很大的一片陰影。

最終,靴子還是落在了包圍圈,最後的一片地。

全軍覆沒!

“收斂遺體,妥善料理。”朱瞻基面無表情,讓一旁禀報消息的羅向陽,猜不出太孫的心思。

“是,已經交代下去了。”

朱瞻基拍拍手,跺跺腳,看向羅向陽:“既然我們想要的東西都拿到了,就按照計劃行事吧。

命揚州衛接管江都城防,封鎖城門,無令不得出入。

命幼軍衛開拔,分赴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衙門、兩淮轉運使葉英發府邸、晉商曹禮府邸等相關之處。

命……讓孔彥缙于揚州府衙設宴,宴請揚州士林清流,研習聖賢文章。

命揚州知府鄧永新,召集兩淮鹽商,于和風閣吃酒,就說乃是本宮請客!”

整個江都城、揚州、兩淮,在這一刻,好似被一張天網籠罩,網口正在紮進,網底正從水底下升起。

網中。

豐富精彩。

“是!”

簡單而沉着有力的回答,羅向陽左手掌心,抵着腰間的繡春刀,疾步而出。

少頃。

江都城大動。

青天白日之下,江都城門盡數關閉。

揚州衛大營,官兵齊出,接管城防,巡視城中各處要害。

做客揚州的太孫親軍幼軍衛,分撥數隊,奔赴城中各處目标地點。

剛被衍聖公教訓了一頓的揚州士林清流們,各自收到了衍聖公的請柬,紛紛招呼家中馬車,再次齊聚揚州府衙。

因之前被轉運司衙門召集,尚未離去的兩淮鹽商們,還在城中觀望。

徽商代表丁志明、張建白,率先而動,帶領着大小徽州商賈,前往由揚州知府鄧永新邀請,太孫做東的和風閣。

江都城,正在上演着一出免費大戲。

至少,對于城中百姓來說,這個瓜實在是太大了。

曹府。

正廳裏。

廳門剛剛被打開。

風,還沒有來得及穿堂。

霏糜中夾雜着血腥味,還彌留盤踞回旋在廳内。

葉英發渾身衣冠不整,玉帶挂椅,滿口喘着粗氣,雙眼一片血紅,渾身汗水淋漓。

他在深深的咽着口水,抓着桌子上的茶壺,雙手抱住,仰頭豪飲。

柱子下。

曹禮渾身染血,臉色蒼白,披頭散發,緊緊的環抱着唯一的女兒秀秀。

曹禮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脫下,緊緊的裹在秀秀的身上,卻總是不能将全部擋住。

血水,依舊在不停的,從遮體的衣袍下流淌出來,順着地磚的縫隙,散布到四方到處。

少女躺在父親的懷裏,脖頸無力,腦袋向後向下的耷拉着。

雙目緊閉,煞白的嘴唇破裂,臉頰上帶着一片深重的青紫淤血,萬千青絲裏,暴露着幾塊不整齊的空隙,一片血肉模糊,血水順着發絲,流到曹禮的身上,滴落到地上。

一旁。

麻氏雙手緊緊的抓着裹在身上的衣服,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縮成一團,渾身不斷的顫抖着。

她對着丈夫、女兒,但她的眼中一片死寂,雙眼無神。

唯有不時的顫抖,表明她還是活着的。

曹禮的嘴角在流血,半張臉腫的碩大無比。

他的後牙槽,方才被自己生生咬碎,血流不止。

曹禮的雙眼一片渾濁,滿面血紅,雙手不長的指甲,深深的紮進掌心裏。

血水,從攥緊了的拳頭縫隙裏,低落下來。

“曹禮,過些日子再納幾房妾室吧。”

茶水灌肚,讓葉英發舒緩了不少,他平靜的看向靠着柱子的曹禮,平靜出身。

聞言,曹禮渾身一顫。

他擡起頭,一雙渾濁的眼睛,平靜的看向葉英發。

“你也想死嗎!”

葉英發将桌子上的茶壺砸在地上,怒視曹禮。

曹禮怕死。

很怕死。

所以,才會有如今的處境。

“死……”

“死人了……”

“殺人了!”

“老爺!”

