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李奎勇便把鍾躍民也拉了進來,跟袁軍、鄭桐結成了妙手空空四人組。
四人一起出發,分頭行動:
袁軍放哨,鍾躍民接應,李奎勇開門,鄭桐順東西。
當然,準備充足之後,李奎勇總是會帶兩個湯婆子過去,一個裝滿了熱水,另外一個裝了漿糊,再也用不着尿了……
他們的足迹并不局限于袁軍他們大院,範圍越來越大,甚至還把觸手伸進了大名鼎鼎的申區!
這期間李奎勇一直秉承着“盜亦有道”的原則:
進門搜一遍,要是沒瓷器,就原封不動的帖好封條退出去,堅決不拿别的東西,也不搞破壞。
因此,他們一晚上能光顧十幾家,可愣是沒露出馬腳。
其實收獲也算得上豐厚,畢竟都是能上封條的家庭,無論懂不懂古玩,身在京城,放一兩件瓷器充門面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事兒幹了十來天,一直到那個收古董的老頭說他沒錢了,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國家物質文化遺産拯救行動”才被叫停。
其實,據李奎勇猜測,那老頭說沒錢是假,害怕倒是真的。
他們這隔三差五的拿古董去換錢,還清一色的明代瓷器,人又不瞎,非親非故的,哪能一直幫着洗黑錢呢?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也是時候收手了,更何況這個時候四人兜裏都已經攢了小一萬,已經是真正意義的土豪了!
還要啥自行車?
閑着無聊,衆人便相約去什刹海冰場。
什刹海冰場是這年月最時髦的去處,這裏除了具備玩耍和拔份兒的功能外,還有一種很重要的功能,那就是社交,頑主們既然是江湖道中人,總要結交四方好漢,認識的人越多,“份兒”就越大,同樣的道理,這年月的北京頑主要是不去冰場的話,那他也就沒有資格自稱頑主!
想做頑主中的成名人物,除了講義氣,結交人廣,自己也要心毒手狠,不然誰服你?
像《水浒》裏的宋江,光知道練嘴假仗義,自己沒半點兒拳腳功夫,還想讓兄弟們一見面納頭便拜?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因此,鍾躍民每次來冰場,頭半個小時不能去滑冰,他得先應酬。
他的熟人太多,禮數得盡到了,和這位握握手,和那位抽根煙,要是有他同時認識的兩夥玩主喳起架來,他得去做和事佬,給雙方說說和。
他的自尊心比較強,要是有一方不給他面子,執意要打,鍾躍民就會覺得對方不太懂事,連鍾躍民的面子都不給,這不是找揍麽?
往往勸着勸着就參加了戰鬥,幫助一方和另一方幹起來,今天黃曆不錯,冰場上并沒有喳架的,鍾躍民很快就回來了。
衆人這才發現:
李奎勇這家夥,居然沒有溜冰鞋!
“這有什麽,你們找倆刀子來,哥們兒往鞋底上一綁得了!”
鍾躍民推了他一把,忿忿的道:
“去你的吧,丢人不丢人,好歹也是一群萬元戶了,怎麽能跟撿垃圾似的呢?”
話說鍾躍民還真見過這麽一位神人——
此人綽号”三元子”,是西單一帶的頑主,是個垃圾清掃工,每次冰場散場後還要去上夜班,他的工作是用鐵鍬将垃圾鏟到卡車上,然後跟車到郊外的垃圾場卸車。
他常穿得衣衫褴褛,頭戴紹興式的破氈帽,腰上還紮個破藍布圍裙,以破爛的工作裝爲時髦,很有些“垮了的一代”風範,在一片将校呢軍裝之間顯得标新立異。
他的冰鞋就是一雙東北地區常見的氈靴,一副”黑龍”牌球刀用麻繩橫七豎八地綁在氈靴上。
裝備雖然簡陋,但此人的滑冰技術極好,他可以毫不費力地做出各種高難動作,引來一群群的圍觀者,有一次他和鍾躍民一夥打冰球,他單手持冰球杆帶球象泥鳅一樣滿場亂竄,在鍾躍民等人的圍追堵截下如入無人之境……
在此之前,鍾躍民從來認爲自己是高手,這回可把他打傻了,打了半天連球也沒摸着,所以李奎勇一說鞋底綁刀子,他頓時就想起“三元子”來了!
仨人慫恿着李奎勇去買冰鞋,可到了地方,李奎勇卻忽然有了主意,并沒有聽他們的意見買冰球鞋。
他買了花滑鞋!
這兩種鞋的區别可大了,花滑鞋沒有護踝,冰刀較矮,刀刃更加鋒利,前端還有“刀齒”,可以用來跳躍……
然而對于初學者而言,穿上花滑鞋就意味着——
選擇了困難模式。
當然,這比較符合李奎勇的人設。
三人也沒多嘴,主要李奎勇這小子太能了,啥都難不住,好不容易有機會看他出回糗,怎麽能提醒他呢?
花滑鞋是不能直接在場外行走的,以避免那鋒利的刀刃被地面磨鈍,或者沾上灰塵雜質,必須要套上硬塑料的保護套。
李奎勇沒這耐心,他提着花滑鞋一直來到冰面上,這才一屁股坐下來換鞋。
“嗖”的一下,棉鞋被他抛到場邊,恰好落在椅子下面。
鍾躍民叫了聲好,朝袁軍和鄭桐使了個眼色,一夥人從遠處以沖刺的速度飛馳而來,掠過李奎勇之後,又猛地橫過冰刀驟停,冰刀在冰面上刮起一道道白色的冰霧。
他們在依次經過的時候,都有意無意的撞了一下李奎勇,意料中李奎勇此時必然像個鴨子一樣,左搖右擺,努力平衡着身體,最終卻不敵腳下虛浮,終于趴倒在地……
然而,等他們仨一轉身,都傻眼了。
卻見李奎勇早已滑得遠了,姿态舒展,動作輕盈,哪裏像個新手了?
三人加速追了上去,鍾躍民在他後面喊道:
“奎勇,你不厚道啊!”
李奎勇回頭笑道:
“此話怎講?”
鍾躍民忿忿不平的說:
“之前你還裝得跟不會滑冰似的,可把哥幾個騙苦了,又是陪你買冰鞋,又是怕你摔倒,還趕上前去扶你……”
話沒說完,便聽李奎勇笑罵道:
“還踏馬扶我,剛是哪個孫子撞的我?”
仨人一驚,尚不及分辯。
卻見李奎勇忽然一個急刹,随即矮下身子陀螺一樣旋轉起來。
三人跟的緊,正要刹車,猝不及防李奎勇一條腿橫掃過來,頓時都做了滾地葫蘆……