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政委的臨時辦公室,秦嶺一點兒都不怯場。
她走到窗前,望着遠處光秃秃的土山,輕輕唱起來:
我爲你備好錢糧的搭兜
我爲你牽來靈性的牲口
我爲你打開吱呀的後門
我爲你點燃了滿天的星鬥
滿天的星鬥
我讓你親親把嘴兒努起
我向你笑笑把淚兒流
不嫌丢臉不害羞
叫聲哥哥你帶我走
……
李奎勇和甯政委一陣恍惚,似乎他們并沒有坐在賓館的臨時辦公室裏,而是坐在一道黃土梁上,西北風裹着沙子飕飕的刮過來,帶來對面山梁上那個女子悠悠歌聲……
一曲終了,甯政委贊賞的說:
“你這陝北民歌唱的真地道,你跟誰學的?”
秦嶺答道:
“是我媽媽教的,她是民族歌舞團的民歌演員,我從小跟着唱,慢慢的也就會了。”
甯政委大喜,拍着李奎勇的肩膀說:
“奎勇,你這可是給我解了燃眉之急了,我們團正缺獨唱演員呢!秦嶺是個好苗子啊,我這就打報告,把你倆都要過來……”
CD軍區文工團太缺獨唱演員了!
如果李奎勇和秦嶺不插這一杠子,一直到兩年後林丁丁來,才解了這困局。
這就是手腳不協調,完全不能跳舞的林丁丁能夠在文工團生存下去的原因——
雖然她不能跳,可能唱啊……
秦嶺聽到那句“把你倆都要過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你”多一些,還是那個“倆”多一些。
反正,以後就能跟李奎勇朝夕相處了!
沒有任何意外,這場《紅色娘子軍》演出異常精彩,李奎勇給靖邊縣的觀衆呈現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洪常青,在他的帶動下,演吳清華的演員都超常發揮了……
演出結束後,甯政委激動地說:
“奎勇,你也别回石川村了。和秦嶺一起跟團走吧,我已經跟知青辦打過招呼了,估計批文也就是十來二十天的樣子……”
李奎勇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他的任務還沒完。
現在系統如此吝啬,任務好幾年才給一個,且做且珍惜呢!
“甯政委,您帶着秦嶺先走吧,我這還有一件大事沒做完呢,這事兒我必須得做成了,否則我死不瞑目!”
甯政委皺眉道:
“啥事兒,這麽重要?”
李奎勇笑而不語,這時候跟他也解釋不清楚。
秦嶺想說什麽,又忍住了,隻是忽閃着大眼睛看他。
甯政委搖搖頭,無可奈何的說:
“好吧,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你盡快收尾,早點兒趕過來集合,你小子敢耍滑頭,我可要派人來綁的!”
李奎勇笑道:
“不敢,不敢。甯政委,您可得答應我一件事兒……”
“想去作戰部隊?”
沒等他說完,甯政委已經猜到了。
“你小子有遠大的前程,這我們心知肚明,所以你在文工團注定是個過客。要是有部隊看上你了,我也不強留,但你得給我培養出一個合格的洪常青,怎麽樣?”
李奎勇讪笑道:
“您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有啥好說的?您帶着秦嶺先走一步,我這邊事了,随後就到!”
文工團開拔的頭一天,憨娃出院了。
杜老漢帶着憨娃來給甯政委磕了頭,非要跟他要個地址,說治病的錢,怎麽着也得還給甯政委。
甯政委自然不肯,可杜老漢一再堅持,放下話來:
“要是不讓還錢,爺倆就長跪不起了!”
眼見場面就僵了,李奎勇隻好解圍:
“杜爺爺,您也别在這鬧了。萬一甯政委同意了,一時半會您也拿不出錢來還他,這事兒急不來……我看如果要還錢,最有意義的,就是讓憨娃長大了,自己掙錢,親自給甯政委送去!”
甯政委撫掌大笑:
“對對對,如果是這麽個還法兒,我還真要!”
杜老漢歎了口氣,看着憨娃。
憨娃拍了拍小胸脯:
“憨娃放羊,能攢錢哩,等攢夠了,就還給甯爺爺!”
甯政委的笑容僵在臉上。
李奎勇把憨娃拉過來,輕輕刮了下他的鼻子,笑着說道:
“放羊攢的錢,甯爺爺不要。憨娃得念書,将來長大了,當了工人掙了錢,甯爺爺才會要呢!”
憨娃縮了縮脖子,小聲說:
“哥,念書要錢哩,爺爺沒有錢……”
李奎勇把他抱起來,堅定的說:
“過了今年,奎勇哥一定讓憨娃吃上飽飯,念上書!”
聽到這裏,甯政委深深的看了李奎勇一眼。
借了秦嶺的光,一夥人坐着文工團的解放牌卡車,“轟隆隆”的回到了石川村,整個村子又沸騰了……
知青點的窯洞裏,男生們都圍坐在一起,羨慕的看着蔣碧雲和王虹幫秦嶺在那收拾東西。
李奎勇還在傷口上撒鹽:
“各位,羨慕不羨慕,嫉妒不嫉妒?甭說秦嶺了,就是我李奎勇,等把這兩圈牲口養活大了,也要攀高枝兒去喽……”
鄭桐哭喪着臉說:
“奎勇,你能說點别嗎?哥們兒早已信仰崩塌,萬念俱灰,你還在這刺激着,這日子還怎麽過啊?”
李奎勇正色道:
“說對了,我正要問,你們準備怎麽過?”
他這冷不丁一問,大家還都有點兒懵,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李奎勇又說:
“本來我準備在這兒多待幾年,這樣也順道把兄弟姐妹們給安排了。可現在機會難得,哥們兒要先溜了……事關各位的前程,就不得不提前商量一下了!”
鍾躍民笑道:
“這有啥好商量的,走一步看一步呗!”
李奎勇丢過來一個山藥蛋:
“放屁,你踏馬少在這誤導咱們這些貧民子弟了,你小子有背景有關系,當然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其他人呢?”
鍾躍民掰開山藥蛋咬了一口,燙的龇牙咧嘴:
“扯淡了吧,哥們兒能有啥關系,我爸都還沒出來呢……”
李奎勇擺擺手:
“咱們跳過鍾躍民,說說其他人。據可靠消息,從明年開始,一部分知青将會有兩條路走——其一,被推薦上大學。其二,被招工。”
鄭桐一開始聽“有兩條路走”還挺上心的,結果等這兩條路都擺出來,他就心如止水了。
撇撇嘴道:
“奎勇,你這是饞哥幾個呢?隻要拿鼻子一聞,就嗅出來一股子濃濃的貴族味兒,就這兩條路,也别一部分了,它是哥幾個能走得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