“老爺快跑啊……”

曹禮滿腔怒火,還未開口,就聽到外面傳來惶恐的呼喊聲。

安坐中堂的葉英發,雙眼一凝。

廳外,一名曹家的老仆,滿頭大汗,滿臉驚恐,連滾帶爬的滾了進來。

曹禮憤而呵斥:“究竟什麽事情,如此放肆!”

老仆滿臉焦急,想要推搡着主家趕快逃離。

卻是方才看到,被主家緊緊抱在懷裏的主家小姐。

滿地血水,已經沾滿老仆的身上。

知道這個時候,他才發覺過來,連聲驚呼,越發的焦急:“主家快逃啊!快……逃……官府殺過來了!”

“放肆!”葉英發應聲站起,怒指曹家老仆:“本官在此,何來官府上門?”

老仆還未開口解釋,外面已經傳來了陣陣勸降聲。

“曹禮勾結倭寇,裏應外合,禍害大明百姓,其罪當誅!”

“得太孫谕令,即日起,曹府合族,從大明除籍,視爲逆賊!”

“爾等仆役,非是主謀,此時投誠,可免死罪!”

鐵甲陣陣,兵戈铿锵。

廳内,兩道倭寇身影,再次出現。

“葉君,快走,吾等斷後!”

在葉英發的身後,也有兩名黑衣倭寇暴露出來,他們正要拉着葉英發,從後院逃離。

葉英發卻是怒喝一聲,滿臉青筋暴跳。

他甩袖而起,走到了廳門外。

“本官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轉運使葉英發在此,何人膽敢在城中擅動兵戈,本官今日必要嚴懲不貸!”

幼軍衛千戶張天,譏笑一聲,手提軍刀,拉開擋在身前的火铳手,站到最前,揮刀直指葉英發。

“沒想到葉大人也在這裏,倒是剩了本将再多跑一趟!”

“放肆!”葉英發滿臉陰霾,怒喝:“本官知你,幼軍衛千戶張天,莫要覺着你是太孫跟前,就能如此有恃無恐!本官執掌兩淮,豈容小兒淩辱!你若再不撤兵,本官必在聖前彈劾爾等!”

張天臉上譏諷不斷,撇撇嘴,很是粗俗的挺挺腰,吐了一口唾沫:“呸!怎麽這裏這麽臭?”

後方,一衆幼軍衛官兵,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然而,陣型絲毫未亂。

屋外的聲音,很清晰的傳到廳内。

曹禮目光一閃,渾濁的雙眼逐漸清明。

張天面目一凝,直視葉英發:“經查,兩淮轉運使葉英發,執掌兩淮鹽務以來,官商勾結,豢養死士,收攏倭寇爲己用,殘害百姓,貪墨舞弊。太孫谕令,即日起,革除葉英發一應官職,廢黜一切出身功名。若遇對抗,可當場格殺勿論!”

“你放屁!”葉英發雙眼充血,直指張天:“你!你們!還有朱瞻基那小兒!你們這是在殘害朝廷忠良!本官今日之後,必定擡棺聖前,上書彈劾爾等!”

“葉英發!”

“死來!”

砰!

正廳裏,曹禮的呐喊聲響起。

與此同時,一聲巨響,緊随其後。

一團鮮豔的花朵,在廳門前綻放開。

葉英發整個人扭曲,小腹高高的挺向前方,雙腿向前彎曲。

他的腦袋,無力的向後仰躺過去。

在他的身後,滿臉血水的曹禮,面目猙獰,一手抓着葉英發的胳膊,一手死死的抵在葉英發的後腰上。

在這隻手上,一柄小小的匕首,除了刀柄,整個沒入葉英發的身體裏。

“可惜!”

“準頭還是不對!”

