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男生去要飯了。
三個女生誰都沒去,畢竟這才剛下鄉,她們仨又長得漂亮,自視甚高,哪拉的下臉去要飯?
就說要給李奎勇打下手,修繕窯洞。
然而,事實上是她們在一旁看着,李奎勇一個人在幹活。
她們倒是想打下手,可這些活并不是她們能插得了手的,李奎勇先用麥草稭塞住窯洞頂上的大縫,然後又和了稀泥灌了進去。
這道縫從裏面看隻有一公分寬,但外面足足有兩寸,怪不得昨晚寒風一個勁兒的往裏灌呢!
做完了泥瓦匠,李奎勇又變成了木匠。
從懷裏掏出李順發給他的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去外面找了些粗大的樹枝,刀光閃爍中,一摞整整齊齊的薄木片就成型了。
李奎勇連釘子都沒用,廢料貢獻了好多木楔子,他把兩個窯洞的門窗都補得嚴嚴實實,想了想又跑出去改造了火炕的煙道,兩大捆高粱稭燒進去,窯洞裏慢慢熱了起來……
三個女生坐在炕上,俏臉紅撲撲的,蔣碧雲問道:
“奎勇,你怎麽啥都會啊?”
李奎勇正在擦拭匕首,聞言淡淡的說:
“因爲,我會養豬。”
這算什麽回答?
她們當然不知道,這些技術全部來自——
母豬的産後護理精通!
蔣碧雲皺了皺眉頭,她覺得李奎勇似乎在刻意跟她們保持距離,這是爲什麽呢,就因爲她們太沒用?
她還沒說出口,卻聽秦嶺悠悠的道:
“李奎勇,爲什麽我覺得,你對我們三個有種淡淡的敵意?”
李奎勇把匕首揣進懷裏,一擡頭,露出八顆牙:
“并沒有敵意,我隻是不想跟他們六個一樣套近乎罷了,我有女朋友了,等我回了城就結婚。所以,我得跟你們保持距離,這是對你們的尊重,也是對我女朋友的責任……”
蔣碧雲笑道:
“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專情的好男人呢?”
秦嶺卻不信,輕笑道:
“也許,這才是個開始呢?”
李奎勇沒搭理她們,這個潇灑的女海王還是交給鍾躍民去收拾得了!
他可沒這心情,也沒那肚量。
搖搖頭,走出窯洞。
蔣碧雲喚道:
“李奎勇,你去哪兒?”
“你們窩着吧,我去把咱們剩下那一半口糧要回來……”
正是吃午飯的時候,常貴家的窯洞外,李奎勇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
裏面正傳來呼噜呼噜的喝粥聲。
他高喊一聲:
“常支書……”
趁常貴還來不及回答,李奎勇已經推門闖了進去。
常貴一家正圍着炕桌吃飯,炕桌上的瓦盆裏堆着不少玉米面貼餅子,常貴和家人每人手捧個大海碗,裏面盛着野菜糊糊。
李奎勇動作太快,使常貴猝不及防,來不及把食物藏起來,他有些驚慌,應付着說:
“奎勇,吃了麽?”
李奎勇闆着臉:
“沒呢。”
常貴言不由衷地說:
“一起吃麽?”
李奎勇還是闆着臉,木木的說:
“唉,謝謝支書了。”
脫鞋上炕,拿起貼餅子就吃。
常貴婆姨盛了一碗野菜糊糊遞過來,李奎勇擺擺手:
“我喜歡吃幹的,不喝稀的。”
常貴心疼地眨着小眼睛,盯着他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盆裏的玉米面貼餅子轉眼就被吃光了!
李奎勇揉了揉肚子說:
“常支書,你對我們知青太好了,我們怎麽才能報答你呢?”
常貴心裏在滴血,可嘴上卻沒說什麽,小聲嘀咕着:
“莫事,莫事。”
李奎勇問道:
“支書啊,你幾個娃?”
常貴歎道:
“六個,養不活啊。”
李奎勇關切地問:
“你要是不在了,婆姨和娃有人管麽?”
常貴緊張起來,兩隻小眼睛緊緊盯着李奎勇問:
“咋回事?”
李奎勇淡淡的道:
“你收拾一下東西,有被子麽?帶上被子,對了,把你那件光闆皮襖也帶上,那裏面冷,多帶點兒衣服沒壞處。”
常貴緊張地說:
“奎勇,你在說啥啊。”
李奎勇道:
“支書,這年頭正嚴打呢,貪污腐敗這種案子,往輕了判都得蹲個十年八年的大牢。尤其是貪污知青的安家費,侵吞知青口糧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兒,大概得槍斃吧?”
常貴吃了一驚。
這才過了一夜,是誰走漏了風聲?
他臉上的肉跳了跳,慌亂的擺着手,一個勁兒的否認:
“奎,奎勇,沒有的事兒,你别,别聽他們瞎說……”
李奎勇打斷他道:
“支書,你還沒進過局子吧?像你這種幹了壞事兒,還死不認賬的,我可見的太多啦。你現在倒是嘴硬,進了局子,人家二話不說,小繩兒一捆,蹭的一下,給你吊房梁上了……這還是最輕的,老虎凳你聽說麽?八塊磚一墊,你那腿就跟面條兒似的彎過來,到時候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
常貴黑黢黢的臉變得灰敗,整個人都佝偻起來了。
但他還存了一絲僥幸,認爲李奎勇并不敢把自己怎麽着!
這可是石川村!
“奎勇,你不用吓唬我,咱村的事,我說了算。”
常貴在石川村已當了十幾年支書,早已習慣于這種隻手遮天的思維方式,出了石川村他屁事不頂,可就在石川村這一畝三分地裏——
他說話就是聖旨!
李奎勇輕笑一聲:
“支書,你知道我是誰嗎?”
常貴歪了歪頭:
“奎勇,你就是奎勇呗……”
李奎勇搖搖頭,憐憫的看着他:
“常支書,我建議你去縣上問問,找官大點兒的問,比如你們縣長,你就跟他說,聽說過李奎勇嗎?就是那個被領袖欽點爲全國标兵,上過電視,報過報紙,廣播裏成天……”
常貴不傻,他是石川村最聰明的人,沒有之一。
但這個時候,他甯願自己是個傻子,比狗娃那個驢R的悶慫還要傻,那樣他就能像鴕鳥一樣,裝得什麽都不知道……
兩年前,靖邊縣曾經随着全國的風向,掀起過一場學習李奎勇的風潮,那時候常貴也跟着吆喝了好些日子。
兩年過去了,他就忘了。
當時知青辦的名單下來的時候,他也隻是覺得“李奎勇”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愣是啥都沒想起來!
但現在李奎勇一提什麽“全國标兵”什麽“報紙、廣播”,常貴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怎麽請了個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