“膛線依舊不夠完美……”

曹府門口。

一聲滿是惋惜的聲音響起。

張天渾身一震,趕忙回身下令官兵讓出道來。

府門前,朱瞻基在錦衣衛缇騎的護衛下,正側着身子,雙手貼在胸前托起,拖着一柄四尺有餘的細長火铳。

他的一隻眼睛,正貼在火铳上的一個圓筒後面,嘴巴微微張開。

火铳口,還有殘餘的白煙尚未消散。

朱瞻基的臉上,惋惜之情,盡顯無疑。

通過火铳上的倍鏡,很清楚的就能看到,在方才放槍口,彈丸準确的命中目标。

在葉英發的左側臉頰上,一個小指頭大小的圓孔,一股股的血水,不停的灌湧出來。

他明明是瞄準葉英發的額頭眉心位置,彈頭的最終落點,卻是臉頰。

雖然皆是爆頭,但距離卻太遠了。

從府門口,到廳門口,不過三十多步的距離而已。

在差不多可達四倍數目的倍鏡支持下,才打出這樣的成績。

很不好。

砰砰砰!

又是一陣槍響。

院中,一片煙塵升起。

四名黑衣倭寇,眼看葉軍已死,他們奮不顧身的沖了出來,想要爲葉軍報仇。

迎接他們的,是一衆立功心切的幼軍衛官兵,以及他們手中不斷改良的火铳。

煙霧和血霧消散。

地上,不過是多了四具屍首而已。

官兵們感同身受,臉上和太孫一樣,露出失望惋惜的表情來。

這個功勞,不夠分!

誰能想到。

執掌兩淮鹽務的權勢人物。

就這樣死了。

這樣一位人物,死,怎麽也得是轟轟烈烈的。

轟倒是轟了。

被皇太孫,一槍轟了。

烈,半分沒有。

曹家的老仆,已經徹底的癱瘓在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發生了的一切。

那可是轉運使葉大人啊!

那可是在曹家,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大人物啊!

就這麽死了。

……

曹禮的懷裏,滿是血水,将衣裳和身體緊緊的粘在一起,血水糊在臉上,讓人分不清他的面目。

脫力了的葉英發的屍體,不自主的下沉,拖帶着曹禮,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曹禮已經不想動彈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他的罪孽太重了,犯下的惡性太甚。

皇太孫的腳步聲,已經近在耳畔。

曹禮緩緩的擡起頭。

他的手,從躺在他懷裏的葉英發的後背上抽出,帶着那柄染血的匕首。

堵塞物消失,一股血水,在内壓下,奔湧而出。

他擡起雙手,在眼窩裏重重的揉搓着,将睫毛上結塊的血水搓開。

“你爲何要殺他?”

朱瞻基的注意力,始終在曹禮的身上。

所以,他有些不解。

他殺葉英發,是因爲必須死,不死何以推行後面的計劃。

但是他不明白,曹禮這位葉英發的頭号追随者,會如此悍然的刺殺葉英發。

曹禮的嗓子一片沙啞。

他張張嘴,發出秋風穿堂的嗚咽聲,啊啊了幾聲後,他終于成功的将音節發出:“不共戴天!”

“啊……”

“哇!”

“我的兒呐……”

“……”

朱瞻基正要追問的時候,隻聽屋子裏,傳來一道婦人的哭嚎聲。

擡頭張目,朱瞻基望了進去。

原木泛紫的柱子下,中年婦人面目怆然,緊緊的懷抱着一具年輕的少女屍首。

铿!

朱瞻基眼角猛跳一下,剛剛擡起的腳再次放下,且連着後退兩步,将視線從屋子裏抽了回來,避過屋子裏的場面。

等到他再次看向三魂六魄俱滅的曹禮時,眼中多了些感同身受的憐惜。

“兩淮,已成定局,葉英發身爲罪魁禍首,如今已被本宮誅殺,爾等若有舉證,可免死罪。”

縱使這兩年,已經殺了無數的人。

但朱瞻基,眼下卻還是難得的仁慈了一回。

不管是仁慈,還是優柔寡斷,亦或是心慈手軟。

現在,他就是不想再殺人了!

帶領着官兵的張天,時刻關注着眼前,見太孫這般暗示,他揮揮手,讓身後的官兵散開。進入到曹府各處,搜查抄沒證據及錢财。

曹禮則是愣愣的看着皇太孫。

“罪民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但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草民怕死,所有被葉英發要挾,就此走上了不歸路。出賣妻女,勾結倭寇,打壓鹽商,危害百姓。哪一條,都罪該萬死。”

“但草民從來沒有想到,葉英發會死在您手上。”

“我們都想錯了,皇太孫您,可是在南疆,斬殺上萬賊子的人。我等區區幾顆腦袋,如何有擔保。”

這是犯人,臨死前的獨白嗎?

朱瞻基如是想着,他哀歎一聲:“本宮并非不講道理的人,不然入城之日,便是屠殺之時。之所以現在來,是因爲王博厚将一切都說了出來,本宮有了證據。本宮在按着規矩,抓人殺人而已。”

王博厚?

曹禮眼中有些失神。

他低下頭小聲的嘀咕着,然後擡起頭:“王博厚是無辜的!”

“哦?”朱瞻基輕哦一聲,露出一絲好奇。

曹禮自顧自,低沉的繼續說:“王博厚是好人,他是被我們推上去的,他的生意,他的一切,都是爲我們……爲葉英發做掩護。”

忽然,曹禮瞪大了雙眼:“他如今如何?”

既然皇太孫,都能免除自己的死罪,交代了一切的王博厚,也應當不會有事!

“他死了,流血過多而亡……”朱瞻基聲音低了一些:“本宮已經着人,安排将其厚葬,妥善料理後事。”

曹禮臉色恢複平靜,點點頭“草民有罪……”

說完。

讓朱瞻基怎麽也沒有想到的是。

曹禮竟然抓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匕首,猛的雙手抱住,紮進自己的脖子裏。

血流如注,嗚咽聲從他的脖子裏,傳了出來。

曹禮的雙眼,瞪的很圓很圓,嘴巴張的很大很大。

脖子上在漏氣,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的舌頭,在不斷的動彈着,死死的注視着朱瞻基。

“禍不及家人,可去九邊囤地。”朱瞻基很用力的點着頭,将曹家最後的審判确定下來。

曹禮的嘴合上了。

他臉頰上的肌肉,漸漸的舒緩了下來,抱着匕首的雙手,緩緩的落入胸前。

曹禮的身體,在緩緩的向後躺下。

朱瞻基看得很仔細。

在對方的臉上,朱瞻基看到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

嘭!

一聲脆響,再次從屋子裏傳來。

朱瞻基心頭一震,快步到門前,一手緊緊的抓着門框,另一手緊緊的攥在一起。

正廳裏。

那婦人,已經撞死在柱子上。

“張天!”

朱瞻基低沉的嘶吼了一聲,看着張天走過來:“挑選一處風水好的地方,将此三人合葬。抄沒曹家,曹家其餘人等發配九邊屯田。”

說完,他重重的一甩衣袖,再也不想待在這裏半分。

……

揚州府衙。

衍聖公孔彥缙做東。

沒有人敢不來的。

濟濟一堂,老小鹹宜。

十多席,滿滿當當的,将府衙裏的一塊院落,整片占據。

孔彥缙自然是坐在了主桌主位上的。

雖然年輕,但架不住,他出身高啊。

在他的兩邊,是兩位能當他爺爺的爺爺的老爺爺了。

自然,兩位老爺爺,也不敢當孔彥缙的爺爺的爺爺。

三杯酒的開場是沒有的。

喝倒了誰,傳揚出去,都不是好事。

尤其是在如今兩淮揚州時局之下。

孔彥缙拍拍桌子,站起身來。

衆人的目光,被拽了過來。

“今日請了諸位來,是想與大家能坐在一起,能坦誠的交流交流。”

現場,一陣安靜,無人開口接話。

孔彥缙沉默了片刻後,接着說:“今天,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轉運使葉英發,查實徇私舞弊,勾結倭寇,已被處死。所受牽連之人,皆被抓捕。

這是朝廷公正,官府得力。

爾等前番遭受蒙騙,險些使朝廷忠良折損,便是以葉英發爲首的人,所做之事。”

孔彥缙說葉英發被處死,既然是胡編亂造的,用意不過是爲了震懾住在場的老家夥們。

現場,有消息滞後的,紛紛露出震驚。

安靜的場面,漸漸嘈雜了起來。

孔彥缙擡手下壓:“請諸位過來,主要是想交代一聲,揚州不能亂,也不會亂,大家都将心放在肚子裏。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我等身爲儒家弟子,自當安撫百姓,行教化之功。”

緩了一口氣,他補充最後一句:“我說完了,諸位請。”

就沖這個量,不得表示表示?票票是不是該砸過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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